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暗的巷子裡,某玩家拔出了插在對手手上的匕首,冷冷地看着他。
“告訴你們會長,老子可不是玩具。”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中,他拭去了匕上的血。
白光升起,此玩家擡起頭來。臨雲城天空的陽光依舊耀眼,可在他瞪大的雙眼中,卻比地獄還要黑暗。
殺了戰環的人,就等於把自己判了死刑。可他依舊還是捅出了這一刀,哪怕明知自己即將迎來史上最可怕的追殺。
可是,這一切卻是值得的。他閉上雙眼,默默無語。朋友溫情的話語猶在耳邊迴盪,可是他,卻永遠不會回來了。
這個遊戲,已經徹底失去了此人的消息。他曾發過消息給他,但每當他打開聊天記錄,冰冷的文字下永遠是空無一物。
朋友已經離開了,那他,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他苦笑着,他只是不想獨自一人在遊戲裡做孤魂野鬼,繼續遊蕩。可就是這麼一個微小的願望,在戰環的屠刀下卻成了奢侈,他,終究沒能免去孤獨的命運。
等這場大戰結束,我也可以離開了吧?
他在大腿上用力擦了擦手中的匕首,然後轉過身,面向對手。戰環玩家陰着一張臉,手中的太刀散發着血腥的味道。
“要來動手嗎?”他呵呵笑着,揚了揚手中的匕首:“他,是我殺的。”
像是被引爆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般,他哈哈大笑,笑得瘋狂。以致於眼淚都流出來了,最後更是笑得連連咳嗽,喘不上氣。
“你找死!”戰環玩家咬牙捅出了第一刀,然後,撲天蓋地的攻擊將他壓成了一朵白光。
回到復活點,熟悉的目光在眼前浮現着。他面對着餓狼一般的戰環人,繼而輕輕一笑,邁出了復活點。很快,他又回來了。
一天之中連被人砍掉兩級,最好的做法就是立即下線。可他卻像是忘了一般,繼續邁出,返回,邁出,返回,邁出,返回……
胸中,彷彿有什麼東西燃燒着,讓他拋卻了對生死的恐懼,面對撲面而來的砍刀,他微笑着繼續邁步。
漸漸的,戰環玩家們也發現出不對了。這個玩家悍不畏死的勇氣簡直超乎所有人的預料,明知是死,卻還敢出,還敢站在他們面前。追殺了一輩子的戰環玩家們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面面相覷,臉上帶着猶疑的神色。
很快,此玩家已經被殺到了二十級。只要再掉十級,他就可以滾出臨雲城,從此不再出現在他們面前。
可是,這重要嗎?
他繼續跨出了這一步。裝備,武器都已經爆了一地,他穿着一條系統強制的內褲,然後狠狠劃出了一道疾光。
但既然對方不怕死,戰環玩家也沒有留手的理由。他們輕而易舉地殺了他,然後緊盯着他的動作。
他再次跨出了復活點。
戰環玩家們漸漸有些恐懼了。悍不畏死?拿這話說這人都有些輕了,能這麼坦然面對掉級的,這傢伙不會是個自虐狂吧?
就當他們再度下手時,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咦?你們是戰環的?”
“老子是又怎麼……”戰環玩家不耐煩地回過頭,緊接着,他就倒了。白光中,他看到了一張朦朧的帶着驚喜的面孔。
“不漲罪惡值……嘖嘖,看來你們都不怎麼幹淨啊!”對方嘖嘖嘆息着,甩去了紅色太刀上的血珠,踏上了一步。
狂風拂起長長的衣角,他把刀扛在了肩上:“呃,那個,誰知道系統衛兵在哪?”
戰環玩家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來人。系統衛兵是守護型NPC,沒什麼任務可挖。此人開口問系統衛兵在哪,他是想做什麼?
“不知道嗎?”此人賊兮兮望了下四周,接着嘿嘿一笑,像是剛從監獄裡放出的殺人狂魔,大家被這股氣場震驚了,不由自主齊齊退了一步。
“不知道那就好,MB這罪惡值到底誰設計的!”此人沒遮沒攔就罵起來了,戰環玩家一時間不知道他什麼打算,個個面面相覷中。
此人再度跨上一步,手中的太刀呼地發出一聲悶哼。
“靠!”戰環玩家沒想到此人竟然啥都沒說直接就動手,一時間亂了方寸。連忙又向一塊集合,不想此人下手真是極快,沒兩下一名玩家就已倒下。接着一人衝進陣中,太刀上的血珠濺在衆人臉上,打得他們一陣生疼。
沒一會,剩下的五人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去了。此玩家愣愣看着這一切,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一打七?還完勝?有沒有這麼逆天啊!
對方收拾完了人,接着回頭一張望,嘿嘿笑着準備離開。此玩家回過神來,連忙問道:“哥們你叫什麼啊?”
“沉默葉子。”對方回頭微微一笑,露出三顆牙齒,然後馬不停蹄地去了。此玩家默默唸着這個名字,腳下突然一軟。
白髮鬼神!他怎麼也來了?
