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雲鬟一語道破,皇太孫領着三人一路而行,不多時,已經回到了李夫人的院落。
因他們趕得快,將到門口的時候,正看見萬氏的身影,慢慢上了臺階,竟自推門而入,平靜的宛如走過了千百回。
趙黼悄悄對雲鬟道:“原來那些丫頭們說的是真。”
雲鬟便問趙峰:“皇妃這病症,是多久了?”
趙峰道:“已經有半年了。”
衆人進了門,卻見萬氏拾級而上,在前面的窗戶前靜靜地站了片刻,又往後繞去。
阿澤心裡發毛:“她又要做什麼?”
趙峰道:“不妨事,她只是來走一遭,什麼也不會做。”
雲鬟便低低問道:“世子既知道皇妃有如此病症,如何竟由得她?”
趙峰越發苦笑道:“我先前也攔過幾次,可最初那幾次,強自把她搖醒,她醒來之後,竟不知發生何事,反而大受驚嚇,狀若瘋癲,最後大病一場,幾乎送命……太醫說此症狀十分罕見,也有的人因此忽然猝死,因此我不敢再輕舉妄動,只一面兒叫太醫給她吃藥,一面兒照應罷了。”
趙黼問:“這病果然古怪,我還是第一遭兒見,不知是因爲什麼得的?”
趙峰道:“太醫說……無法確知是如何得的,只知道典籍上記載曾有過此例,只因極少,無從追究,只開些寧神益氣的方子罷了。”
阿澤道:“這些方子可有效?”
趙峰道:“起初好了一段日子,後來便變本加厲似的……我也是沒了法子。”
因皇妃得了此病,每夜按時便起身去李夫人房中窺伺,趙峰想了百種方法無效,硬加阻擋,更對萬氏身子有害。
幸喜雖然萬氏有此症狀,卻向來平和無事,因此趙峰才命下人,於此一個時辰之內不許亂走亂動,只是爲了防備被衆人看見這異狀罷了。
趙黼聽罷,又看了趙峰幾回:萬氏竟有這等奇特病症,難得趙峰不棄……不過,難道前世萬氏見棄,不是因爲李夫人院中隱情,而是因爲有病的緣故?
又想:因趙峰十分維護,只怕太子跟太子妃尚且不知此事,但一旦兩人知道,是何反應,尚且不知。
衆人一邊兒低低說着,就也往後院而去,卻見萬氏轉到屋後,也仍站在窗戶底下,一動不動。
屋後的光線越發幽暗,四個人遠遠地盯着看,見一道白影站在窗戶旁邊,青絲垂在腰下,動也不動,宛若鬼魅。
這幅情形,任是誰看見也會嚇得半死。
夜風透骨,阿澤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又低低道:“皇妃這是圖什麼,爲什麼每次都來這裡乾站着?”
無人回答。都只顧看着萬氏,卻見她站了有三刻鐘,便才轉身,復往回而行,幽魂一般飄過四人身旁,竟自去了。
頃刻,李夫人房中才有燭火燃起,似是李夫人的聲音,哽咽問道:“已經去了麼?”
小丫頭答道:“像是已經去了。夫人勿驚。”
李夫人低低抽噎了會兒,道:“竟似是來索命一般,偏偏紫菱又死的悽慘,不明不白……”
小丫頭道:“夫人何不跟皇太孫說明?若太孫不管,何不跟太子妃說知?”
李夫人低低道:“不可,太孫自然是知道此事的,他既然不聲張,只怕自有主張,你們也切記不得出去胡言亂語。如今刑部的大人已經來查了,自有分說。”
四個聽到這裡,便悄悄地退了,又跟着去看萬氏,見她果然好端端地又回了房,才復轉回來。
來至偏房內坐定,雲鬟道:“既然說皇妃先前都好端端地,只半年前忽然得了這病症,那不知半年前可有什麼事情發生麼?”
趙峰躊躇了會兒,才說:“其實並沒什麼,我也不知……是不是跟那個有關……”
趙黼道:“是哪個?哥哥只管說。”
趙峰才道:“不瞞你們,半年前,皇妃曾小產過。”
趙峰將往昔之事,同三人說了,原來半年前,皇妃萬氏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一日不知怎地,竟腹痛難禁,便滑了胎。
此後皇妃痛不欲生,身子調理好了後,卻添了這般症狀,是以趙峰格外姑息照應。
趙峰道:“我起初以爲她對李氏有什麼怨念,誰知問起她,她卻全然不知夜間之事。何況她素來也是賢德的,李氏又有了身孕,素日她待兩個妾也甚是妥當,府內衆口一詞的稱讚,只是這個病古怪罷了,我只盼着不知哪一日,她忽然好了,也未可知。”
這一夜,便再無他事。
次日雲鬟到了屋後又看了會兒,卻見原先那符印似的已經被踏平了,雲鬟盯着看了會兒,就叫阿澤從那處挖下去。
才挖了片刻,就碰到一物,阿澤最不禁嚇,卻只得忍着心驚,好歹將那物撥拉出來,卻見毛茸茸地,乃是一隻鸚哥,不知幾時死的,早僵硬了。
那伺候李氏的小丫頭遠遠地看見,忍着驚怕道:“那是我們夫人先前最喜歡的鳳頭鸚哥,先前只不見了,怎麼在這裡?”
