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內,看着廳堂中擺放着的琳琅滿目的物品,衛國公蕭磊擡手捋了捋並不長的灰白鬍須,看向身旁的蕭瑾揚,甚是驕傲與欣慰地道:“我看誰還敢再在背後說我蕭家出身草莽,不通文墨?瑾揚啊,你就這麼隨便一考,就考出個會試第二十八名的好成績,不光狠狠地打了那些人一個耳光,也讓祖父和你爹再次對你刮目相看哪。”
從前一直以爲一無是處的嫡孫,卻原來是個文武雙全的奇才,這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震驚與欣喜的?
“我們以前,對你關心太少了!”蕭南山臉上亦是滿滿的欣慰,看着兒子時,眸底隱着的卻是濃濃的愧疚。
這十數年,他着實是對這個長子關心太少了,否則,也不會任由喻氏在他眼皮子底下對他胡作非爲,他卻還一味地指責他。
蕭瑾揚卻像是沒有看到他的愧疚與自責一般,只淡淡地掃了一眼,便別開了視線。
這麼多年來,父親聽信繼母和弟弟的一面之詞,對他幾近疏離指責,要說心中沒有怨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眼見着廳內的氣氛突然沉凝,坐在另一邊的蕭二老爺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妻子,蕭二夫人便忙笑着打起了圓場:“哎呀,咱們家瑾揚啊,那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前途不可限量。試問這世上有幾個考中了舉人還不及殿試,皇上就親自下旨賜了這麼好些東西的?等到來日殿試之上,瑾揚再做出一篇好文章來,得個狀元、榜眼之名,那咱們蕭家,就更是名揚天下了。”
“那是,就是不能位列三甲,咱們蕭家這回也是名揚天下了,大唐朝至今,還沒有哪個武將之家出過像咱們瑾揚這樣的舉人呢。”蕭磊臉上的得意之色盡顯,重重地拍了拍蕭瑾揚的肩頭,“你不必有心理負擔,狀元不狀元的,一切都隨緣,就算沒有狀元之身,將來你入仕,皇上必然也會重用於你。”
“所以我說瑾揚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嘛,老太爺您沒看到,如今來咱們府裡送禮恭賀的自是不必說,那提親的更是快將咱們家的門檻給踏破了?光是我那兒就放着厚厚的一沓庚貼呢,”蕭二夫人笑着說完,想到從前的事,忙又補充道,“其中好些都是不錯的娘子,論起來,與咱們家也是門當戶對。”
這要是放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雖說凡是與蕭瑾揚議過親的女子便非死即傷並不是公開的秘密,但京都大戶人家,哪家不是消息靈通得很,費心打聽還能打聽不到?
不過,權利和地位總是令人迷戀,如今看到沉寂多年的蕭家又有了興起之勢,那些慣會攀附權貴或是鞏固自身地位的,又豈會不動心思結交?若是犧牲一個女兒卻能換得一份巨大的助力,他們也是願意的。
蕭二夫人說得歡喜,蕭瑾揚卻聽得眸光微沉。京都貴女衆多,其中或許不乏優秀者,然而在他心中,誰又能出她左右?
蕭磊再次看了他一眼,稍一沉吟後看向蕭二夫人:“要論起來,孫家大娘子倒是個少有的佳人,只可惜那畜生命薄福淺消受不起。孫家那邊,你可親自帶着東西去賠禮道歉了?”
“最近一直忙着府裡的事,一時還沒顧上,但東西都準備好了,只等着擇個合適的日子再上門。”蕭二夫人臉上也有着濃濃的惋惜,低嘆一聲說完,忽地眸光一亮,若有所思地看了蕭瑾揚一眼,試探地道,“其實,蘊涵和孫家大娘子的那門親事,知道的人倒不是很多,又是指腹爲婚,咱們一直也沒下定,事隔這麼多年,怕是都忘得差不多了。孫家大娘子那人着實不錯,就這麼錯過了這門姻緣着實可惜,要是能夠……要不,我去孫家先探探口風?”
蕭磊聞言精神一震,卻沒有立即點頭,而是看着蕭瑾揚半晌,幾番猶豫後,還是開口道:“瑾揚,你怎麼看這事?”
雖說接受原本屬於弟弟的婚事着實有些不好聽,但孫家大娘子可是大唐朝唯一的女將軍,人也長得漂亮,不論從哪一方面來說,能娶上她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對蕭家,更是巨大的助力。
看着祖父和父親及叔叔嬸嬸們都眼神款款地看着自己,其中的期盼不言而喻,蕭瑾揚臉上的神情依舊平靜淡然,沒有絲毫猶豫地搖了搖頭:“只要我願意,即便不娶她,我也照樣可以讓蕭家重續輝煌。”
那就是不願意了!
