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忽如而至的絕望

李清所提及的‘落湯雞’,是一個英國帥哥,本名叫洛基,和她們同一個學院但不同專業。他曾經追求過常歡顏,熱情的程度令人咂舌,但常歡顏始終與他保持着禮貌的距離,沒有任何的親密接觸,除了有一段小小的插曲……

那段小插曲發生在幾個月前。有天洛基帥哥喝了點酒,隱匿在常歡顏打工的超市附近,等她打工結束出來趕着去搭地鐵時,他突然冒出來當街強吻了她。

常歡顏被這樣毫無防備地偷襲了,當然是又氣又窘的,不過她倒是沒賞他一個耳光子,只是扳起臉孔正色地強調她不可能接受他的好意。自此之後,洛基知難而退,轉而追求另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國女孩。這倒也不奇怪,用李清的話說就是中國婦女在這裡比較受歡迎,像她這般還好的,都多次遇帥哥搭訕。她一老鄉的幾個同學,身材幹癟的,容貌普通的,畢業後都嫁給了條件不錯的英國男人。

之後的事……

常歡顏覺得自己真是可憐,竟然要靠過往的事情來驅解寂寞,她本應該像其他初爲人、和諧、晉江抽、妻的女人一樣躺在丈夫的懷裡,但是現在……她不知道是否還有比她更挫的新娘子。

假如心裡想着某個人,某個人便出現,那麼會令人有短暫的不可置信。常歡顏一開始隱隱聽到隔壁臥房裡有輕微的響動聲時,都懷疑是日思夜想引致的幻覺,直到那聲音愈發清晰,她纔敢相信確實是他回來了。在靜謐的夜色中,她聽到自己漸漸加快的心率,身子不禁顫抖了一下。

書房裡有扇門與臥房相通,常歡顏不知道是以怎樣的心情擰開那扇門的。

一入臥室就聞到絲淡淡的酒味,她對酒味敏感,不覺眉頭一蹙。

靳承宇背對她站在向着露臺的落地窗前,沉厚的幔簾半掩着他修長挺拔的身影。對於常歡顏推門走進來,他似乎全然不覺。

“承宇。”她慢慢靠近他,“你這一星期到哪去了?”她問,輕聲細語中雜着複雜情緒——既不愉又委屈。“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靳承宇並沒有立即回答她,沉默了一會。

與他處的這些年,常歡顏是帶着朦朧的不安品嚐到愛情該有的滋味。他像是一口不可測的深井,只是眼探井口,無法知曉暗深不見底的井裡是否有水,水清亦或者水濁,她時不時會有這樣的感覺,沒來由的,並不是因爲他的言行舉止表露出了任何的端倪。

常歡顏最害怕他沉默寡言,不知道他的腦子裡在想什麼。現在這個時候那樣不安的感覺尤其的強烈。她竟然希望他不要說實話,而是挑揀些聽着能令人舒心的假話哄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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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好擔心的,你應該清楚你的丈夫已經年過三十,早已不是三歲小孩了。”靳承宇慢條斯理說,“以後還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你需要努力學習如何做好靳太太,這可比珠寶設計要複雜得多。”

常歡顏聽得到他的語氣冷冷淡淡的,卻聽不到他心底矛盾的掙扎。

靳承宇一直困惑於他自己對常歡顏的感情,究竟是恨還是愛?結婚前曾經經過認真分析,他得出的結論是——愛她也不得不恨她。這般愛恨交織裡,到底,恨有多真,愛有多深,他並沒有去探究,不想去探究。

他的心裡狀態是……不想放棄她,因而與她結婚,但又不願讓她過得舒坦,因此一星期未歸意欲折磨她。

相思成災,心軟了,這是今夜歸來的唯一原因,但他不承認,頑強抗拒這個事實。方纔進門之前他突然莫名地害怕,害怕她已經不聲不響地離開。當經過書房,透過半掩着的房門瞥到露臺上那曼妙身影時,他繃緊的神經一下放鬆了,暗暗長吁了一口氣。

