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郭聖通既然封后,便理所應當入住長秋宮。

可劉秀卻止住,命人重新修繕長秋宮,重塗椒。待封后大典後,再正式搬入。於是,便又先暫歇在一名秋華的宮殿內。

漢以秋爲美意。千秋百代者,秋也,萬物成熟之初,秋也。

秋華之意美甚。

是故郭主等人還算滿意。唯一美中不足,便是郭主無法隨住入宮,雖得允許時時探望,卻怎麼也彌補不了那份缺憾。

繡娘開始爲郭聖通量體裁衣,趕製皇后吉服。天下未定,自然也無溫室栽種花椒。無奈負責重繕椒房殿之人只得從天下重金求之購之。

陰麗華一行進城那日,便正好遇到載滿花椒的牛車。

劉秀爲了一視同仁,在陰麗華進城之初,也派了大臣來接。只是這些大臣何等聰明?如今後宮之主已有人選,他們無論心頭有多少小算盤,如今都不好在衆目睽睽之下同陰家來往甚密。於是,這場大戲,自然而然便成了接劉家姐妹所做……

劉黃和劉伯姬相扶下了牛車,環顧四周,一是心頭百感交集。

此乃雒陽。並不是小長安。

若無意外,這裡便是她們今後一生的歸處了……

許久。劉黃方落下淚來:“甚好,甚好。”

劉伯姬看向車隊前的丈夫李通,更加緊的握住了大姐劉黃的手:“大姐,這就是我們的家了。”

“若是阿牧與我的慶兒尚在……”劉黃突然哽住。

“二位公主,陛下還在宮裡等着呢。”一旁的大臣忍不住催促了一聲。

“大姐,上車吧。”劉伯姬道。

劉黃環視這裡,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好。”

————

陰麗華坐在牛車內看着這雒陽城往來人羣。

雒陽不愧是國都,光看如今的熱鬧與活力,怎樣都想不出幾月之前它是那般的蕭條。

她的手指緊緊扣住了衣角,緊咬下脣:‘原本,這一切的女主人,該是她,該是她的……’

“嘶……”一陣刺痛,她方悟了過來,“痛。”

下脣染血,恐是不好看呢。若是被人亂說——

“江女,快拿脂粉來!”她忙道,“銅鏡有無?予我。”

婢女慌忙尋了脂粉與銅鏡給她。

然後她便對鏡細細藏了脣上傷口,又以顏色塗脣,使其儘量看不出傷痕來。

————

劉家姐妹並着陰麗華一行的牛車終於晃晃悠悠抵至宮門。

這一次跟隨的百姓並沒有幾個,因爲沒什麼奇景,自然沒幾人有興趣。不過是閒暇時互相道一句:‘那陰氏女來了都城。’‘陰氏女何人?哦,便是那陛下說娶妻當娶的那位了。’‘開玩笑吧,娶妻當娶,莫不是誤傳?’

幸得陰家一行都忙的緊,並沒有聽到這些百姓的議論。

抵至宮門,爲了顯示自己對陰家,郭家一視同仁,更爲了迎接自己的姐妹。劉秀早早便着了吉在門口等待。

“秀兒,”劉黃掀牛車門簾而出,見到弟弟便是一陣悲傷,“秀兒如今黑了,瘦了。”

“大姐,”看到最疼愛自己的大姐,劉秀也是一陣感動,“這一路可安好?”

“甚好,”劉黃道,“聽說你封了後。”

“郭氏女身攜鳳凰,乃大吉,理應封后。”劉秀道。

劉黃卻若有所思:“只不知那郭氏女爲人怎樣,可好相處?”

“甚佳,”劉伯姬從牛車下來,“郭氏女往日送與南陽我二人的禮物,盡是一片親切。包括那‘子思’。大姐不必憂慮。”

她又道:“只是兄長,陰氏女如何處?她畢竟是你先娶,且又無辜被降爲妾。更不必提她常年在我與大姐身邊陪伴。南陽將士可都看着呢。”

“我早有定論,”劉秀道,“對了,麗華呢?”