蕭家長輩們臉上均露出失望之色,蕭磊眉頭蹙了蹙,稍一猶豫,又欲開口。阿木卻在這時趕了進來,衝幾人行禮後,湊到蕭瑾揚身旁低聲說了幾句話。
蕭瑾揚臉色頓變,眸光沉了幾沉後,忽地看向蕭磊:“祖父,您現在就派人準備好東西去與我提親。”
這是答應了?只是,這也未免太急了些!
蕭磊意外之餘,又欣喜異常,衝着蕭二夫人道:“你還不快去?去庫房裡挑些好的,一定要體體面面的,讓孫家人看到咱們的誠意。”
“哎,我這就去,保準讓孫將軍他們滿意至極。”蕭二夫人高興地應下,轉身便招了僕婢們忙活去了。
蘇府待客廳裡,也是氣氛歡快,餘氏幾人臉上有着掩不住的歡喜,目光總是不經意地看向屋子當中那一箱箱的金光閃閃的貴重首飾,眸底隱着幾許貪婪與算計。
“來了,二娘子來了!”隨着僕婦的一聲低語,蘇雪帶着綠茵綠蘿緩步走入了廳中,目光只在擺放了一屋子的箱籠上落了落,便轉向餘氏等人,淡淡地打了一聲招呼。
餘氏不捨地將目光從金銀珠寶上挪開,轉向蘇雪不容置疑地道:“想必一路走來有些事你也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了。今兒叫你來,只是告訴你一聲,朱家的提親我和你爹你母親已經應下了,接下來便是問名、納吉、鈉徵、請期。這些都不用你費心,你只管在自個院子裡繡一繡自己的嫁妝,安心等着年底之前的哪個黃道吉日朱家來將你迎回家去。”
“你們這是準備就這麼將我給賣了?”蘇雪目光一一掃過在座的餘氏和徐氏等人,最後頓在蘇文成身上,毫不避諱地嘲諷一笑,“這如意算盤打得倒是嘩啦啦地響,只是你們這麼對我,心裡就不曾有半分的愧疚嗎?就沒想過,若是我在朱家得勢會不會將他們給予蘇家的一切收回,甚至反過來報復蘇家?”
報復蘇家?就憑着朱之鈺那個花銀子如流水見了女人便挪不動腿卻無半點頭腦的草包?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徐氏很不客氣地撇了撇嘴,嗤笑了一聲:“雪娘,你這麼說就錯了,我們這都是爲你好。”
“是啊,姐姐,你可不能受人挑撥,恩將仇報,反而怨怪祖母和爹爹。”蘇芝壓下心底的冷笑,輕聲開解道。
“既是恩,那不若還是讓給妹妹好了。”蘇雪轉眸看向她,挑釁地冷笑,“我聽說朱家以前便曾向妹妹提過親,今日之事應該也是衝着妹妹來的。如此恩情,我福薄,承受不起。”
“承不承受得起的,你說了不算。”餘氏冷哼一聲,不悅地瞪了蘇雪一眼,“今日之事就這麼定了,你還是回自個的院子去安心待嫁吧。你若當真不知好歹心中有所怨怪,我們也無能爲力,由着你去吧。”
你以爲朱家郎君是個什麼東西?沒了蘇家作靠,就憑着你也能在朱家站穩腳?還想着反過來報復蘇家,簡直是癡人說夢,不知天高地厚。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蘇雪也乾脆直言,微仰着頭冷冷地看着餘氏,“這門親事,我不答應。”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有我和你爹你母親在,還輪不到你自己來作主。”餘氏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要想作主自己的婚事,除非我們不在!”
“是嗎?”蘇雪微眯着眼睛看着餘氏,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冷,看得徐氏忍不住縮了縮身子,心頭微微一跳。
“不好了,二老爺,不好了!”管事泉叔的聲音中透着從未有過的焦急,整個人連撲帶滾地衝進了廳內,顧不得與衆位主子見禮,直接撲向蘇文成,卻在看到蘇文成身旁的鄒桐豔時,臉色變了變。
“出了什麼事,值得你慌張成這樣?連府裡的規矩體統都忘了,以後還怎麼教導其他下人?”蘇文成皺起眉頭,冷聲呵斥道。
“出大事了,二老爺!”泉叔撲嗵一聲跪在地上,話到嘴邊卻又忍不住看了鄒桐豔一眼,在蘇文成又一次冷聲呵斥下,才硬着頭皮顫聲道,“是,是鄒家三舅老爺出事了!”
心中暗自得意的蘇芝聞言,身子一僵,猛然擡頭看向泉叔,鄒桐豔則是抓緊了手中的帕子,緊張地問道:“三舅老爺出什麼事了?”
泉叔吞了一口唾沫,不敢去看蘇家人聽到消息後的表情,垂下頭艱難地道:“是……是三舅老爺與陸王有染,參與謀反,現正被抓了押往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