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搖曳,月影扶疏。
長廊的盡頭是一間廂房,房間裡掌着燈。
住在長廊的盡頭,是因爲屋子的主人喜歡清靜。掌着燈,則是因爲屋子裡有人,屋子的主人還沒睡。
屋子裡住的是什麼人?
屋子裡住的,是一個男人。
午夜時分他還沒睡,他在幹什麼?
午夜時分他還沒睡,是因爲他在沐浴。
他的衣服掛在了衣架上,他的長劍就放在浴桶旁。
在這裡,他不需要時刻握着劍;在這裡,他甚至不需要拔劍。
可他的耳目依然很靈,他的警惕性也並沒有消。方圓十里以內的風吹草動,他依然能夠聽到。
方圓十里,自然也包括這座小樓。
方圓十里,當然也包括他的房門外。
吱的一聲,房門被推開了。
披着傾瀉而入的月光,屋門外走進來一個人,一個女人。
任何人都看得出這是個女人,因爲她只穿了一件絲袍。
任何人都看得出這是個女人,因爲這絲袍,又輕又薄。
夜風拂過,撩起裙袍一角,絲質緊緻貼身,曲線玲瓏畢現。
這樣的夜,這樣一個女人,她進房間來做什麼?
這樣的夜,這樣的一個女人,她進房間來能做什麼?
吱的一聲,門又被關上了,擋住了門外窺探的月、喧囂的風。也關住了門內的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西門吹雪沒動,還是沒有動。他既沒有起身,也沒有拔劍。
我們都清楚,他是個警醒的人。
他既早知道來人是誰,又何必拔劍?他既早知道來人是誰,又如何起身?
西門吹雪看上去雖沒動,可他還是動了。
他的人隨沒動,卻有一樣動了。
他的心動了,早就動了。
他的心早已動,他的人卻不能動,更加不能動。
所以他只有嘆氣,深深的嘆了口氣。
西門吹雪沒動,有人卻動了。
動的,自然是花弄月。
聽到西門吹雪嘆氣,她卻沒有開口。
她一言不發,因爲她不是來說話的。
她緩緩走向屋中坐着的男人,她走的很慢,很沉。一步一步,不只是踩在地上,還踩進了某個人的心裡。
她拿起一塊毛巾,雪白的毛巾。她站在了那人的背後,西門吹雪的背後。
我們都知道,自十五歲出道開始,仗劍十載,西門吹雪未嘗一敗。
因爲他的劍太快,電光石火,快得不可思議。因爲他的劍一出鞘,別人便幾乎沒有了出手的機會。
所以他不但從未敗過,他甚至從未受過傷。
像他這樣的高手,出手便現殺機,中招便是死。不是敵人死,就是自己死。
所以,西門吹雪還沒死。現在,還沒死。
他的背上自然也沒有傷痕,沒有一絲的傷痕。
毛巾沿脊椎緩緩而下。毛巾雪白,背脊緊實。
毛巾上傳來的力道不是太大,握毛巾的手也不是很穩。誰都看得出,她不是個時常替人搓背之人,甚至從未搓過。可任誰也能看得出,她搓的很用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滴下,直滾入浴桶中。
毛巾繼續向下,順着脊椎,越過腰際,直到……直到被一隻手攥住,緊緊攥住。
“你不該來。”
西門吹雪很想說,可他說不出口。他知道,自己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
他雖沒有說,有人卻已明白。
滾燙的**滴落在肩頭,那當然不是汗。
掙脫了他的嵌固,那雙手丟掉毛巾,自背後環了上來。
下顎枕着頸窩,大滴大滴的**熾燙着他的肌膚,還有自背上傳來的抽啜。
泣,卻無聲。
西門吹雪的心,更沉了,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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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好像不久,又彷彿很久。
久到肩上的淚痕幹了,久到桶裡的熱水涼了,久到,再也聽不見屋外的蟬鳴,只餘下,兩人的呼吸聲,輕細的呼吸聲。
“梅花開了。”
清幽的聲音傳來,絕不似方纔哭過。
爬在他耳畔,她輕聲說:“梅花開了又敗,每年梅花開的季節,我都在等你回來,從入冬,一直等到暮春。可直到落紅滿園,殘花遍地,你都沒有回來。”
她癡癡笑道:“我真傻,我真是傻。你只說梅花開的時候就會回來,可你從來就沒告訴過我是哪一年啊?”
