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陶然只看見趙黼在前,身畔跟着個小廝打扮的孩子,只因雲鬟偏垂着頭,他掃了一眼並未看清,也就罷了,只顧招呼趙黼而已。
白清輝於他身後,凝眸瞧了一眼,見那孩子雖年紀不大,可一身冷清,卓秀非凡,再細看,就見螓首低垂,依稀可見纖細白膩的脖頸,玲瓏精緻的一角側顏。
這邁步往前的瞬間,白清輝已經認出這並非別人,而是雲鬟,他心內詫異,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
此即季陶然已經走上前去,因對趙黼行禮,笑道:“可巧六爺回來了,我們正要走呢。”
雲鬟早轉過身去,趙黼道:“你們怎麼有空一塊兒來了,找我做什麼?”
白清輝站在季陶然身旁,只掃雲鬟。
季陶然兀自並未發覺,道:“正是爲了前些日西城……”一句話還未說完,趙黼已經咳嗽一聲,將他話頭打斷了。
清輝見狀,才又看向趙黼。卻見趙黼拉着季陶然道:“站在這兒做什麼?隨我到書房裡去說話,是了,你們都見過我母妃了?說了些什麼?”
季陶然被他阻斷,又隨之轉開話題,他便也不禁隨着答道:“王妃很是慈愛,問我們素日跟世子有什麼往來,交情怎麼樣,又叫我們以後常常過來府裡。”
趙黼見他滿面笑容,不由問道:“母妃一定很喜歡你?還是更喜歡小白?”
季陶然道:“這怎麼說呢……”因回頭看一眼白清輝,卻見他已經落後了十幾步,正在跟那“小廝”說話。
季陶然一怔,纔要喚他,趙黼因也看見了,就道:“你怕給小白聽見,他不高興?”
季陶然才又回眸,笑道:“小白纔不是那樣心胸狹窄的人呢,他絲毫不在意這些,何況他若有心討人喜歡,就不會鎮日裡這樣冷冰冰拒人千里的了。”因被趙黼一拐,就忘了叫白清輝。
倒是趙黼叫了聲兒道:“小鳳子,快陪着小白公子過來。”
季陶然道:“小鳳子?你新收的小廝麼?這名字倒是有些古怪。”
趙黼似笑非笑道:“是麼?雖然名字古怪了些,人卻是極機靈可愛,六爺很喜歡。”
季陶然還待細看,趙黼又領着他往前自去。
此刻身後雲鬟纔跟白清輝兩個也慢慢跟了上來。
原來方纔清輝因見趙黼引着季陶然先行一步,他便看着雲鬟,見她仍轉頭不語。清輝略一遲疑,便問道:“崔姑娘怎麼在此?”
雲鬟早知道是瞞不過他眼的,便仍垂首輕聲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白清輝道:“我聽陶然說,你去了家廟,他還攛掇我一塊兒過去找你呢……是我攔下了。怎麼竟來了這兒,是不是世子挾裹你?”
他素來極少情緒外露,說最後一句之時,卻帶了幾分關切探詢。
雲鬟如何能聽不出來?這才擡頭看他:“多謝,事先我雖不知情,但看世子的情形,彷彿是有什麼事,只是他並不肯告訴我。”
清輝有些意外,忽然想起方纔季陶然說話被打斷,正思量間,前方趙黼叫了一聲。
雲鬟跟清輝聽他叫“小鳳子”,兩人齊齊蹙眉,清輝道:“看樣子世子已經有所打算了。”
雲鬟輕聲道:“有時真不知他到底是真是假。”
兩個對視一眼,都看清彼此澄明透徹的雙眸,目光蜻蜓點水似的一碰,又各自轉開了。
那邊兒季陶然隨着趙黼先入書房坐了,雲鬟跟清輝還未進來,趙黼便問:“你方纔說西城那件,是怎麼樣?”
