許家原本還算寬敞的土坯房連帶着許家所有的家當,很快籠罩在了大火之中。即便淳樸的鄰居們聞訊紛紛提着大桶小桶趕了過來相救,依然是杯水車薪,整個許家幾乎化爲了灰燼,只剩個烏黑的框架。而耀武揚威的秦天強一行人,早不見了蹤影。
許家人頭上的陰霾又深重了幾分,救許雲勇的銀子依然沒有着落,如今還連安身之處都沒了,站在廢墟前,許清明夫妻除了絕望地以淚洗面,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秦天強,我不會饒了你的,我一定要讓你爲今日的所爲付出代價。”許雲濤則是一直捏着個拳頭,凝眸望着深遠的天空,周身籠罩着濃濃的仇恨。
“會的,很快就會的。”靠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蘇雪看着他暴起的青筋,輕聲附和。
“你說的是真的?”許雲濤轉頭,看着蘇雪的眸子中含着從未有過的審視,也帶着一股不自知的期盼。
同樣的話說一次有可能是信口開河,如果一再地強調,那就未必了。害兄之仇未去,滅家之恨又來,此刻的他恨死了自己的無能爲力。
“很快你就會信了。”蘇雪淡淡而言,眸間迸發出的光芒卻讓許雲濤心頭一震,抿緊了嘴脣。
山裡的村民很是淳樸,再加上許清明平日裡免費治病的緣故,蘇雪四人很快便有了落腳之處,住到了那天前來報信的雷子家。而即便再遭如此劫難,許家人依然對蘇雪不離不棄,每天兩次的鍼灸、湯藥侍候着,幫助她抵抗每日中午和晚間必然準時到來的毒發窒息之痛。
這樣的恩情,讓蘇雪越發動容。但許清明和趙氏似乎並沒有將她那天衝出火海前說的話放在心上,每天都得踏上艱難近乎乞討的籌錢之路。兩天下來,幾乎跑遍所有的親戚,也不過得銀十幾兩。
許家的親戚大都與他們家一樣,平常守着一畝三分地過日子,不過勉強混個溫飽,能努力湊出這麼些,已是變賣了家當。也由此可看出,許家的親戚們都是些有情有義的,與蘇家諸人比,簡直天上地下。
許家的籌銀之路,就此陷入絕境。幾乎只在一夜間,許清明和趙氏兩人的頭上,大半黑髮變白,同時老去了近二十歲。這樣的情形,也更加觸動了許雲濤。
幾天後,伴着甚爲響亮的吱扭作響聲,許雲濤衝入屋子後不言不語地直接將蘇雪抱到了屋外,指着一輛停在院內的牛車道:“喏,你要的東西我和雷子給你弄來了。你若是做不到你說的,我絕對對你不客氣。”
雷子是個皮膚黝黑身材壯實的十三歲少年,比許家老大許雲勇小三歲,卻又比許雲濤大一歲,是個性格活潑開朗喜歡說話的少年,全名叫許雷,據說是個雷雨交加的晚上出生的。
他此時就站在牛車旁,用手扶着牛車上被黑布遮住了的東西。聽到許雲濤發狠的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他:“濤子,你怎麼這麼跟雪妹妹說話?”
轉而他又笑着看向蘇雪,擡手掀了蒙着的黑布,語氣溫和地道,“雪妹妹,你看,這是我和濤子在縣城轉了好幾天才弄回來的,是一個大戶人家換下不用,我們求了他們的管事,免費替他們幹了三天的活才換回來的。聽雷子說,你要道觀裡煉丹用的煉丹爐有用,可是我們去問了幾回都被人家打出來了,後來我們就想到了這個東西,便弄了來讓你瞅瞅,看看這個能不能替代。”
蘇雪並沒有將許雲濤的話放在心上,自從知道他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後,對於他出口的不中聽的話她便索性採取選擇性的屏蔽。
聽到許雷責備他的話,她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但當她看到黑布下露出的東西后,她的臉色卻是一黑,疑惑之餘揪了揪許雲濤的衣領:“濤子哥,抱我過去仔細瞅瞅。”
她的斷腿倒是勉強能踮着走走,關鍵是她體內的毒素實在刁鑽,數天養下來,依然只能勉強多坐一會兒,想要下牀走路,根本不可能,也只能心安理得地讓許雲濤抱着了。
只是,這些東西看着實在普通,讓她感覺與自己所要的東西根本沾不上邊。
“你倒使喚得順溜。”許雲濤嘴裡冷哼着,卻是立即將她抱到了牛車前,選了個合適的位置,任她認真地細瞧着。
牛車上,擺着的似乎都是些普通而常用的器物:一個小型破舊的爐竈,一口直徑尺餘的生鏽小鐵鍋,一隻同樣直徑而高不過兩尺的髒兮兮的還沒有底兒的小木桶,一隻能蓋住木桶的小木盆,一塊圓形的鏤空的蒸東西的篦子,外帶幾個直徑幾寸寬的小竹筒。
“雪妹妹,是不是這個東西……沒用?”許雷看着蘇雪凝眸不語的模樣,先前的興奮勁兒頓消,低聲問道。許雲濤卻是冷哼一聲,“講究,難不成還真是煉丹?”
蘇雪卻是收回目光,突然彎脣一笑:“不,有用,有用得很!”
她差點忘了,古代的人民都是智慧極高的,早在煉丹和蒸花露時就已經用上了蒸餾器。而眼前的這些器具整合在一起,就是一套最簡單的蒸餾設備。雖然簡陋陳舊得出人意料,但現在有這個,已經夠了。
“真的?”許雷摸着後腦勺高興地笑了,許雲濤也跟着彎了彎脣,卻在對上蘇雪含笑的眸子後,撇了撇嘴,別開臉去,生硬地道,“說吧,還要什麼,別到時候整不出來捱揍的時候再找藉口。”
臭小子,就不能好好說話嗎?真是彆扭!
蘇雪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卻掰着手指開口道:“十斤米,酒麴,釀酒用的陶缸,盛酒陶壇,再加上些柴,嗯,差不多了。”
“什麼?你不是要釀酒吧?”許雲濤和許雷幾乎同時驚呼出聲,許雲濤又惡惡地補了一句,“毛孩子,你不是耍着我玩吧?”
他們跑那麼遠的路磨破了兩雙鞋子弄來這些個東西,是弄來給她釀酒玩的嗎?釀酒倒是能救酒鬼,可是能救下大哥嗎?
他就說這毛孩子是胡鬧的吧,他真是腦袋進水了,纔會相信她一個毛孩子的話。還救大哥,狗屁!
“是,釀酒!”蘇雪平靜地看着他倆,眉頭挑了挑,“但是,是你們從沒見過的酒,是能賣大價錢的酒。你們見過有人釀酒用這個的嗎?而我卻要用,所以,你們信嗎?或者,你還有其他的法子能替你爹孃籌到銀子?”
說完最後一句,她拽拽地瞥了許雲濤一眼,成功地激怒他,被他一轉手塞到了許雷懷裡。
看着他騰騰而去的背影,蘇雪皺了皺鼻子,哼哼道:“臭小子,再叫我毛孩子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