十年,整整十年。
十年對一個人來說,並不是很長。
人的一生中,會度過五個六個,甚至十個十年。
十年對一個劍客來說,卻很長,很漫長。
劍客的一生中,恐怕沒有幾個十年。
西門吹雪每過一年,便更加篤定,他是回不去了,永遠都回不去了。
“我知道,你的生命裡只有劍,眼中只有你的劍道。在那之前,你都是這麼過來的。可是我不甘心,也不死心,我總是想弄清楚,我終歸是想問明白,你的心裡,哪怕有那麼一丁點兒,很小小的,我的位置?”
劍客本不必無情。
可若非無情,怎能成爲劍客?若非無情,又怎麼能練成那樣的劍法?
西門吹雪知道,一直都知道。
所以他不能回去,回不去。
西門吹雪至少有一樣是別人學不會的,不是他的劍法,而是他的寂寞。
可有些感情,不去面對,就會不存在嗎?
“你本該將我趕走的,卻偏偏默許我留下;你本來把我推開的,卻爲何又任我這麼抱着?只因你是西門吹雪,只因你已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不是神,他只是個人。
西門吹雪不是神,他卻是最接近神的人。
已經是西門吹雪,又還有什麼可憂心的?
已經站在了頂峰,又何必再去在意腳下的浮雲?
“所以你跟我說,要送我回家,你還跟我說,要見我爹……你本來已決定要放下了,是嗎?”
放下了什麼?
是放下了包袱,放下了責任,還是放下了寂寞?
“可惜,既然已有了西門吹雪,爲何還要有葉孤城……”
葉孤城,正是葉孤城,白雲城主葉孤城。
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是西門吹雪的劍快,還是葉孤城的刃利?
很多人都想知道,江湖中沒有誰不想知道。
而最重要的是,西門吹雪自己,也想知道。
“所以,你最後決定放下的,是我,對不對?”
西門吹雪還是沒有說話。
他沒有說話,卻嘆了一口氣,又是深深的一口氣。
他沒有說話,卻轉過頭,看着身側後那張臉。
屋裡燭光明滅,照在人臉上時而明亮,時而昏暗,看不真切。
可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那是一張很美的臉,那張臉上嵌着天下間最美的一雙眼,最明亮的一雙眼。
就算看不清晰,他也知道,因爲這張臉一直刻在自己心裡,已經刻了十年。
正因爲如此,他又怎麼忍心再讓她等十年?
“我不會再等你一個十年了,”那雙眼睛盯着他,那張臉的主人淡淡道:“再過十年,我便老了。到那時,縱然你還想見我,我卻不願再見你了,死都不願意。”
女人,能有幾個真正的十年?
可女人這一生,又能有幾個真正刻骨銘心的人?
“所以,我要纏着你,死死的纏着你,讓你甩不掉,讓你一輩子都別想甩掉。”
她說這話的語氣,惡狠狠的。她說這話時的表情,也惡狠狠的。可她的眼睛卻還彎着,她的眼睛卻還帶着笑,淺淺的眯成了一個月牙,卻滿溢着濃濃的笑意。
可是,
“若我死了呢。”
西門吹雪忍不住伸出手,摩挲着她的臉頰。她的肌膚如絲緞般光滑細膩,他的手卻留着長年握劍的痕跡。刺辣辣,磨得她生疼,卻也發燙。
我是西門吹雪,我只是人,不是神。
我是西門吹雪,我未嘗一敗,卻不是永不會敗。
勝就是生,敗就是死。
若我死了,你該怎麼辦?
我該拿你怎麼辦?