季陶然道:“是了,我們正是爲了此事來的,先前不是說要去看發生什麼嗎,不料竟被三法司的人攔住了,說案發地戒嚴,不許閒雜人等進內,連清輝出面兒都不成呢。”
趙黼心底便想起那夜白樘的話,果然是真。
季陶然道:“我們因不知怎麼樣,越發好奇,此後分別探聽,只聽說是吏部姓楊的主事家裡出事,其他再沒有消息的。”
趙黼道:“那爲何來找我?”
季陶然道:“這不是因爲世子你身份不同,覺着你可能比我們知道的多些?”
趙黼卻不信:“你不用哄我,我瞧你們今兒一塊來的,這架勢絕不是碰運氣來的。快說實話罷了。”
季陶然見竟瞞不過他,只得答道:“是阿澤去刑部打聽,卻被巽風哥哥訓了一頓,出來的時候聽門上說,那一夜世子夤夜過去刑部找白叔叔,阿澤回來一說,清輝便猜世子是知道內情的,故而跟我前來拜會。”
趙黼長長地嘆了聲:“小白啊小白,也忒精靈了。”說了一句,忽然對季陶然道:“此事你有沒有在崔雲鬟跟前兒提起?”
說到這個,季陶然才皺眉:“我哪裡有機會說起來?不知怎麼,妹妹竟然被送到家廟去了,我因不解,還去問姨母呢,姨母只說是老太太決定的,前兒我叫小白跟我偷偷去看看妹妹,他竟不肯。”
季陶然說到最後一句,忽地閉嘴,眼珠亂動。
趙黼點頭笑看:“小白不跟你去,是因他聰明見機,你不會是打算自個兒偷偷去吧?”
季陶然不答,只亂看左右,趙黼沉聲道:“你聽好了,不許你去家廟,更不許你把這件事告訴崔雲鬟。”
前一句倒也罷了,只後一句……季陶然疑惑道:“爲什麼不能告訴妹妹?”
趙黼道:“你不想害她的話,就守口如瓶,此事咱們私底下議。”
正說到這兒,便聽見外頭輕微的腳步聲,是白清輝道:“不管如何,倘若有所不願,且不必顧忌,只告訴我等就是了。”聲音不高不低,屋內的人只要稍加留心便能聽見。
季陶然自莫名:“清輝說什麼呢?”
趙黼卻很懂這意思,不由點頭而笑:“好個小白,真真兒有心,當着面兒就要拉我的人呢。”
趙黼說罷,就看季陶然道:“你何不去看一看?”
季陶然疑惑起身,走到門口,轉身一瞧,卻見迎面白清輝跟那“小廝”走來,楞眼一看,那“小廝”一身冰藍縐紗袍,面白如玉,眉目若畫,又天然一段清冷氣質,跟白清輝站在一塊兒,竟毫不遜色,且隱隱給人有明珠翡翠之感,簡直相映生輝。
乍一看,季陶然竟沒認出來,只有定神再瞧,才失聲道:“妹妹……”
這會兒趙黼走到身後,“噓”了聲道:“別吵嚷出來。”
此刻清輝跟雲鬟走到跟前兒,還來不及行禮,季陶然早忙抓住她:“你如何在世子府?又怎麼是這身兒打扮……”
上下打量,兀自如在夢中。
趙黼把他拉了一把,季陶然不肯撒手,把雲鬟也拽進書房。雲鬟才道:“表哥只問世子就知道了。”
季陶然驚疑不定,聞言果然看趙黼:“世子?”
趙黼對雲鬟笑道:“六爺有客來了,怎麼也沒人奉茶過來?何其失禮,小鳳子你去瞧瞧。”
這自然是要把她支開,雲鬟看他一眼,轉身走出書房,季陶然追了一步,無奈停在門口。
此刻清輝也走過來,見雲鬟已去了,便問道:“總不會,崔姑娘跟西城那血案有關吧?”
