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陌上誰家年少

江流風,蜀中江家的現任家主。

普天下人人都知道,論地產最多的,是江南花家,珠寶最多的,是關中閻家,而藏金最豐的,便要屬蜀中江家。

江家在蜀地,是首屈一指的豪富之家。

而江流風聞名於天下,卻並非因他的家財。

人們更樂於稱道的,是流風公子的才情,流風公子的儒雅,流風公子的謙謙風度,更是流風公子的劍法。

三十六式流風劍法,蜀中絕無人敢出其右,便是放眼天下,也未有幾人能及。

一碧如洗的遊絲軟劍,縱多年未出鞘,亦令聞者膽寒。

正如江流風這般人物,若有人上門挑戰與他,世人莫不稱此君勇氣。

若來人是無名之輩,世人卻又道此人不自量力。

若來人未及弱冠,世人或諷其乳臭未乾。

若來人使得,亦是長劍,世人終不免,笑掉大牙。

但如今,卻有一人專程入蜀,挑戰江流風。

這人,初出茅廬。

這人,年方十五。

這人,揹負一柄形式古樸的長劍。

這人,身着一襲白衣,雪一樣潔白。

這人名叫,西門吹雪。

?

江流風很高興,因爲西門吹雪已來了三天。

第一天,交手五十回合,流風公子以一招“醉臥殘沙”,蕩飛了西門吹雪的長劍。

第二天,交手百餘回合,流風公子一招“驚鴻照影”,直逼西門吹雪面門。

第三天,一番纏鬥後,遊絲劍劍鋒抵住了西門吹雪的咽喉,而這次的勝利,卻足足用了二百回合。

江流風很高興,故交有子若此,怎能不替他感到欣慰?

依自己看來,此子天縱奇才,或不出半年便可凜然自己之上。說不得,他朝放眼整個武林,罕有其匹亦未可知。

流風公子惜才,更重舊情,便欣然留西門吹雪長住下來。

要知劍術一道,越是高層境界,進境越是緩慢。

西門吹雪初時進步神速,僅過三天,便可多接對方百多餘招。但流風劍法精妙無雙,若想參透其中奧秘、找出剋制的破綻,並使自己的劍法更臻化境,確實並非短期可成。

好在江流風耐心謹慎,引導其循序漸進,毫無半點不鬱之色,更不介意成爲其第一塊試劍石,盡顯一代劍俠風範。

但是,江流風不介意,可不代表別人也不介意。

江流風雖不介意,別人卻介意,很介意。

?

“喂!你就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是誰?

西門吹雪也不是誰,西門吹雪此時還未及弱冠,西門吹雪還未曾出道。

西門吹雪此時,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

一襲白衣,一柄長劍。

西門吹雪是誰?

西門吹雪是遠山上冰雪般寒冷的寂寞,是冬夜裡流星般孤獨的寂寞。

西門吹雪此時雖只十五歲,那冷傲孤絕的性格卻早已形成。

此刻,他也只是冷冷的,看了來人一眼。

來人是誰?

來人或許比他還小着一兩歲。

來人穿着一襲紅衣,火紅色,火紅如血。

那雙能令寒夜裡所有星辰都失色的眼睛,此刻正盯着西門吹雪。

他得意的笑了,他說:“你一定想知道,我是誰吧?”

西門吹雪想知道嗎?

鬼才想知道。

鬼或許想知道,西門吹雪卻並不想知道。

他依舊提着長劍,回憶着江流風所使的一招一式。他是來比劍的,不是來說話的。

“喂!”紅衣人跳了起來,指着他嚷道:“你真沒禮貌,別人跟你說話呢!”

西門吹雪沒禮貌嗎?

西門吹雪並不是沒禮貌,只是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劍,看不見人。

可他畢竟是世家公子,他畢竟是萬梅山莊的少莊主,他畢竟,還是江家的客人。

他尊敬江流風,他自然不會在江家沒有禮貌。

他冷冷道:“你是誰?”

紅衣人嘴角又翹了起來,他昂着頭,傲然道:“我嘛,我自然是江家的少主人,江流風的獨生愛子,江南夜!”

“哦。”

西門吹雪說‘哦’。

‘哦’就表示他聽見了,‘哦’就表示他知道了,‘哦’還表示什麼?

‘哦’就表示,他沒興趣。

他再次舉起了長劍,如入無人的境界。

“喂,”紅衣人顯然被他的冷淡激怒了,他幾步躍到前來,嗔怪道:“我跟你說話呢,別人跟你說話的時候,你應該看着他的眼睛!”

西門吹雪會看嗎?

會,當然會。

西門吹雪緩緩擡起頭,冷冷看着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比他見過的任何一雙都要明亮。

那雙眼睛,比他見過的任何一雙還要美。

西門吹雪看着江南夜的眼睛,江南夜自然也正看着他。

江南夜沒再說話,西門吹雪卻開口了。

西門吹雪終忍不住道:“我在練劍。”

西門吹雪練劍的時候,總是獨自一個人。

西門吹雪練劍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

西門吹雪練劍的時候,其他人?其他人請走開。

西門吹雪沒說全,江南夜卻明白。

他挑眉道:“你急什麼,我就是來找你比劍的。”

西門吹雪不遠萬里從萬梅山莊趕來江家,是爲了找江流風比劍。是爲了領教三十六式流風劍法,更是爲了突破劍術上的瓶頸。

江南夜找他比劍,是什麼原因?

