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可不是領着搗亂的，馮喆能這樣講，其餘人卻不能隨便的附和，馮喆笑說：“有些羣衆對政策不理解，或者對生活中暫時的、個別的、偶發的小問題升級擴大化，將矛盾激烈化、尖銳化，以點帶面、以偏概全，比如說那個朱爾丹，難道有事不能通過正常的渠道反映、處理、解決？非要乖張戾氣？這對於解決事端有什麼益處？再者，種植香菇是縣裡重點確立的一項富民政策，可以說是結合我縣實際的一次大作爲，大手筆，他偏偏在那個場合散傳單，很是沒有必要和衝動嘛，行爲很偏激。還有，他反映的問題真實可靠？這不見得。”
聽了馮喆這樣說，曹金鳳幾個都點頭稱是，張長玉猶豫了一下卻說：“可能養殖香菇掙錢，但不是人人都能掙錢，縣裡有人說，要想哭，種香菇，一年賠了兩頭豬，還有，說那個劉二春藉着談對象的名義對朱曉紅死纏爛打，還在她家裡差點將其侮辱，但因爲被朱曉紅的媽撞破了沒得逞，而朱曉紅去派出所報案了告劉二春耍流氓，但是派出所沒受理，這樣才助長了劉二春的囂張氣焰，所以他就一直在糾纏朱曉紅，這樣才導致了後來所發生的事情。”
張長玉說完馮喆沒吭聲，秦婉秋笑着說：“小張是對朱曉紅有意思？”
張長玉臉紅了一下說：“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原來如此，怪不得張長玉對朱曉紅一家這麼上心，何林達打趣說：“放着眼前的美女你不追，倒是捨近求遠。”
秦婉秋笑了起來，張長玉看着秦婉秋說：“人家也對我沒意思啊。”
曹金鳳說：“你怎麼知道對你沒意思？你們試過了？”
秦婉秋笑：“我想起了一個笑話，說：洞房花燭夜，新郎激動地掀起新娘的紅蓋頭，卻發現是另外一個女子，不由得又驚又喜連忙問‘你、你、你到底是誰’？女子莞爾一笑，紅着臉輕聲說‘新娘喝醉了，我是伴娘，酒後代嫁’。”
……
酒足飯飽，一行人往外走，只見夜雨滂沱，在飯店門前馮喆碰到了皮建斌，兩人還沒說幾句話，有一個女子在幾步外叫皮局長，馮喆看過去，竟然是朱曉梅。
朱曉梅的身上被雨水淋溼了，看起來單薄又楚楚動人，馮喆沒有停頓，他也沒有理由停留下去，於是就先走一步，他聽到身後皮建斌對朱曉梅說，朱曉紅的事情現在不歸公安局管，對於已經發生了法律效力的判決，真的有錯漏的話，是要法院啓動審判監督程序，也可由檢察院監督的，至於你哥哥朱爾旦，擾亂公共秩序涉嫌尋隙滋事，他的被抓符合法律規定……
透過車窗，馮喆看到雨絲後面朱曉梅臉色蒼白的模樣，一時間想到了楊凌。
楊凌也有那樣讓人心疼的眼神。
……
陰雨連綿了好幾日，早上六點多縣委辦打來電話說，東凡鄉喇叭口的香菇養殖基地昨夜發生了山體滑坡，養殖香菇的大棚幾乎全部被毀，工人住宿的房舍已被淹埋，人員傷亡現在還不可知。
那天在東凡鄉養殖基地奠基的現場大會上，有人就說過喇叭口三面環山，像是一個布袋，要是在古代打仗，假如敵人被伏擊，絕對會有死無生，這纔沒幾天，這個預言就得到了殘酷的印證。
經過夜以繼日的搶救挖掘，喇叭口香菇養殖基地的人員傷亡數字是三人死亡兩人失蹤，這主要是當天很多員工因爲發了工資回家送錢去了，當晚沒有在基地休息，不然的話傷亡數字遠遠不止這些，至於養殖場，已經徹底的被夷爲平地。
……
根據縣委統一部署，馮喆主持了一個新聞發佈會，通報了一下關於東凡鄉突發災難性事件的結果，着重闡述了梅山縣幹部羣衆不怕犧牲的大無畏精神：縣裡的主要領導始終靠前指揮，奮戰在救災的第一線，給羣衆帶去了光明與希望，參與救援的武警公安消防官兵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任勞任怨，涌現出了許多可歌可泣的先進模範和先進事蹟……