趙黼也已斂了笑,回身緩緩坐了,依稀有些出神。
季陶然聽了清輝這一句,更是受驚匪淺:“這話怎麼說?”因清輝看着趙黼,他便忙上前拉住:“世子?你倒是說話呢?”
趙黼緩緩吁了口氣,道:“你們既然知道了我那夜去刑部,又來找我,都並不是外人……”
季陶然跟清輝對視一眼,趙黼道:“白侍郎的確告訴了我一些內情,只是不許我透露給其他任何人,若消息走漏的話,只怕先要害死……”趙黼並未說出來,只涼涼地看着窗外。
季陶然似信非信:“你是說……妹妹……”雖然驚心,卻也因太過驚心,竟不敢出口。
清輝道:“世子放心,在這裡的,都是想崔姑娘好的,你若信得過我們,就把內情說給我們,大家彼此參詳,未必不得主意。”
季陶然也急催促:“六爺快說。”
趙黼定了定神,就把白樘跟他描述的情形一一同兩人說了,雖然楊主事夫婦遇害的詳細他已經儘量簡略,卻難免提到,又說及兇手留在屍首上的血字,瞬間書房內也似冷颼颼的,窗外蟬唱聲都弱了許多。
季陶然滿心駭然,已經說不出話來。白清輝面色微白,神色卻仍鎮定。
半晌,清輝先道:“這事古怪,鴛鴦殺既然已被處以極刑,監斬的又是我父親,自然再無差錯,那哪裡又跑出一個鴛鴦殺來?”
趙黼道:“這件事更棘手之處在於,只怕楊主事不過是個開端。”
清輝凝眸看他:“若真是按照‘鴛鴦殺’的作風,自然不會就此罷手,且從兇手犯案現場看來,顯然是有備而來,留下的字,也似是有意挑釁。”
趙黼點頭:“白侍郎也是如此說。”
季陶然道:“是……向誰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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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黼不答反問:“誰當年擒住的鴛鴦殺?”
季陶然脫口道:“自然是白叔叔!”猛然間又想到那個血字,頓時打了個激靈,“難道……”
清輝皺眉:“是父親將那兇頑擒下的沒錯,可是指引父親找到那兇頑的,卻是……”都是官宦子弟,對這些昔日異聞自然並不陌生。
季陶然驀地站起身來,聽趙黼說了那賊的兇殘手段,又知道那賊是針對雲鬟而來,叫他如何不驚心?一時竟心急火燎,無法安然。
清輝卻看着趙黼:“故而……崔侯府才傳了消息,說崔姑娘去了家廟?實際是世子接來府中保護?此事莫非侯爺也知道?”
季陶然回頭又看趙黼,聽趙黼道:“此事我同侯爺商議過。”
季陶然聽了,稍微鬆了口氣,後退一步,緩緩落座,忽然又問:“既然如此,爲何竟不告訴妹妹知道?”
這卻也是白清輝不解的,兩人都看趙黼,卻見他眸色沉黯,半晌才又笑說:“你聽了都發抖呢,你覺着該告訴她麼?這種事兒,咱們私底下解決了就是了,做什麼還要讓她跟着擔驚受怕的?”
季陶然張了張口:“可……”雖覺着這並非最好法子,但也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
清輝卻問:“我看崔姑娘的模樣,是很不樂意世子如此強行留人的,世子雖是好意,卻不怕擔了兇名麼?”