“你沒聽過一句話?”她歪歪頭,笑道:“上窮碧落下黃泉,別說是黃泉,就是十八層地獄,我也要跟着你去。我倒要看看,是閻羅王不講理,還是我更囂張!”
“我,”西門吹雪剛張了嘴,卻被人一個指頭止住。
“你不許說話,”她瞪眼道:“你一開口就會騙我,還會想辦法哄我走,我不要聽你說話。”
他若不說話,又怎麼能回答?
“我要摸摸你的心,”她說:“你的心總不會騙我。”
她要摸摸他的心,他的心在哪裡?他的心,自然長在胸膛裡。
她的手指修長,又細又長。
他的胸膛很厚,又寬又厚。
她的指尖,微微帶着顫抖,撫上他的胸膛,很燙。
桶裡的水早已的涼了,他的胸膛卻還很燙,滾燙。
那他的心呢?
他的心自然是在跳。
人的心都會跳,可他的卻不一樣。他的心跳的很快,非常快,從沒有過的快。
花弄月忽然笑了。
她不笑的時候已經很美,她笑起來的時候,卻要令萬物都失了顏色。
她嫣然一笑,眼神比月光還溫柔,聲音比風還輕柔。
她說:“我摸過你的心了,你也摸摸我的……”
你也摸摸我的……
她拉過西門吹雪的手,覆在心上。
她的心又如何?
她的心也在跳。
她的心也跳的很快,非常的快,從沒有過的快。
她的心不但跳動,而且摸上去,又柔又軟。
她的心,自然也長在胸膛裡……
有人說,西門吹雪不但劍法第一,他的冷靜和智慧也沒有人比得上。
西門吹雪的智慧還在,可他卻再也冷靜不下來,冷不下來也靜不下來。
他一把攬她入懷,以吻封了上去。
他的脣很燙,渾身都很燙。
她的脣卻很軟,渾身嬌軟。
有人說,西門吹雪是塊冰,千年的寒冰。
但寒冰也有融化的時候,再冷的冰,只要有足夠的火,就能融化,就會融化。
但冰化了卻不是水,冰化了是洪流,滾燙的洪流。
這股洪流,燙的桶中早已冷卻的水都沸騰起來。
狠吸下她的脣瓣,嘩的一聲,西門吹雪站了起來。
他站起來,不是爲了要走出去。
他站起來,只是爲了要抱住她。
她被攔腰抱起,眨眼間,卻嗵的一聲被扔進水裡。
花弄月輕哼兩聲,擡手撫落鬢間的水珠。
你知道,她只穿了一件絲袍。
你也知道,這件絲袍很薄。
你還該知道,絲袍浸了水以後,就會變得透,很透很透……
最動人的並不是什麼都沒穿。
最動人的,恰恰是明明穿了,看上去卻像什麼都沒穿,完全沒有穿。
花弄月臉紅了。
她最引以爲傲的,除了她張揚跋扈的性格,就是她堪稱天下第一的厚臉皮。
可你也該知道,她不會臉紅不是因爲她真的臉皮夠厚,她不臉紅只是因爲別人都不是西門吹雪。
所以現在,她臉紅了。
她看着西門吹雪,西門吹雪當然也正盯着她。
任何動人的女人他都能不看,可是動人的花弄月,他卻一定會看,當然要看,也只有他能看。
她輕咬下脣,嬌嗔道:“你還看!”
西門吹雪當然還在看,因爲已沒有比這更好看的畫面。
梅花般紅豔的雙頰,梅花般紅嫩的脣瓣,梅花般挺立的一對嬌蕊。
西門吹雪當然還在看,可他不會只是看。
他當然知道,有些人不是隻用來看的。
他當然也明白,有些事不是隻靠看的。
浴桶不是很大,卻也剛剛夠。
水溫雖有些涼,卻也剛剛好。
沁涼入心,滾燙入心。
西門吹雪笑了,溫柔的笑。
他輕攬過她柔軟的腰肢,緩緩俯下身去。
雪壓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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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雪壓紅梅,有圖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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