隨即，梅山縣委縣政府召開了喇叭口救援工作總結大會即先進人物表彰大會，會上，嚴守一、易本初分別作了重要講話，嚴守一指出，在過去的一週中，對於梅山而言，是極不平凡的一週，喇叭口的山體滑坡，是天災，但是偉大的梅山人民在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下，在廣大駐梅山武警指戰員的大力協助下，化悲痛爲力量，可謂打贏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爭，保衛了我們美麗的家園，避免了災情進一步的惡化……
易本初說，我要感謝在座的各位同志，要感謝我們堅強不屈英雄的梅山人民，更要感謝市委市政府領導對梅山的親切關懷。在巨大的考驗面前，梅山人們緊密的團結在縣委縣政府周圍，同心同德，衆志成城，化腐朽爲神奇，在嚴峻的形式面前，梅山縣委縣政府始終把確保人民羣衆安全放在首位，沉着應對，科學決策，周密部署，做到最困難、最危急的地方總有領導幹部戰鬥的身影，廣大基層黨組織和黨員充分發揮戰鬥堡壘和先鋒模範作用，表現出了崇高的思想覺悟和道德情操，他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塑造了新時期黨員的光輝形象，印證了“一名黨員就是一面旗幟、一個支部就是一個象徵”，涌現出衆多的先進集體和個人……
馮喆也坐在主席臺上，等會議結束，他掏出手機一看，上面有一條不知是誰發來的短信：“梅山真稀奇，災情變功績！書記縣長嗷嗷叫，站在喇叭口像撒尿，烏雲看見喊聲靠，黑不過你我改道！”
……
五陵市新任的書記郭中州要到下面調研，梅山是第二站，根據嚴守一的部署，梅山四大班子領導到高速路口迎接，馮喆作爲最年輕的常委，站在人羣中十分顯眼。
郭中州五十來歲，稍微有些發福，他和嚴守一易本初握手的時間較長，輪到和馮喆握手的時候，蜻蜓點水一樣，隨即，警車開道，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又回到了縣府。
到了會議室，早已經等待的副縣級以上幹部鼓掌歡迎起來，郭中州微笑着和大家舉手致意，等按照事先排好的順序坐定，嚴守一先站起來，說了一些感謝、歡迎之類的話，然後請郭中州做重要指示，郭中州說指示談不上，主要是來看看大家，瞭解一下各縣的情況，他最後指出，梅山絕大多數黨員幹部是講政治、講大局、講黨性的，是能夠堅定不移地擁護上級的決定，在思想上、政治上、行動上始終能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的，希望梅山各級班子一如既往地履行好職責，自覺服從以嚴守一書記爲班長的縣委領導，自覺帶頭維護縣委權威，堅決貫徹落實各項部署和要求……
郭中州在梅山的調研結束，離開了之後，嚴守一將馮喆叫到了他那裡：“半間房寺窪村的移民，勢在必行，原來縣委考慮要將那部分村民安置在香菇養殖場就地消化的，目前看來難度不小，郭書記上次來縣裡做了批示，要我們穩妥的處理好移民的事情。”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錢，一切都是空談，有了郭書記的支持，我們更有了堅定的信心能將問題解決好，”嚴守一說着拿了一份報告給馮喆，說：“省財政廳的事情，還是你去……上次的事情你就辦的很好，能不能解決半間房的問題，能不能落實縣委的部署，你此行就是關鍵。”
說了那麼多，又是去要錢。
馮喆從嚴守一那裡出來，剛剛回到自己那兒，就接到縣府辦主任的電話，說易本初要見他。
