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承宇臉色鬱沉, 直盯着她。
她與他對視片刻，遂輕飄飄移步繞過他。
在她的裙裾拂掠過他的腿邊時，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肘, 然後先看了王桂芝一眼, 王桂芝即刻領悟了他的意思, 悄無聲息離開了。
靳承宇將她往回一帶, 只稍稍用了些手勁, 她腳下就一軟，差點摔倒。
“怎麼了，好像渾身沒有力氣。”靳承宇攬住她的纖腰穩住她。
她睨視了他一下, 隨口應付道，“被你嚇到的。”
他原本冷峻的臉色緩和了, 沉思一會, 突然就笑起來。
“笑什麼？”常歡顏瞪着他問, 被他無端而來的笑容弄得莫名其妙。
靳承宇斂了笑意，又正色凝視了她好一會, “你有時候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常歡顏被盯到心裡發毛，卻告誡自己不能躲開，她知道他在探究她。
“我奇怪？”她揚起臉看他，故作若無其事，“我覺得你纔是奇怪, 定一條這麼不合常理的規矩。既然玻璃推門永遠都要上鎖, 爲什麼不乾脆將它打碎了, 再封上一堵牆。你是不是想保留一些東西, 同時又害怕一些東西？”
靳承宇原本已放柔和的臉色又冷沉了下去。
她的視線牢牢鎖定在他臉上, 明眸裡滑過一絲期待的光芒。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要期待什麼，究竟想要從他的嘴裡聽到怎樣的回答。基本上, 他沒可能會理睬她的試探，她心裡又這樣暗想。
果然，只聽他平靜淡然說，“你想太多了。”
常歡顏失望沮喪地垂了眼，一聲不吭。
“有時候你太牙尖嘴厲，我喜歡你溫柔說話的時候，那種語氣神態。。。。。。總之你安安靜靜呆在我身邊好不好？”靳承宇撫摸着她髮絲輕柔地說。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常歡顏似笑非笑，秀麗的面龐浮漾開一抹挑戰的神韻。
靳承宇微眯起眼注視她，稍會，手指遊移至她的下巴，輕柔地勾了一勾，“我很少失望。”
“很少失望的人，心中必定很少希望，那麼他必然也很少快樂。”
“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靳承宇眼底恍若搖曳着一簇幽藍的光華。
“我不知道，”常歡顏調開目光，望着玻璃外的泳池，“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快樂這種事也一樣。”
他閒淡的笑，拉起她的手往餐廳去，“人首先要填飽肚子，才能體會到什麼是快樂。”
晚飯後，他們坐電梯到了三樓，走過門廳進到書房。
周圍的每一件物品，每一處細節，甚至包括彌散在空間裡的氣息，都無絲毫的改變。
置身於再熟悉不過的環境，她的心神又化入那一夜的情境裡，依舊那麼清晰真實。
“以爲我會愛上你嗎？我從來從來沒愛過你，一分一秒都沒有，你醒醒吧。”
一口白牙咬着下脣，胸臆間掠過一陣刺痛，“醒醒吧。”她夢囈般低語呢喃。
“你說什麼？”靳承宇迷惑不解。
她心頭一驚，緩過神來，眼波流轉的瞬間，有種主張全無的倉惶，只想立即從這裡逃開，逃離他。
“沒什麼，我是想問可不可以隨意參觀。”常歡顏終於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靳承宇似乎是不太相信，敏銳的目光仍在她臉龐上逡巡。
常歡顏視而不見，佯裝出非常有興趣參觀的樣子，兀自走去扭動書房裡那扇通往主臥室的門。
卻聽靳承宇淡然說，“那門鎖了，打不開的。”
常歡顏一怔，回過身瞅着他，“也是不允許打開的？”
靳承宇不言，臉色漸漸凝重。
常歡顏心裡充滿了疑問，無法判斷出他這樣的行爲。。。。。。究竟是因爲痛恨和她曾經的過去而不願再觸碰，還是因爲也有點傷痛和眷戀而不敢再觸碰。
他也傷痛，他也眷戀？太可笑了，簡直是天方夜譚！常歡顏在混亂矛盾的思緒裡否定了這種可能。
那麼他恨她，年少時就恨了吧。這樣一想，她的胸腔又是一陣灼燒似的疼痛。
“過來。”靳承宇交抱着雙臂，倚靠書桌而立。
常歡顏深呼吸一下，讓心神稍稍鎮定，“這裡面應該是主臥室，你不住。。。”說着，緩緩靠近他，“那你住哪？”
“對面那一間房。”
靳承宇所說的房間正對着這間書房，在門廳的另一頭，原本是讓常歡顏作爲書房使用的，方便她設計創作，夫妻倆也相互不受干擾。
不過常歡顏喜歡用靳承宇這間書房，反正他平日應酬較多，書房時常是空閒的。即便有時候他在家，她也賴着和他共用一間書房，在四周盈滿他氣息的空間裡，她呼吸着，靈感也隨之進入大腦。
這樣，那間房也就一直空着。
“你的規矩挺奇怪，我很好奇，能不能滿足我的好奇心？”常歡顏試探問道。
靳承宇漫不經意地勾起脣角，“夏娃受了毒蛇的誘惑，好奇心的驅使，不顧上帝警告，偷吃禁果，從此離開只有快樂自由的伊甸園，來到人間受痛苦和煩惱的折磨。有時候好奇心就是那條毒蛇，很危險，稍不留神它就會讓你受苦受難。”
“但是那禁果給了夏娃智慧。”
“智慧是一切煩惱苦痛的本源。人愚蠢些，糊塗些，得到的快樂會更多，也少了許多傷害與被傷害。”
“所以，像你。。。只會傷害別人，而沒人能傷害到你。”
靳承宇原本微彎的嘴角瞬間僵直，敏銳的目光散落在她眸子裡，兩個人相互注視，陷入無聲裡。
她可以看見他墨黑深邃的瞳仁中，再度浮動起先前那種如螢火蟲發出的朦朧幽微的光暈，像是飽蘸了許多滄桑無奈孤寂的情懷。
靳承宇一直無聲，就這樣靜靜地凝視她，雖無言，眼神卻頗有力。這種眼神的交匯，彷彿是一場政府與被政府的較量，無聲無息的。
不多久，常歡顏調移目光，主動棄了陣，她感覺自己力不從心了，再僵持下去，必輸無疑，準確的說她會被他無聲地征服。一個男人如果以一種淡淡憂鬱的眼神看着一個女人，大約沒有哪個女人能抵抗得了如此柔軟無形的進攻吧，而就在剛纔，常歡顏竟然被他眼眸深處的憂鬱所震撼，那憂鬱讓人感覺是由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