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了,允祀還在幫着蘇依,這般纏着她,難道就是爲了讓蘇依逃脫?
宋茗微閉上了眼,淚花滑落。
允祀,你或許根本不是允祀。
或許真的如蘇依所言,不過就是被控制的傀儡,一個喚作呼延雲的人。
她的丈夫,早就沒了。
早就走了……
掉入這泥河裡,不會再出現了。
她這般活着,有什麼意思?
他不見了,孩子死了,她成了魔,連見親人都不能了。
她回過頭去,抓住往下跳的蘇依,卻猛地被蘇依拽住往下拖去。
“宋茗微,哈哈,你錯了。你全錯了。”
蘇依指着宋茗微的後頭,宋茗微回頭看去,只看着允祀的胸口一片空洞,他的背上有一個背囊,背囊裡頭露出嬰孩的臉。
那嬰孩高興地朝着宋茗微笑,宋茗微渾身一震,卻聽得蘇依道:“我得不到的誰也得不到。允祀爲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剜下了自己的心臟給我,他方纔用衣裳擋着你看不到,可你剛剛給了他一掌,暴露了他沒有心臟的事實。快看看,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他下手的時候感受到了孩子的血脈,就這般給了我他的心臟,說了從此兩不相欠。哈哈,他說兩不相欠……”
宋茗微看着允祀揹着孩子面露驚恐地盯着她看,眼眶一片血紅。
方纔,他拽着她,就是要告訴她,孩子還活着……
可她不肯聽,她不要聽。
她想要掙脫開來,卻被蘇依牢牢地鎖住。
“根本無用的,這泥河就像是鬼門關,只要入了這,就會被無限的吸力給吸進去。只有僅少數人因爲機緣巧合活下來了,而你我終會沉在這裡頭,永生永世都出不來。”
允祀快步跑來,拉住宋茗微的腿,卻發現陷入的力量十分強大,他的心臟那空落落的,冰冷而空洞。
“允祀,你放開,你也會被吸進去的。”宋茗微後悔極了。
她該聽他解釋的。
她該給他機會的。
她該相信他,難怪,他方纔那般驚痛地問自己爲什麼不肯相信他。
宋茗微只覺得鼻頭一酸,回頭看着允祀和剛剛出世的豐年,眼淚如開閘的洪水一般,怎麼都止不住。
當泥河渾濁的水淹沒她的口鼻,她的身體被迅速香沒。
蘇依當即就消失了。
宋茗微怒極,不知道允祀和孩子是不是也下來了。
身邊的水波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宋茗微只覺得暈眩,片刻就沒了意識。
天火撲簌撲簌落在了泥河之上,空曠的天地瞬間就停止了雷鳴和震顫,那都逃命的人觀察了一會兒都回來,發現三個人都沒了蹤影。
宋茗微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寺廟裡頭。
一個小和尚笑着看向宋茗微,道:“阿素女施主,我們聖僧不開講了,你快回去吧。”
宋茗微幾分錯愕,阿素?
是喚她嗎?
她擡眼環視周圍一圈,見這裡是個寺廟,她不是掉入泥河了嗎?
這裡是哪兒?
“小師父,這裡是哪兒?我怎麼在這?”
她安然無恙,也沒有失去記憶,是不是證明,蘇依有可能也在這裡,允祀和豐年是不是也來了?
小和尚笑道:“阿素女施主,你在這睡了一下午睡蒙了?這裡是京城普濟寺,我是戒律。”
普濟寺?
京城有普濟寺?
宋茗微還是沒明白,戒律笑了笑,道:“你是來找聖僧的吧,我幫你去問問看,若是聖僧願意見你,那我也不攔着你。”
宋茗微站在邊上等着,她隨意地看着走廊上面的佛像和畫作,竟看到了上頭的年份和嶄新的雕刻,一時間怔在了原地。
這裡……
竟是兩千年前……大相國寺的前身,普濟寺!
這怎麼可能?
泥河……
人都說泥河,掉進去的人就算用最先進的辦法打撈都撈不出人來。
原來,泥河帶人穿越了時空,難怪,人都跟消失了一樣。
戒律過來了,笑道:“你隨我來吧。”
宋茗微點了下頭,她是有些許疑惑,不知道允祀和蘇依是不是也一道來了。
若是蘇依在此,就算是天涯海角,她一定要剷除她。
宋茗微站在門口,戒律卻愣在了門口。
而宋茗微一眼就看到了趴在了窗口,笑地格外明媚的女子。
那個女子和宋茗微長得一模一樣,就是一顰一笑都如出一轍。
根本,就該是同一個人。
宋茗微的心微微一顫,這人……
莫不就是小玉的前世,那個令師父成魔的女子,宋茗微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難道就是阿素?
