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慈雲劍派

那是火光麼?漫天火絮猶如瘋狂下在夜空裡的火雨,大地被撕開數不清的口子,火焰肆意吞沒沉默的二十年了,輪迴又轉回來了麼?

迎鶴峰,逐溪澗,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接近尾聲。

傍溪而建的草榭裡,一身皓白如雪長袍的老者臨窗而立,側耳傾聽,神色肅然。

已經半月之久了,慈雲劍派的古劍破塵總會在這個時分發出低微的長鳴,派中師訓裡曾言明,那,是預兆着大難的來臨……

那顆紅色的星辰大概不會再出現了吧。老人這樣想着,雙手放於窗檐,輕輕吐了一口氣。

不遠處那兩行樹木的濃陰裡,一個身影匆匆朝着草榭走來,臉上神色雖然焦急,卻依然在門口處停了下來,那扇竹製的門扉尚還透着一線昏黃的光,門雖然未關,但來者依然輕輕釦了扣竹門,並儘量壓低自己的聲音:“師尊?”

“是菁鳴嗎,進來吧。”老人在窗前臉色又沉了幾分,他明白,若無重要的事情,作爲執派掌門人,菁鳴斷不會在這樣的時分匆匆趕來逐溪澗。

“是想詢問古劍破塵的事麼?”未等菁鳴開口,老人看着他有幾分蒼白的臉色便明白過來。“坐下說吧。”

“師尊明鑑,這些天東方天際在黎明時分常會閃現微弱的紅色光芒,而那個方向是寂冥湖的所在,我擔心會不會是……”

老人示意他不用說下去,菁鳴看着老人微微顫抖的右手,答案不言而明。

二十年前,上古時代遺留下來的兇戾之劍子魂被‘劍癡’瀟煜亭偶得,而子魂劍是憑藉凝聚天地間怨魂厲魄的黑暗氣息而存在於世間,很快,瀟煜亭漸失心性,墜入魔道,接下來的十二年時光裡,天下遭受到前所未有的生靈塗炭。於是,四大門派落霞谷,鵲林門,流雲閣,慈雲劍派紛紛派出門中得意弟子來阻止這場浩劫,可是,所有人的性命幾乎全部葬送在子魂劍下,一時間,人人惶恐不安。當時,他還只是慈雲劍派中的一名初窺門徑的弟子,那種滅頂之災的恐怖陰影籠罩在雲堇大陸每個角落,令人絕望。後來,另外一柄上古之劍素殤給這片土地帶來了希望,‘殤魂之戰’也因此植入雲堇大陸每個人的記憶深處,之後,子魂劍被隱於海外胄雲山的劍聖獨孤玄柯以古老的封印‘默祭’封入寂冥湖,而素殤劍的下落,卻成了迷。

“除了古劍破塵之外,其他門派是不是也出現了什麼異常現象?”老人輕輕撫過右手虎口處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內心如風聲凜冽的荒原,誰會想到曾經劍冠雲堇大陸的南蓮現在已然連劍都無法再握。

“正是爲此事趕來拜見師尊,東邊天際自從出現異樣光芒以來,落霞谷葬櫻潭潭水一夜間莫名乾枯,鵲林門深更千鳥齊鳴,流雲閣七盞占星燈一一自滅……門中資歷稍深的長者都擔心是寂冥湖湖底的子魂劍掙脫封印的徵兆,各派掌門更是日夜憂心,寢食難安,我擔心……”

南蓮不做聲的走到窗前,視線重新投向東方微白的天際,淡淡迴應:“不會那麼容易就能掙脫的,那個封印以古劍破塵爲媒,並藉助四大門派泉脈之力完成,當年劍聖獨孤玄柯就曾言明,非破塵不可毀其分毫,只要破塵不爲外人所得,泉脈之力不被打破,‘默祭’之印就不會消失。所以眼下,我最擔心的反倒是慈雲劍派的安危呀。”

“如此,我當即刻趕往迎鶴峰,並派弟子嚴加守備塵墟洞。”

“且慢。”南蓮搖了搖頭,“斷斷不可,如此大動干戈的話難免會引起其他人的猜疑,那段血流成河的回憶若再被翻出來,恐怕會一下子擊潰不少人,三思而後行才妥。”

“師尊的意思是……”