馮喆想想，將嚴守一給的那份報告拿着又到了縣長辦公室，易本初的眼尖，看到馮喆手裡拿着的東西說：“香菇養殖是目前縣裡工作的重中之重，沒有了經濟的支持，怎麼移民？移民往哪裡去？錢怎麼解決？先來後到主次厚薄總要分得清吧？”
易本初說着也拿了一份報告遞給馮喆，馮喆一看，又是一份要財政撥款的申請，易本初看出了馮喆的爲難，揮手說：“香菇養殖不是形象工程、不是名牌工程，更不是輿論工程，是切切實實的關係到縣績民生的重要決策，我們不能半道而止。”
易本初說着，起身來到了馮喆跟前，坐下很推心置腹的樣子：“這話我本不想說，當初，你從省里黨校回來，去向問題，最終是我到市裡去了一趟才解決的。我很看好你。”
馮喆一愣，易本初沒有再看馮喆：“路遙知馬力，有些事情，時間長了自然會明白。”
兩份報告都是要錢的，一個是關乎移民，一個是對於香菇養殖的追加款，馮喆到了省裡見到了王趁鈴，王趁鈴問他：“你當初從黨校回梅山當常委，我讓我哥幫忙，但是我哥一直含含糊糊，總是說不讓我管，現在你說是易本初在支持，也有這個可能，他也許覺得你最終是要上升的，不過就是趕在嚴守一或者別人前面先行一步爲你講話，到時候落你好罷了。這人相當的老道。”
“現在，你們梅山的局勢越發的不明朗，郭中州調研一回，將嚴守一的地位拔高，很多人順應形勢自然的看風使舵，這個從嚴守一的這份要錢的報告中就能看出來，之前他是讓易本初要錢自己從中分一杯羹，這會都直接了起來，證明有底氣了，而易本初這會亮明瞭態度，說明他也在拉人。”
“在官場中求得中立想置身事外相安無事是不可能的，那樣的結果就是任何一方都不會理你，最終將被邊緣化，然後出局。你打算怎麼辦？”
馮喆想了很久，老老實實的回答說：“我不知道。”
拖拖延延，最終還是拿到了錢，馮喆再次回到了梅山。
這天天氣很好，快到縣城的時候，前面路中間有一個白花花的人影在慢慢的走，在路邊有一些行人停下來對着這人指指點點的，馮喆從背後看過去覺得這個女人的體型倒是很優美，只是身上沾染着許多的髒污。
車子超越了這個裸露者之後，馮喆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看，馮喆幾乎就傻了，這個路中間一絲不掛的女人，竟然是朱曉梅！
朱曉梅臉上灰灰白白的也不知道是什麼，頭髮很是凌亂，身體上有着青紅的淤青，手裡拿着一根綠綠的樹枝在沒有規則的搖晃着，她的嘴裡在喃喃的說着什麼，臉上帶着白癡一樣的笑，袒露着的身體一目瞭然纖毫畢現的美麗而又生動。
馮喆認真的看着朱曉梅的眼神，知道這個女人真的是瘋了。
發生了什麼？
馮喆腦中像是一顆雞蛋被砸破了殼一樣，有什麼東西破裂了。
他腦中一片空白，好大一會都沒有回過神，他忽然有些生氣，看着路邊樹蔭下站在警用摩托車邊瞧着朱曉梅閒庭散步的兩個警察，拿出手機給皮建斌打了電話：“梅山的警務素質亟待加強！”
……
朱曉梅的姐姐因爲故意傷害進了監獄，哥哥朱爾丹被勞教，她這會又瘋了，這個如花少女，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馮喆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這個世界的節奏了，一切似乎變得瘋狂了起來，要想不掉隊，必須做一點改變來適應。
但是該怎麼改變？馮喆又想起了阮煜豐說的那些話，難道自己活得是太認真了，所以才活得太累。
難道自己現在沒有活出一個人樣嗎？
不過馮喆認爲在朱曉梅這件事上，這個世界的表現，還真是一錢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