江南夜找他比劍,沒有原因。

就是不順眼!

江南夜撇撇嘴,徑自拔出了手中佩劍。

江南夜拔出佩劍,西門吹雪也舉起了長劍。

他是一名劍客,劍客只知迎戰,不懂退。

第一天,雙劍交鋒,金戈爭鳴。

噌的一聲,江南夜手中佩劍,被硬生生削斷。

“不算不算不算,”他氣得跳腳,“你是勝在兵器上,勝之不武,我不服,不服不服。”

西門吹雪看着他,未發一言。

“你去換把劍。”

“我只有一把劍。”

“那好,明日我得了寶劍,咱們再來比過。”

第二天,江南夜自腰間,抽出了遊絲軟劍。

正是江流風的成名武器,遊絲軟劍。

遊絲,顧名思義,絲般輕薄,絲般細長,絲般柔軟。

遊絲軟劍的劍鞘,便纏在腰上。遊絲軟劍,便藏於腰帶之中。

江南夜抽出了軟劍,西門吹雪也再次舉起了長劍。

噹的一聲,遊絲劍被挑飛,直插入側旁樹幹,沒至劍柄,仍兀自抖動不止。

“我不服不服還是不服,”江南夜依舊跳腳,“你比我高一頭,胳膊比我粗一圈,一頓飯吃的頂我兩個多,力氣自然也比我大,可卻不是你的劍法勝過我,我不服,還是不服!”

“那當怎樣?”

“這樣吧,明天你不許吃飯,咱們再比過。”

第三天,西門吹雪真的沒有吃飯,江南夜卻仍舊是輸了。

百餘招過後,西門吹雪的長劍,便抵上了他的喉嚨。

江南夜一蹦三丈高,“我還是不服!”

西門吹雪靜靜望着他,等着他下邊的話。

“你比我大兩歲,先入門的先得道,學業自然比我精進,劍法比我高那麼一丁點兒,也是理所當然的。”

西門吹雪道:“那你又要如何?”

“這樣吧,”江南夜擺擺手,“你讓我十招,明天咱們再來比,你若讓我十招還能贏得話,我就真的服啦。”

第四天……

第四天,兩人並沒有比試。

第四天,江流風再試西門吹雪劍法。

勘堪抵擋二百八十個招,西門吹雪依然落敗。

他靜靜望着劍鋒出神,江南夜坐在他身邊,靜靜望着他出神。

“你爲什麼一定要找我爹比劍呢?”

“他是當世最優秀的劍客。”

“可是你已經輸了,還不止一次。”

“所以我才留下“西門吹雪斬釘截鐵,“因爲終有一天,我會贏。”

他當然會贏,因爲他是西門吹雪,比任何人都專注於劍的,西門吹雪。

“輸贏就那麼重要嗎?”江南夜仍不死心,“你就不能幹點別的?比方說,找幾個朋友下下棋、聊聊天,或者騎着馬出門逛逛街,甚至坐條畫舫去遊遊湖,不比一天到晚練劍有意思多了?”

“我沒有朋友。”

別人要說這話,江南夜一定會同情他。

可他看着西門吹雪,知道他不需要別人同情,別人也根本無需同情。

因爲他手中有劍。

他手中,握着劍。

“因爲有劍,所以你不需要朋友?”

“是。”

“爲什麼?”

“這就是我的道!”

?

春要暖花將開的時候,西門吹雪走了。

那一年,江湖中人都知道了萬梅山莊的西門吹雪。

那一年,江湖中人都認識了那個十五歲的少年。

自十五歲出道開始,未嘗一敗。

敗的是誰?敗的自然是江流風。

流風公子退隱江湖,世上再不見遊絲軟劍。

西門吹雪走得時候,剛過寒冬。

西門吹雪走得時候,風吹落一地梅花。

“你瞧,我們家也有梅花。”

“恩。”

“可我們家卻沒有雪,我娘說蜀地很少下雪,從我出生起,就沒見過雪。”

“恩。”

“你見過雪嗎?你一定見過,你叫西門吹雪嘛。”

“恩。”

“那,那我以後也去你家行不行?你帶我去看雪。”

“恩。”

“那,你回來接我?”

“……”

“我,我去你家也不是白去的,我能做很多事情。我可以陪你說話、陪你練劍、陪你吃飯、陪你喝酒,還,還可以幫你吹雪……”

“……恩。”

有很多事,江湖人並不知道。

有很多事,西門吹雪卻知道,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江流風有個兒子,可卻跟他同齡。

他知道江流風的獨生子叫江南夜,卻喜歡穿着黑衣,全身墨黑。

他還知道,江夫人不是蜀人,江夫人來自南方。

江夫人是江南人,所以她時常懷念,江南的夜色,江南的月。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這章之後,乃們應該確定我家阿月滴身份,甚至猜出她滴真名字來了吧?

神馬?乃還不知道她有真名字?唉,容我複製文案:

新月如佳人,瀲瀲初弄月。

——那爲什麼姓花?

——廢話,梅花不是花麼?

花,弄月……

SO,“花弄月”不過是化名,恩,按照現在的說法,乃們叫它藝名也成╮(╯▽╰)╭

唉,再說句題外話,這文的評論可真是少得可憐啊,看得我很不淡定T^T

好吧,休整兩天,下週開始第二卷,最後提醒大家一句

“不許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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