南蓮目及東方,破曉時分的晨風肆無忌憚地闖入這間竹榭,流蘇簾頓時熱熱鬧鬧起來。

“我一人前去看守便可。”

菁鳴微微一怔,“可是師尊你……”看了看南蓮右手上的疤痕,二十年前那勢如破竹的一劍至今在他腦海裡抹滅不掉,當時師尊作爲慈雲劍派的掌劍真人與各派掌門人同瀟煜亭戰於茫山,那一戰中,只有師尊僥倖活了下來,可是卻從此失去了握劍的能力。

“鏘。”懸於牆上的一柄鐵劍應聲飛出,化作一縷青芒旋轉在竹榭門前碎石鋪就的空地上,四下的落葉在氣旋下紛揚而起。南蓮左手捏着的劍訣變換愈快,鐵劍光芒便愈盛。菁鳴沉默觀望,心神大震,原來師尊早已勘破御劍之術……

南蓮右手負於背後,左手於胸前虛劃中突頓,紛飛的落葉裡,鐵劍穿出,生生刺入一塊大石內,那一瞬,彷彿所有的聲音都隨這一劍的結束而消逝不見,落葉重新歸於寂靜。

“菁鳴,破塵交給我看守應該可以放心了吧?”南蓮看着眼前微低着頭的菁鳴,神情和藹。

“菁鳴明白了。”

南蓮走到他跟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劍之大者,於心靜之處,與其把示於人,不如納之於袖,而後,劍之實虛便無區別。”

“師尊誨語,菁鳴謹記。”

隱約的,皮膚紋理下某處跳動的血脈突然沸騰起來,將劍放到內心最安靜的地方,這,便是御劍的境界麼?

“天亮了……”

晨曦黯淡的微光在逐溪澗的薄霧間暈開,愁雲慘淡,懷亦推開門派弟子西廂次間的房門,滿室馥郁薰香,已經第四天了,牀榻上的人依舊沒有動靜。前日在廳堂裡面,師尊和掌門看完霍少俠帶來的書信後竟同時動容,而自己將墨羽林的遭遇說明,猜測顧兄弟極有可能是藏劍山莊的倖存者,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師尊露出那樣震驚的神情啊,掌門也傳下話來交代用盡一切方法都要救醒他,那封書信究竟載着什麼內容?似乎都與顧兄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白龍散的藥效應該過了纔是啊……”懷亦重新爲顧以彥探了一次脈,氣息已經平穩許多,按理說稍加調養就可以恢復,此刻卻爲何一直昏沉不醒呢?

起身踱步到門口,懷亦突然頓住腳步,臉色也驀地生出欣喜的神色:“對了!那日在墨羽林聽顧兄弟說過從小被寒魄侵入心脈,至今未愈……如果是這樣,一定是他體內寒氣阻了白龍散的功效。”迴轉心意,他重新坐到榻前,取了銀針卷帶,在顧以彥胸前紮下數針,並用內力以銀針爲媒介緩緩牽引他體內氣脈遊走,盞茶功夫,安靜的廂房裡爆發出一聲長呼,顧以彥從昏迷中轉醒,扭過身體靠着牀邊一陣劇烈的咳嗽。腹部剛剛癒合的傷口在這樣的舉動下傳出撕裂感,他眉頭一緊,這才注意到一旁的懷亦。

“顧兄弟動作不可太大,以免牽動傷口,真是萬幸,你終於醒過來了。”懷亦見他臉色蒼白,但說話氣息平穩,知道他只是身體虛弱卻已無大礙,內心也暗自鬆了口氣。

“多謝……”顧以彥掃了一眼四下環境,微微開口:“懷大哥,這裡是哪裡,我昏迷很久了麼?”