趙黼笑道:“橫豎我在她心裡,已經是極兇狠霸道的了,也不差這一次。何況若真的悄悄地把這兇徒解決了,我擔了這名兒,也是心甘情願。”說到最後一句,竟磨了磨牙,眼中透出幾分狠厲之意。
三人各懷心事,默默想了片刻,清輝道:“也罷,目下只得如此了。”
季陶然深呼一口氣:“我們要幫白叔叔儘早找出這殺人真兇……想到他竟想對妹妹不利,我的心總是懸吊着。”
趙黼道:“她如今在我身邊兒,我倒要看看誰敢來犯。”
季陶然盯了他半晌,忽地喃喃道:“可是妹妹好似不是很喜歡……”
趙黼還未做聲,清輝道:“那兩具屍首如今在刑部,既然鬧得如此轟動,必少不了嚴老先生出馬,我會去拜會老先生,希望從中得知些許線索。”
趙黼點頭,季陶然忙收心,也道:“我回京兆府,找找昔日有關鴛鴦殺的卷宗,看看有沒有可疑之處。”
暫且商議妥當,仍不見雲鬟回來,趙黼先起身走了出去,見一個小廝捧茶上來,便問:“我新收的書童呢?”
那小廝怔了怔,旋即答道:“是跟着世子爺回來的那個小哥兒麼?先前王妃瞧見,正叫着他問話呢。”
趙黼微微吃驚,回頭看季陶然跟清輝,卻見季陶然瞪大雙眼,清輝卻仍是不驚不詫。
趙黼便對兩人笑道:“你們坐會兒,我去瞧瞧究竟。”不等答應,便閃身去了。
身後季陶然走到門口瞅了一眼,回來看清輝道:“你、你覺着世子這般可使得?”
清輝淡淡道:“使得使不得,他都已經做出來了,又能怎樣。”因見季陶然出神,便又道:“世子性子狠武功且高,爲人又機警仔細,留在他身邊實則是最妥當的,既然侯爺都知道了,就不必再想。”
季陶然嘆了口氣:“只是爲難了妹妹。”
清輝淡然道:“豈不聞:‘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當初在鄜州也都得過,如今是世子府又如何?同崔侯府實則有什麼兩樣?崔姑娘是個最安然通透的,她心裡自有數,你且不必操心了。”
季陶然見他安安靜靜說了這兩句,聽着竟像是雲鬟口中說出來的話,季陶然端詳着清輝,終究未再言語。
且說趙黼前去找尋雲鬟,如風一般來到內宅,還未到上房,遠遠地便見汀蘭堂方向,裡裡外外簇擁着許多人。
他忙放緩步子,且不急現身,只繞過來,隔着那菱花形的景窗看過去,窗邊的一棵玉蘭樹枝蔓斜,蔥蘢枝葉掩映搖曳,其中果見晏王妃高坐中堂,兩邊兒侍女雁翅般排開。
晏王妃垂眸,正望着身前一人。
那人跪在地上,小小地熟悉身影,正是雲鬟。
趙黼見情形如此,沒來由心頭一緊,腳下微動,卻又停下,只細看晏王妃臉色,卻見神情並不見惱喜。
趙黼側耳聽去,只聽王妃道:“原來如此,世子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單留你在身邊兒伺候,自然是你有比衆人更出色之處。我看你生得也乾淨,倒也合我的意。”
趙黼微微一笑,聽王妃又嘆道:“也怪可憐見兒的,小小年紀,就忘了身世了,也罷,以後你只留在府中,盡心伺候世子,若伺候的好,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呢。”
雲鬟靜靜答道:“謝王妃。”
趙黼這才現身:“母妃!”
王妃擡頭,見他意氣風發走了過來,心裡喜歡:“一上午不見人,又跑哪裡瘋去了?”招到跟前兒,順手又爲他整理袍帶。
趙黼看一眼雲鬟,道:“出去走了走。母妃在做什麼?”
王妃道:“方纔我看見這個孩子,才知道是你新收的書童,你幾時想讀書了?”聲音十分溫柔,又慈愛地看着趙黼。
趙黼道:“母妃不是常常說我不愛讀書麼?我自然也不能給父王母妃丟臉,總要認真一回。”
王妃笑道:“你必然又是說出來哄人的。不過我瞧這個孩子生得好,倒是配跟在你身邊兒。”
趙黼也笑看雲鬟:“我也覺着只有她配,別的都難入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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