常歡顏被他的冷淡刺了一下,有點痛,她緊抿雙脣忍住,在昏暗未亮燈的房間,藉着書房透入的餘光靜靜地瞧着他的半個背影。“你以前從不會這樣和我說話。”

靳承宇從簾帳的遮蔽中轉身踱步出來,只幾步便近到她面前,他擡起手用手指輕慢地在她臉頰上刮弄,在這樣的天氣裡他的指尖居然是冰涼的,而他的話亦如那手指一般冰涼。“是嗎?那你就要想法子習慣了。”

他是一個極端混合的矛盾體,珍愛她和折磨她的思量在頻繁地轉換,痛苦地於其中掙扎着。前一刻還驚慌失去她,這一刻又無情虐待她。

房間裡光線很弱,常歡顏卻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裡是一派冷漠的嘲謔,她的心不由得一陣微瑟發抖。“你喝酒了,這些話我可以不放在心上。”她隱忍着刺心的憋屈感爲他開脫,爲他們的感情留條路。

可令她失望的是靳承宇似乎並不屑領她這份苦心,繼續用冷言冷語刺激她已經脆弱的神經。“傻瓜,別自欺欺人了,你明明知道我很清醒,每一句話都出自真實的想法。”

“不,我不相信。”常歡顏無力地搖頭,不願意面對這樣的事實,“你絕不是那樣的人。”

“我就是我,從來沒變過,只是你以前看到的是經過僞裝的我。”靳承宇說話時嘴角掛着對她愚笨的譏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常歡顏心裡仍抱着一絲希望,用顫巍巍的聲音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看來以前我真是太寵你了,讓你對愛情抱有一種浪漫的遐想。”靳承宇嗤笑一聲,嘖嘖說道,

“真是可憐,原來有關我的不切實際的夢幻塞滿了你的頭腦。”

常歡顏緊咬着下嘴脣,齒印處漸漸發白,垂首久久說不出話。

靳承宇沒有就此放過她,伸手毫不憐惜地捏住她的腮幫子強逼她面對自己。常歡顏被迫仰起臉神色悽茫地看着他,眼底隱隱泛淚光。接着更尖酸刻薄令人絕望無比的言辭,夾帶着他的氣息向她劈頭蓋臉地襲擊而來,“你以爲我爲什麼要接近你?你以爲我爲什麼要娶你?”她下意識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本能地想躲卻躲不開無處可躲,他冷酷的聲音仍大肆鑽入她的耳裡,殘忍肆虐她的心窩子。“以爲我會愛上你嗎?”靳承宇又嘖嘖了幾聲,蔑然地撇了撇嘴道,“我從來從來沒愛過你,一分一秒都沒有,你醒醒吧。”

常歡顏悽然的眼眸裡充滿了悲傷,她的眼前漸漸迷濛蒙一片,他冷漠的嗤笑在她模糊的視線裡微微晃動。大滴大滴的淚從泛紅的眼眶裡滾落下來,由溫熱變冰涼。

她的眼淚猶如利刃一下一下緩慢有力地戳擊他的心臟,錐骨火燒般的疼痛,然而在那綿密的痛楚裡卻還夾雜着說不上來的快感,自虐式的快感。他承認眼下的自己是相當變態的,喜歡這種刺激疼痛神經摺磨對方同時也自我折磨的感覺。

“你不過是我泄恨的對象,僅此而已。”他頓了頓又譏刺說,“對了,謝謝你把家傳的中藥秘方送給了我,不過我對中成藥品沒興趣,開發疫苗產品纔是我的發展目標。這個讓我爸爸生前一直垂涎的東西也不過如此,我想他真正垂涎的是你母親的美色。”

靳承宇絕情絕義的話語無疑是重捶,當頭給了她一記。幾分鐘前她還傷心地幻想這不過是場夢,而現在連那樣的幻想都徹底被撕得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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