“這裡是慈雲劍派的後山廂房,從那天在寂冥湖受傷開始,你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正束手無策間想起那天你告訴我體內寒魄之事,就大膽扎針一試,好在你終於有了反應,要不然就這樣一直躺着滴水不進,再強的體質也嗚呼哀哉了。”將銀針一一擦拭乾淨,懷亦把卷帶收入囊中:“你稍微休息片刻,我去給你拿些食物和水過來。”

“有勞了。”言訖,胃裡果然一陣翻滾,咽部燥如火燒。

屋外不過轉眼功夫就陰雲籠罩,不多時,檐溝瓦楞上滴答之聲就慢慢密如鼓點,用過餐食,顧以彥臉上恢復了一些血色,身體也暖和許多。

懷亦見他飯菜都吃得乾淨,放下心來:“今天天色也不早了,顧兄弟就先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們再面見掌門和師尊,看到你好轉,他們也能卸下心頭之憂。”

“被我一個無名之輩驚動派中前輩,實在過意不去,只是惶恐,不知道他們二位當如何稱呼?”顧以彥語氣尷尬,自小家人保護之深讓他接觸江湖不多,對江湖人事所知甚少。

懷亦也是愕然,不過很快咧嘴大笑起來:“難得世間還有不知四大門派掌門名號之人,看來顧兄弟果然與衆不同啊。”

“慚愧。”顧以彥訕訕而笑。

“掌門名諱稱菁鳴,師尊則是門派執劍長老,稱南蓮。還有那天你捨身相護的女子和她師兄也一直暫居在派中等你消息。”

顧以彥默不作聲地點點頭,想起那日情形,腦中立即浮現出黃衣少女的面容來。

“其實,一直以來有句話想問顧兄弟,只是怕觸及你的痛處終究沒敢問……”懷亦躊躇半晌纔開口。

“沒事,懷大哥但問無妨。”

懷亦將那柄柔嵐劍交到顧以彥手中,左手輕輕放到他肩膀上:“那日在墨羽林聽你講藏劍山莊只逃了兩人出來,其中一人說的可是顧兄弟自己?”

顧以彥低頭撫了撫手中柔嵐劍鞘,沉默了一下,卻是輕笑啓齒:“沒錯,藏劍山莊遭滅門之時,只有我和一名身邊的丫鬟逃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放心,明天見了掌門和師尊,相信一定會爲你主持公道。你傷勢未愈,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他轉身,不好再多問,至少從顧以彥語氣中能知道仇恨沒有讓他懵了心智,這對於他而言,已經極爲難得了。

次日清晨,一掃昨日陰霾,雲開霧散後的第一縷朝陽層層疊疊灑在廂房庭院的高大桉樹上,懷亦領着顧以彥穿過曲折石廊,過了寧神門纔看到白玉石臺基上的慈雲殿,得知他傷勢好轉,連日來焦急等待的初安一早就站在殿門外,眉目如畫,淡黃衣衫在陽光下更顯明亮清新。

“謝天謝地,你終於活過來了,我還擔心你就這樣一命嗚呼過去,那可就糟糕了。”初安心情大好,沒想到師父交代要找的人就是寂冥湖捨身救下自己的少年。見他迷惑,她意會過來,淺笑:“噢,忘了跟你說,我叫初安,我知道你的名字,顧以彥對吧?”

“多謝初安姑娘掛懷。”顧以彥微微頷首。

“應該道謝的是我纔對,那日若不是你捨身相救,此刻躺着的恐怕就是我了。”說完又指了指他腹間傷處,眉間藏着憂色:“傷口怎麼樣,有沒有好些?”

“沒事,用過藥已經癒合,休息一段時日就能恢復。”顧以彥碰上她盈盈秋水般的雙眸,內心也有了幾分暖意。

“放心吧,初安姑娘,慈雲劍派的外傷靈藥白龍散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我們就不在這裡多耽擱了,還是先進去見掌門和師尊吧。”懷亦當先進門去稟告,二人跟在他身後,也一同進了大殿之內。

三人行了一段,大殿擺設古意盎然,檀木方桌上青煙嫋嫋,硃紅大柱的柱身上各自鏤刻着門派古訓,走筆瀟灑,劍意隱然。

“弟子懷亦拜見掌門、師尊!”大殿盡端高出數階的圓臺前,懷亦畢恭畢敬地行禮。身後的顧以彥和初安也跟着躬身:“見過兩位前輩!”