趙黼打量了會兒,道:“是被人拗斷了脖子死的。把個死鳥埋在這裡,莫非有什麼講究不成?”趙黼自不曾見過那符印,可卻也本能地覺着此事蹊蹺。
阿澤道:“紫菱,死鳥……還有那皇妃,難道紫菱跟鸚哥的死,都是皇妃夜遊中乾的?”
趙黼道:“這話不通,那丫頭是白日死的。”
阿澤道:“總歸這院子裡發生的怪事,是跟皇妃脫不了干係的。”又道:“昨兒夜晚那夫人所說的話,倒顯得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怪道太孫寵愛她。”
趙黼道:“說的你很懂似的?”
阿澤道:“我也不是很懂,只是人之常情罷了。不過後宅裡女人多了,就是事多麻煩。”
趙黼哼道:“難道男人就不麻煩了?”
阿澤張了張口,忽地見他竟又正看雲鬟,——阿澤不知趙黼是有心病的,只當他又是迷魔性情發作,心中大爲不適,忙走開了幾步離他遠些。
雲鬟因想將昨晚所得回刑部稟明白樘,正思量出府,卻見顧詹士來到,說是太子召見。
趙黼暗中對雲鬟道:“見了太子,你想怎麼說?”畢竟趙峰替萬氏隱瞞病情,若是太子問起來,必然要捅破了。
雲鬟道:“實話實說。且昨日已經鬧出人命,兒戲隱瞞不得。”
趙黼不覺撇嘴:這簡單的一句話,竟品出幾分白樘的氣質來。
進了太子府的東書房,卻見除了太子趙正外,趙峰卻也垂手侍立旁側,臉上神色不甚好。
果然,趙正問起昨日的事:“謝推府可查出什麼來了?爲何先前湯藥風波尚未平息,昨兒又死了人?”停了停,又看一眼趙峰,哼道:“我還新聽聞,皇妃有夜行之疾?”
雲鬟道:“殿下所說無誤。那湯藥風波其實已經明瞭,只因紫菱發現有人夜晚窺伺,又恐府內不信,才自己下毒,演了一場。”
趙正擰眉道:“好個賤婢,虧她已經死了,不然決不輕饒。”
雲鬟又道:“至於丫頭如何身死,此事尚在查證。”
趙正嘆息:“多事之秋,眼見年下,又偏如此。既然已經驚動刑部,就多勞謝推府用心。我也知道侍郎是個有分寸之人,此事還請勿要張揚。”
因先前壽包,聯屍,饕餮等案,皇帝本就不喜,若太子府又生事,自是雪上加霜。
雲鬟道:“下官明白。”
趙正又看向趙黼:“我聽峰兒說,昨日多虧了你在,才擋住那發瘋的丫頭?”
趙黼道:“不值一提。”
趙正笑道:“不怪聖上偏疼你,可知連我也着實羨慕晏王,有個如龍似虎的好兒子。”
趙黼道:“多謝太子殿下誇讚,只是我父王常常罵我不長進,說我舉止輕浮,給皇家丟臉呢,太子若見了父王,當着他的面兒多誇我兩句纔好。”
趙正微笑:“使得。只不過你天生本事,有目共睹,是好是壞,早已經不在別人的幾句話上。”
趙正又道:“對了,前天我也聽說,聖上有意給你選妃,聽說是沈相家的小姐?”
趙黼詫異道:“只怕太子叔是錯聽了,我昨兒從宮中出來,皇爺爺也沒跟我說,何況我哪裡有那福氣,得相爺家的小姐呢。”
趙正也有些意外,看了他片刻:“也罷了,興許果然是我聽錯了。只不過,你若不配相爺家的小姐,還有誰配?若此事成真,倒果然是郎才女貌,堪稱佳話。”
趙正說了幾句,便放他們出來。
阿澤道:“世子,這賜婚的事兒只怕不假,原來是沈相爺家的小姐?那卻是極好的。”
誰知趙黼冷道:“知道你也是年紀了,不如我替你求聖上,給你也選個極好的如何?”阿澤忙走開。
趙黼因趙正那幾句話,怕雲鬟不自在,便低低地對她道:“太子也是的,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如何只管盯着我?”
雲鬟淡淡道:“世子的親事,自然也是京城內的頭等大事。”
趙黼察言觀色:“你惱了?”
雲鬟搖頭不語。
一直出了太子府,顧詹士相送止步,趙黼纔打馬又到身旁,皺眉問:“你這是做什麼,又生悶氣了不成?原本跟你說了這件事已經解決,莫非不信?就不理人了?”
雲鬟纔回頭道:“世子。”神色語氣卻極平靜。
趙黼眨了眨眼,雲鬟道:“太子府
作者有話要說: 里耳目衆多,世子就不能少說兩句麼?”
此刻阿澤在前頭隔着數丈,雲鬟停了一停,便又垂眸道:“你說的話,我自然是信的。”
趙黼細琢磨這句的意思,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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