葉默當然也來了,在丹青妙筆引發全城大戰的同時,他也沒閒着,在城外刷了一小時的怪才把剩下的罪惡值清零。接着又怕戰團衆人搶他人頭,風風火火又闖回來了,至於那個刺客玩家當然是最早離開的,面對這個勇於向他捅出第一刀的人,葉默還是很給他面子的——拿技能砍死他。
葉默平時以平砍爲主,技能大都是虛招擺設,而對手卻是全力以付拿着技能跟他拼,可結果依舊是以悲劇收場,倒下都流着淚。相比之下,葉默覺得拿技能砍死人已經是很看得起別人了,至少他還算是拿了點實力出來。
可是面對戰環這些人,他就不會再講什麼體面了。一路砍下來造成的心理創傷不知有多大,鬧得戰環對他也有些惴惴不安。這人實在太高手了,十人去那是送死的節奏,百人團又圍不住他,一個指揮失誤,還可能被這小子多砍上幾人。要說平常,戰環公會肯定得全體出動了,可這時候不同,更值得注意的神秘勢力還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呢,哪有精力砍他?
就這麼着,葉默一路下來,也沒遇上個像樣的高手,愁眉苦臉唉聲嘆氣。雖然在無罪惡值的情況下砍帶着罪惡值的玩家不漲,但系統衛兵的確是他最需要注意的人。所以他才問起戰環玩家系統衛兵在哪,就是怕自己一個激動把人砍完了,最後罪惡值上升,這可就玩大發了。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葉默下定決心,走到郵箱前把守在這裡的戰環衆人砍倒,愁眉苦臉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一點罪惡值,塞去了一封郵件。
對方很快有了回覆,葉默掃了一眼,隨手又把信封裝進包裡,接着一回頭,皺眉:“你們就不能消停點?”
戰環玩家們淚流滿面,你這小子有資格說這話嗎?
結果自然是不必說的,葉默一路砍過,然後快步走進一傢俬人開的雜貨店。與此同時,他也給丹青妙筆發去了消息,如此一說,對方點點頭:“等我把這邊事辦完了就去。”
丹青妙筆已經遭遇了第七團。面對裝備精良的戰環團,帶着已經殘了一大半的縱橫人,卻沒有一絲憂愁。
“上!”他說。
然後,他就狠狠地撲了。丹青妙筆渾不在意,繼續向臨雲玩家們投去了一個鄙視的笑容,然後找上了縱橫天下。
“葉子那邊有點事,這邊你自己先照應着,塵遠,你留下來幫她。”
塵遠點點頭,縱橫天下也拉出了白凝霜:“你帶着她。”
丹青妙筆揚眉一笑:“不必了。”說完瀟灑離去。縱橫天下苦笑又把白凝霜招回了隊裡,丹青妙筆既然有葉默做接應,那她的安排就有些多此一舉了。
臨雲玩家們此時心情卻是大不相同。丹青妙和什麼意圖,早在之前就已經發覺了。可是,他們卻不得不跟着他的腳步走,因爲他們還想看看,這支團隊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
他們兩不相幫,就這麼靜靜地觀察着。縱橫天下很怒,卻又有些無奈。這些玩家不是她一句話就能趕走的,與其惹惱這幫人,還不如任由他們跟着,反正開戰的時候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動作對自己不利。
“下一個。”縱橫天下深吸口氣,邁出了復活點。
臨雲玩家複雜地看着她。一個女人,一個純女生公會的會長,她本來是可以坐在大後方安享平靜的。可是,她沒有。她只是做着像那個SB男人一樣的蠢事,向這座城的所有者繼續發起挑戰。
無腦嗎?
有人苦笑着。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無腦,跟着縱橫公會走了這麼長時間,縱橫天下的脾氣他們也瞭解了個大概。這女人就像一把鋒銳無匹的劍,無論走在哪,處境有多困難,卻也沒見她的眉頭皺上半分。她的好強簡直超過了大部分男人,面對這一事實,最終,他們慚愧地低下了頭。
是的,慚愧。一個女人都衝了最前線,而他們呢?這些大男人呢?卻還在繼續忍受着來自戰環的無理取鬧。
爲了一個念頭,值得嗎?
衆人都有些不忍。這柄劍已經在無數惡戰中被打得捲了刃,像是隨時都會碎掉。沒人願意一個女人會承受這種壓力,做着本來是男人做的事。
可是,她依舊前行。
爲什麼?好強嗎?可是好強並不是取勝的契機,相反,有時候過度的好強還會爲自己帶來滅頂之災。而且,她面對的還是整個臨雲城最強大的勢力。沒人說得清這到底是勇氣還是魯莽,反正這個女人的毅力,他們已經看清楚了。
她不想退,哪怕一步。
引領着縱橫走過五年,她失落過,也有敗過,但她從不會因此退縮。她的腳下像是有一隻彈簧支撐着她前進,越挫越勇,越敗越強。
“我不能退。”她靜靜地說着。
縱橫的玩家們靜靜地聽着,她們仰起了那張佈滿了風塵的臉蛋,寂靜無聲。
“縱橫,不能退。我們是女人,沒錯,可是我們照樣能得到對手的尊重。不是靠出賣色相,也不是靠嗲聲嗲氣噁心的纏人。我們不是他們的附屬品,因爲,我們是縱橫。”
她舉起了手中的長劍,喝道:“縱橫天下!”
是的,從一開始,她就沒有退的念頭。打從她取縱橫天下這個名字開始,她就不想退。她只想憑手中的劍,砍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哪怕雙手沾滿血腥,哪怕這條路上一片黑暗。
我只想,縱橫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