“二位不必拘束,公子身體要緊,坐下慢慢說吧。”免去繁文縟節,菁鳴吩咐懷亦上了茶水,南蓮鬚眉皓然,道骨仙風,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眼裡卻交織着複雜的光。

“顧公子……”菁鳴欲言又止,似乎心思沉重。

顧以彥自然明白何意,淡淡開口:“前輩是想問藏劍山莊滅門之事?”所有人都是一陣沉默,他低頭繼續:“家父顧航楓,母親沈之雲以及三個哥哥全部在那場劫難中……喪生,全莊七十四口人只剩我和一名常侍左右的丫鬟倖免。”

“啊!”初安失聲驚起,難以想象那番情景如何慘烈,一旁霍辭鈞也不免失色。

“公子可還記得兇手模樣?”菁鳴拍了拍他放在桌上慢慢攥緊的拳頭,臉上多有顧慮。

“樣貌不知,但他們一個個黑衣兜帽的裝束卻如何都忘不了!”

“公子節哀,四大派自會給藏劍山莊一個交代,他們泉下有知也可安息欣慰,只是公子自己該多保重身體才行。”

“孩子,你過來。”南蓮站起身來,臉上有關切之色。

顧以彥對這位白髮蒼然的老者流露出深深敬意,走到他身前,見他在自己雙手處輕輕拂過,一股和煦的暖意立時遊遍周身,如沐春風,悲慟情緒也緩和不少,“多謝前輩!”

“你父親乃劍聖獨孤玄柯的大弟子,一生承劍聖門下‘破’字訣,孩子,你可否演練一二?”南蓮負手而立,白袍如雪,聲音猶帶慈意。

雖然不明白其中緣由,但顧以彥還是點了點頭,從懷亦手中接過木質長劍,在大殿之上將自小所學一招一式地舞出。

“這……”菁鳴緩緩起身,只吐了一字就被南蓮擺手示意不再多言。同樣感到驚奇的還有初安和霍辭鈞二人,顧以彥所使劍招跟他們所學頗爲相似,然而往往在招末卻又起了變化,彷彿每一招都特意留有餘地給對手,而非置人於死地。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劍法太精妙了!”懷亦在旁忍不住脫口讚歎,雖然武林劍術唯慈雲劍派爲尊,但如今見到海外獨孤劍聖一脈,依然震驚非常。

南蓮靜靜觀望,眼中複雜情緒更深,二十年了,輪迴果然還是回到原點了麼……這孩子筋骨奇佳,不愧爲‘那個人’的遺孤啊。

收了木劍,顧以彥連日來臥牀的疲憊感也一掃而空,朝南蓮一拱手:“讓前輩見笑了。”

“切不可這麼說,剛剛我瞧你劍法飄逸又不失靈性,能在你這個年紀達到這個程度已經極爲難得了。”南蓮點點頭,讚許之色溢於言表,然後轉過頭:“菁鳴,你意下如何?”

“但憑師尊決定便可。”雖然貴爲掌門,然而菁鳴內心對這位年近期頤的師尊依舊敬重萬分。

顧以彥不明何意,但見南蓮輕聲道:“孩子,你可願意拜我爲師,入我慈雲劍派?”

“太好了!”顧以彥尚未答話,懷亦卻是喜出望外,竟跳將而起,雙手差點掀翻桌上茶盞。

“嘻嘻,真是笨。”見他模樣滑稽,初安不免掩嘴偷笑,霍辭鈞生怕在長輩面前有失分寸,忙從旁低聲提醒:“莊主,不可失了禮節。”

初安只好朝他吐吐舌頭,極不情願地閉了嘴。

“承蒙前輩擡愛,能拜前輩爲師,小子自然願意,只是……”頓了頓,顧以彥卻沒有再繼續。

“你是擔心藏劍山莊的血海深仇?”南蓮看着他,聲音低下來。

“前輩誤會了,此仇不共戴天,自不敢忘,只是晚輩身上痼疾纏身,無法修煉內功心法,所學招式不過空有其表罷了,恐日後辜負前輩所望。”

“噢?”南蓮頗感意外,提袖搭上他左手脈絡,如他所言,一股莫名寒意在他經絡內遊走,離散不聚,沒有絲毫規律。

“確有難處。”南蓮略微沉吟,隨即又問道:“這股寒魄是何時侵入你體內的?”

