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東珠有些模糊，宋茗微看着她走到自己身邊，拉住自己的手。
宋茗微的手有些涼，手心都是汗珠，風一吹冷冰冰的。
東珠的手是熱的，宋茗微看了眼裡頭的大浴桶，突然將她的手甩開。
“東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覺得你身手夠好？你覺得你身體很棒？還是你覺得你聰明絕頂？亦或者，你自信於那學來的本事？”
宋茗微氣地語無倫次。
她說到最後那幾個字的時候，氣息凝滯。
她後悔了，她不該說這樣的話。
她突然無措地想要拉住東珠。
東珠笑了笑，“小姐，我身手啊，幾個大男人都沒見得比我有力氣呢。我身體也棒啊，一頓可以吃下好幾個豬蹄，能吃掉一兩個雞腿，三碗大米飯呢。我雖然不聰明，可是小姐聰明啊，我學着呢。”
她沒有回答最後那個本事，她的目光一轉像是看到了宋茗微身後的阿四，又像是沒有注意到。
“小姐，木已成舟了。”
這話，聽着像是對宋茗微說的，可是阿四卻聽出了，那是對他的回答。
“東珠，你爲什麼不給我一次機會？”
東珠看了眼阿四，給鎮國公報以歉意的一笑。
鎮國公看了宋茗微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阿四少爺，我怕你娘會被我嚇的上吊。”
阿四怔住。
這是以前他威脅她的話，卻沒想到，今日成爲了他的把柄。
他恨不得從未說過這樣的話，更想說，東珠，你一點都不笨。
你每一句刺心的話，都達到了報復的目的，都能讓我悔不當初。
“東珠，你失蹤後，我彷徨失措，每一個夜裡，我都盯着當初被你佔用的小榻，夜不能寐。我瘋了似的，去找你。可你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我想告訴你，我那麼那麼多的後悔。東珠，我擔心你，我怕你受了委屈，我怕你沒了，我怕再也見不到你。可見到你了，我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那個救了你的趙灣，他求娶過你是不是？然而你拒絕了。我以爲，是因爲我……”
“阿四少爺，你回去吧。”
東珠背過身去，她聽不得他說任何話。
哪怕是一個字，都會讓她痛不欲生。
當初她被擄走的時候，曾僥倖地以爲他會來救她。
然而，等地天荒地老，等的她以爲將永無天日，她終究還是靠自己。
她被趙灣所救的那日，恰好遇上了他。
東珠躲開了他的手，她怕極了。
她以爲他什麼都不知道，可她那時候心裡鑽了刺似的，就想到了他的那句，你讓我噁心。
她鼻端酸澀，那一瞬，她終於無力辯駁。
以往她還能說他豬油蒙了眼睛，只會注重外表。
可現在，她除了外表，內裡早已經千瘡百孔，他也終於站在了她根本無法企及的高度，居高臨下地讓她覺得，讓他多看一眼，都是她的罪惡。
因爲，她真的令人噁心。
一串淚珠落下，東珠迅速地擦乾，她有什麼資格落淚呢。
做了青樓裡的人，一顰一笑皆是戲。
阿四怕會以爲她落淚，就是爲了博人一憐罷了。
宋茗微看得東珠這般，她有千般話要說，全都哽咽在喉嚨口。
“東珠，你跟我走，這裡不適合你，你會死的，你會沒命的。”
東珠這個笨丫頭怎麼和樂陽大公主鬥？
宋茗微堅持要將她帶走，東珠搖了搖頭。
“小姐，我不會有事的。”她拿出了一疊符紙，道：“小姐，我臨走之前拿了你的符紙，我一定會活到將孩子生下來。小姐，我想要你過得好好的，你是對東珠最好的人。”
宋茗微怔怔地盯着東珠，淚流滿面。
“東珠，我不要你這樣，小時候你爲了我受了不少罪，現在，你還要賠上你的一生，我不值得。東珠，你馬上跟我走，我讓人給你安排一個寡婦的身份，咱們重新開始。”
“小姐，來不及了。我的肚子裡或許已經有了鎮國公的孩子，如何能走？我是特意算好了日子過來的。今日，極易受孕。”
“要這孩子做什麼，東珠，我怕你沒有命，我怕……”
宋茗微抱住東珠，她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抱住東珠顫抖哭泣。
“小姐，我一定會活地好好的，再不是，還有小姐嗎？小姐，你給我頭髮吧。”
頭髮？
宋茗微忽然想起來，自己送給了父親和允祀頭髮，上面施加了法術，可知對方的生死安危。
東珠……
她當真是拿定了主意了。
“東珠，內府大院裡的生存，就算你能躲過鬼怪，可你畢竟是拿捏在她手裡，你怎麼活？”
東珠頓了頓，她笑了笑。
“小姐，現在的鎮國公並不是當初的那人了。他可以保護我。”
阿四踉蹌了一聲，這句話，就像是一擊重錘打在了他的心口。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深深地看了東珠一眼，腳步一轉，出了門。
宋茗微看東珠瞬間軟下來的身子，她忙去接，東珠卻抱住了宋茗微，嚎啕大哭。
“小姐，他走了嗎？”
宋茗微點了點頭，走了。
阿四，怕在也不會回來了吧。
從此以後，他們以後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東珠的一切將不會與阿四有任何關係。
東珠悄悄地擡起頭來，見宋茗微的身後空空蕩蕩的，她怔怔望着，像是能在看空曠的地方看出一朵花來。
“小姐，你說，這般阿四是不是終究是更厭惡我了？”
宋茗微深吸了一口氣，她搖了搖頭。
她的東珠怎麼會惹人厭惡？
“東珠，你聽我的，隨我回去。”
東珠打定了主意，怎麼勸都不聽，宋茗微恨不得將她打昏了帶走。
“小姐，快別想了。鎮國公已經給我安排了得力的人，他們會護着我的。”
宋茗微並不相信鎮國公，準確地道，她根本不敢把東珠託付給任何人。
二人一番爭執不休，後來還是東珠以死相逼，宋茗微才妥協了。
她用頭髮打了一個平安結給東珠，東珠接了過去喜極而泣。
“小姐，我在小姐的心裡和老爺一般重要，和玄親王一樣重要。”
宋茗微嘴角狠狠一抽。
前面那句，她覺得挺合情合理的，怎麼後面半句聽得有些不着調。
東珠將這頭髮用錦囊裹住，戴在了脖子上。
二人正說說笑笑，外頭傳來了吵鬧聲。
“給我滾開，賤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