屋子裡傳來了男子低沉淳厚的聲音。
“佛曰三皈依,便是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宋茗微靜靜聽着,也沒讓戒律去打擾,她是聽說過三皈依。
佛經裡頭提起過的,皈依三寶。
第一皈依佛,說的佛nainai是修行者的導師,第二皈依法,佛爲衆生設置的法門用意超度衆人,得以解脫,而第三皈依僧,是說大衆應當皈依十方聖僧。
阿素的笑滿是柔情,宋茗微不知道那在屋子裡頭的聖僧長什麼模樣,只看阿素的笑,宋茗微就覺得心臟一突,這笑她自是熟悉,當十分歡喜一人,恨不得將身心都獻給那人的時候,方有這般笑容。
她怔怔看着,自己竟穿到了兩千年前,經歷這一切,難道是上天開恩,讓她來改變自己乃至於整個九尾狐一族的命運?
可宋茗微又覺得不大可能,這是兩千年前,這裡的一切她都十分陌生,到底是滄海一粟,如何能改變歷史?
“大和尚,我這有四皈依,你可要聽?”
屋子裡頭的男子頓了下,“哦?那你說你的四皈依。”
阿素突然收斂了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屋子裡頭的人,輕聲道:“一曰皈依佛,二曰皈依法,三曰皈依僧……”
男子一字一句地跟着,見她突然停下來,便疑惑道:“四呢?”
“四曰皈依……素。”
“皈依素……”
宋茗微像是聽到了男子片刻的窒息,他嘆了一口氣,道:“阿素,你回去吧,往後莫要再來了。”
“爲何不能來?我喜歡聽你說法。”
阿素天真的模樣,讓宋茗微莫名地覺得心痛。
而屋子裡頭的男子突然將窗戶關上,宋茗微聽到了鎖釦落下的聲音,阿素怔怔地站在那,按絕美的容顏黯然了下來。
“我還會再來的。”
宋茗微看着阿素飛走了,她身後的幾條尾巴在宋茗微的魔眼中無所遁形,宋茗微這才敲了敲門,裡頭傳來了男子的聲音。
“回去吧,我不會再見你。”
宋茗微抿了下脣,道:“我是宋茗微,並非阿素。”
戒律也跟着說了一聲,他竟沒想到世上還有如此相似的人。
門開了。
宋茗微看到了一襲赤紅袈裟站在了窗臺那背對着自己,陽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勾勒出了他清冷絕傲的背影,這個背影,宋茗微熟悉極了。
她忍不住渾身驚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徒兒見過師父。”
男人轉過身來,那張清冷卓絕的面孔登時讓宋茗微落下淚來。
是師父,是他。
“你是……?”
宋茗微不禁感慨,師父慧眼,一眼就看出了她並不是阿素。
那個在兩千年前闖下大禍的九尾狐。
“我是宋茗微,來自兩千年後,是你的徒弟。”對師父,她不敢有半點隱瞞。
她記得佛祖說過,兩千年前,師父喚作避空。
避空有些錯愕地看向了宋茗微,他盯着宋茗微的眸子,見她眸子之中一片幽藍,道:“你,成魔了?”
這句話一出,身後的小和尚瞬間緊繃了身體,警惕地盯着宋茗微。
避空看了戒律一眼,道:“無礙。”
宋茗微沒有否認,點了一下頭。
“你說你來自兩千年後,是從哪兒來的?”
宋茗微將泥河的地理位置說了一番,避空點了點頭。
“那是對了,那個泥河存在了幾萬年,就連佛祖都不願意輕易觸碰,因緣際會,你既來到了此。”
宋茗微欲言又止地看向師父。
要不要將他和阿素的故事提前告訴他,避免他和阿素的悲劇?
師父像是對兩千年後的事情很感興趣,就聽宋茗微說了起來。
戒律出去的時候,正好碰上了臉色陰沉的阿素。
“裡頭的那個女子是誰?”
戒律笑了笑,“說是來自兩千年後,喚作宋茗微,說是兩千年後聖僧的徒弟。”
徒弟?
他會收徒?
這,怎麼可能?
屋子裡頭傳來歡聲笑語,阿素靜靜地在外頭聽着,良久見門開了,她不避不讓,對上了宋茗微那張臉,她微微一驚,詫異地看着她。
她忽然抓住了宋茗微的手,扯着她的時候,手上燃起了異火,宋茗微猛地後退了兩步,手臂上竟被灼燒出了一個洞來。
“你是紙人?”阿素冷冷地盯着宋茗微。
宋茗微想到了自己的容貌,根本就是一個贗品,那是畫上走下來的阿素,是畫上走下來的小玉,不是她自己。
宋茗微點了下頭,“我的肉身碎了,我是憑藉着你的畫才修成真身的。”
“我的畫?”阿素狐疑地盯着宋茗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