“小時候爲救一落水女童跳入了極寒的河流當中,自那以後身體就變得如此。”

霍辭鈞聞言一驚,出莊前師父就曾言明顧公子小時候救過莊主一回,莫非指的便是這件事?只是那時候師妹還小,怕是早已忘記了這件事。他微微瞧了一眼初安,見她臉上雖有憂色,卻無其他異樣之情,內心也變得陰晴不定起來,到底要不要將此事告知她呢?可又想起師父十幾年來如此小心地呵護着師妹,從未提及過以往的事情,或許這其中另有隱情呢?當下不再多想,選擇沉默如斯。

“原來是這樣……”南蓮臉上浮出笑意,負手輕嘆。

“師尊可是想到法子?”菁鳴見他話猶未盡,似乎有所顧慮,於是低聲詢問。

南蓮沒有回答,只是看着殿外之景怔怔出神,‘江梅已過柳生綿,黃昏疏雨溼鞦韆。’一別這些年,不知那個窮盡世間醫書之人過得可還好?

“你身上的寒毒天底下或許有一人可以醫治。”凝思半晌,南蓮轉過身來。

“太好了!我們即刻去將他請來便是!”未等其他人說話,初安一個大步站到顧以彥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角:“顧大哥,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陪你去找!”

“莊主?!”霍辭鈞心下一驚,沒料到她心思如此果決。

“師兄,我們從軒雨莊裡出來,師父就交代我們多爲四大門派出力,如今顧大哥爲救我受了重傷,如果當真有人可以治好他的病,我當然要幫他去尋醫問藥。”

“軒雨莊?!”這一回大驚地卻是顧以彥,“你是軒雨莊的人?”

“顧兄弟,不可對我師妹無禮!”霍辭鈞驀然打斷他。

顧以彥這才意識到一時心急竟一手抓在了初安肩頭:“實在抱歉,一時魯莽冒犯了姑娘。”

初安攥緊袖口扭過身去,臉上紅如火燒,美目流轉盡是羞澀,其他人看在眼裡也只是微笑不語。

顧以彥自知失態,朝霍辭鈞道:“只因在下和一位隨侍丫鬟從藏劍山莊逃出來後,便持莊主信物穿越幽狐山的紅樹林去了軒雨莊,只可惜當時修瑤身受重傷,無助之下只能拜託貴莊相救,不知道……那位姑娘如今怎麼樣了?”

未等初安從驚愕中緩神,霍辭鈞只好如實相告:“你說的那位姑娘身體已經恢復,只是她身後那一劍傷得實在太深,並且重創了脊椎,雖然性命是保住了,但可能……從此喪失了行爲能力,形同植物。”這般告知宛如晴天霹靂,將顧以彥死死定在當場,彷彿全身氣力也被瞬間抽空,他緩緩低下頭,極力控制住內心翻攪的情緒。

“孩子,人有禍福旦夕,月有陰晴圓缺,天命難違,你舊疾未去才添新傷,不可太過悲傷。”南蓮貼掌於他胸口,緩慢朝他心脈渡進至純真氣,顧以彥立覺暖意徜徉,周身酣暢淋漓,沉默中擡頭撞見南蓮眼裡的慈愛,雙眼一紅,便在他面前緩緩跪了下去:“多謝師父……”終究,壓抑不住的傷悲如決堤之勢襲來,俯下去的身體也開始不停顫抖。

“顧大哥……”初安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喃喃念着他的名字。

“好,今日你既願拜我爲師,正式成爲我慈雲劍派的弟子,師門祖訓你當牢記在心,往後做任何事需謹記慈雲劍派弟子手中佩劍只爲弱者而拔、爲正義而拔,爲蒼生而拔!聽明白了?”南蓮扶起他,神色肅然。

“弟子謹遵教誨。”收斂了內心悲痛,顧以彥站起身來,將門派祖訓重新複述了一遍,然後正式行入派之禮,菁鳴端坐大殿之上,吩咐懷亦召來門派衆弟子,一時間,慈雲殿里人頭涌動,大家只知門派執劍長老向來獨居山後迎鶴峰逐溪澗,從來不收弟子,如今聽得新進弟子打破慣例,拜在執劍長老座下,便爭先恐後來瞧他模樣。

未曾有過如此熱鬧的情景,顧以彥站在衆人視線包裹的圈子裡先後向掌門以及長老跪拜敬茶,議論的聲音也多半是沒想到執劍長老新收的弟子竟是個模樣清俊的少年郎。

而大殿的另外一角,霍辭鈞心思卻異常沉重起來,雖然已經找到師父交代要找的人,也將書信順利送達南蓮手中,可終究還是沒能瞞住莊主信物一事。

“師兄,顧大哥到過軒雨莊這件事,爲什麼我卻絲毫不知情?”初安柳眉微蹙,開始模糊記起某些埋藏在腦海深處的回憶:“還有,顧大哥剛剛提到的莊主信物又是什麼?我和顧大哥之前素不相識,也從來沒有給過別人任何東西,信物一說又是怎麼回事?師兄,你和師父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霍辭鈞看着她,終於還是抵不過她眼裡那樣忽然陌生的光,長嘆一聲開口:“那日,顧兄弟抱着一位重傷的女子來到軒雨莊,將一塊玉交到莊前看守的人手中,說是莊主的信物,請求軒雨莊搭救那位女子,看守的師弟將事情稟告了我,我一瞧那玉也訝異非常,但覺此事太過重大,抱着滿心疑惑先去見了師父他老人家,誰知師父並無半分震驚之色,反而叫我將此事瞞下,所以一直以來我也不敢跟你說。”

“那師父可說那塊玉便真跟我有關係?”實在想不透這其中原委,初安心中隱隱生出不安來。

“自然有關,顧兄弟帶來的信物便跟你佩戴在身上的翡蓮之玉長得一模一樣。”

“翡蓮之玉?!”初安大驚失色,一手按在胸口,那塊蓮花形狀的翡翠自小就隨身佩戴,這麼多年也只當是尋常玉器。

“沒錯,正是翡蓮之玉,師父說翡蓮之玉本身便有兩枚,一枚在你身上,另外一枚,則一直在藏劍山莊沈夫人身上,至於這其中道理我卻不甚明瞭。”霍辭鈞頓了頓,看着大殿中央依次站成數列的弟子,顧以彥的身形也慢慢清晰過來,他繼續道:“翡蓮之玉最後爲什麼在顧兄弟手上,師父只說是你很小的時候得顧兄弟救過,其他細節就沒有跟我再多說。”

“如果真是這樣,那之前顧大哥所說的身體寒疾是因爲小時候救一落水女童染上,難道說的女童便是我?”記憶深處,的確有過那樣朦朧灰白而碎裂的畫面,常常半夜忽聞水花聲近在咫尺,醒來發現房內不過殘燈輕擺,哪有半點水花之影?這麼多年只當是夢中情境,卻原來是自己忘記了麼……

霍辭鈞陷入沉默,想起當日師父臉上雖平靜淡然,卻還是難藏眼中悽奈之色,他瞧在眼裡不敢多問,但內心隱隱猜到,便多半跟師妹過去有關了……

“雖然記不大清很多以前的事情,但小時候常常夢到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現在想來,多半也是有原因的。”知道了一些真相,內心反而輕鬆許多,初安瞧向大殿熱鬧的人羣,抿脣淺笑。

等到人聲漸歇,大殿裡除了幾位前輩和座下的大弟子外,其他人便慢慢散去,顧以彥正式入了慈雲劍派,依規站在南蓮身後,此刻見掌門叫來懷亦,便知是要詢問寂冥湖一事。

“懷亦,這一次派你和木青木吉三人前往寂冥湖打探子魂劍的封印,可有什麼結果?”

“回掌門的話,弟子本來按照計劃在雲堇大陸的悅來客棧落腳,第二日便趁着墨羽鳥休息的時辰穿越林子到達龍脊山,可是沒曾想半道上墨羽鳥忽然鋪天蓋地襲來,我們一路且戰且退,無奈鳥獸數量龐大,我們身中墨羽之毒,若不是遇到顧……”懷亦微微一頓,意識到南蓮長老貴爲師尊之位,如今顧兄弟成了長老的徒弟,自然不得再以兄弟相稱,於是改口:“若不是遇到顧師叔及時搭救,弟子多半也回不來了,只是木青木吉兩位師弟還是不幸罹難,後來到了寂冥湖才知道墨羽鳥原來是遭邪教有意爲之而被驚醒。”懷亦如實將當日情形言明,殿中衆人也都陷入沉思當中,其實各派亂象早在江湖中傳開,一時間子魂滅世的說法如附骨之疽讓人惶惶不安。

“寂冥湖情況如何?”菁鳴眉頭深鎖,古劍‘破塵’乃封印破解之匙,如果邪教一心想獲得子魂,慈雲劍派這一劫便無論如何都要面對了。

“浮霜殿似乎早有預謀,趁我們打開寂冥湖通道之機突起發難,流雲閣覺遠門的涵慕青前輩和其他門派弟子已經先我們到達封印處,只是除了涵前輩,其餘弟子都慘遭邪教之人毒手,而霍兄弟以及初安姑娘與兩名邪教妖人已經交上手,不過他們似乎並無戀戰之意,傷了顧師叔後便全數而退了。”

菁鳴點點頭,瞧了衆人一眼,最後落到霍辭鈞二人身上:“霍少俠,你們與之交過手,依你們看,這些邪教之人可有來歷?”

霍辭鈞微微躬身,道:“有一名戴着青銅面具之人被稱作門主,只是他在顧兄弟二人趕到前便已離開,而且……”他看了一眼顧以彥,語氣變得低沉:“而且隨他一起離開的,還有幾位黑衣殺士,從他們裝束上判斷,同顧兄弟所描述的屠戮藏劍山莊的黑衣人頗爲相似。”

聽到這個消息,顧以彥表現得異乎尋常的鎮定,只是眼睛裡的光驀地冷下來,霍辭鈞繼續朝衆人道:“我們與之交手的兩人中,有一人是昔日劫月宮宮主妙夜璇,另外一位說話口音奇怪,應該從外陸而來。”

南蓮若有所思,端坐大殿左首不動聲色,其他人卻是沒想到這個神秘之人竟能讓妙夜璇這樣臭名昭著的魔頭聽命於他,菁鳴也是愁緒大增:“那位青銅面具的神秘門主可有說些什麼?”

“他自稱循音,並提到了一個洌淵河的地方。”

“洌淵河?”這個極北之地的名字聽來實在有些陌生,衆人大爲不解,然而南蓮卻臉色微變,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莫非是他?

“霍少俠,請問那湖中封印可有異樣?”南蓮眼神凝聚,這一問也是出乎意料。

“寂冥湖表面看上去並無異樣,只是湖水中似乎飄滿了紅色絲絮一般的東西,當天趕到寂冥湖的弟子中就有一人命喪於此。”想起當時絲絮席捲的畫面,霍辭鈞也倒吸一口涼氣。

“唉……”南蓮負手長嘆,對着虛空長久沉默。

“師尊?”很少見到南蓮會有這般神態,菁鳴猜到事態已危如累卵。

南蓮看了一眼座下幾位門派掌事,開口:“當年劍癡瀟煜亭因子魂劍墜入魔道,雲堇大陸哀嚎遍野、血流成河的場面相信在座的各位深有所感,而子魂劍本身更是怨戾之氣大增,如今雖然已過去二十年,子魂亦被封印,但劍身內的煞氣日復一日地流瀉在寂冥湖湖水裡,若封印出現些微損動,煞氣不再被限制,其力必然引起周圍鳥獸性情大變,嗜血暴躁,到時候不用邪教出手,便是這些出現變化的鳥獸就足以造成不可估量的災難!”

“這……!”包括菁鳴在內,衆人無不從座上驚起,噤若寒蟬。

“掌門師兄,事態緊急!若如長老所言,當立即通知其他各門派纔是!”右首尾座的葉棄一當先提議,其他人紛紛頷首。

“葉師弟所言極是,如今形勢刻不容緩,各門派百年不遇的亂象之景定然預示着大難,掌門師兄務必謹慎定奪。”一言牽動衆人口,向來謹小慎微的舞劍堂執事徐尹川也從旁提議。

菁鳴卻沒有說話,眼睛看向南蓮,有詢問之意。

“也唯有如此了。”南蓮微微點頭,閉上雙眼坐回椅上,想不到,當年種下的因卻在輪迴裡生出這樣的果,難道這便是冥冥當中的報應麼?

“懷亦聽命!”

“弟子在!”

菁鳴神色肅然:“明日一早,你持‘木苛’令將我親筆書信送達各大門派掌門手中,此事關係重大,不可有半分貽誤!”

“弟子謹遵掌門之命!”懷亦接過木苛令,心中清楚不到萬不得已,門派木苛令絕不會輕易取出,看來這一次,的確是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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