見劉秀這般詢問,身旁的小黃門忙提了聲音:“陰氏女在哪處?陛下尋喚呢。”

他不敢隨意說‘夫人’。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夫人’在這大漢後宮卻是有等級制度的。劉秀還未封陰氏女。他哪敢亂說?

聽外頭傳喚,陰麗華一雙手絞的死緊:‘陰氏女,一個小黃門安敢叫她陰氏女!’

“夫人,”江女低聲道,“該出去了。”

“好,”陰麗華收斂心神,拿起銅鏡,調整出一個看上去足夠讓人驚豔的笑容。方放下鏡子,“扶我下去。”

“諾。”江女應允。

她下了車,便伸出手去。陰麗華輕輕搭上,這才下了車,還露出個驚豔的笑容:“文叔。”

劉秀正看向這邊。他記憶中陰麗華甚美,可如今看了這足夠讓人驚豔的笑容。他卻一下子提不起勁了:‘什麼時候,陰麗華竟變得這般庸脂俗粉了?’

其實,有對比才有差距對吧。日日對着一個美貌值高於凡人的郭聖通,誰都會覺得世上再無美人。

“麗華來了,”他笑的一臉寵溺,“一路可好。”

這作態落入陰麗華眼中便是他的確因自己美色所迷,心頭暗自自嘲自己竟然輪到以色事人的地步時,又不免有些快意:‘女人,始終還是要靠容貌加分的。郭聖通縱是得了皇后之位又如何?容貌不如自己,便是最大缺陷。’

“甚好,”陰麗華低下頭去,露出一個嬌羞無比的笑容,“只是甚念文叔。今日一見,文叔還是那般樣子。”

“爲陰氏夫人收拾,搬入漪瀾殿。”劉秀吩咐左右。

“諾。”

劉秀又對着陰麗華深情道:“我欲暫封你爲夫人,以示鄭重,便在封后大典上一併封之,並讓人爲你量體裁衣做夫人吉服。可好?”

漢室哪個夫人有過冊封禮的?陰麗華心頭不知該喜該悲,只道:“文叔說的自然是極好的。妾自然聽從。”

劉秀便又將這言論大聲說了出來。這下南陽出身將領無一不欣喜若狂:“陛下高義!此爲佳話啊!”

就連陰識,也覺得十分有顏面。

他同別的南地將領不同,心頭還存了要讓陰麗華豔壓郭氏女的念頭。不得不說,此時他們兄妹二人倒是難得的一心,蓋因陰麗華心內,也存了此念……

————

對於劉秀這旨意,唯一不高興的只有北地出身將領,普通軍士同郭家衆人了。

郭況貼着一張臉走進雒陽城暫居之地,正看到郭主。

“站住!莽莽撞撞,成何體統?”郭主斥道。

“是兒魯莽了,”郭況慌忙行禮,“阿母可曾聽聞,那劉……陛下,準備在我阿姐的封后禮上同時冊封陰氏女爲夫人?”

“豈有此理!”郭主勃然大怒,“古往今來,夫人也能有冊封禮?劉……陛下真是欺我郭家!”

“此言論須得封鎖,莫讓阿姐知道。如今她身孕不足兩月,女子前三月是最重要的。”郭況今年方十三,看上去卻如同一個大人。許是兩年多的南地生活,讓他心性都得到了成長。

“我兒說的對,”郭主道,“我須得進宮一趟。”

“我也同去。”郭況說罷便往內屋走,“我新的了一盒海珠,個個拇指般大小瑩潤可愛。我欲留一半與阿母,另一半與阿姐。”

“不必,”郭主道,“盡數與你阿姐。我老矣,不需這些個妝扮。”

郭況不理:“這海珠是我的,處置自然由我。”

郭主這次卻不再說,只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身影搖頭微笑:‘真好,郭家有子有女若此,百年之後,也能同昌郎交代了……’

————

母子二人上了牛車,匆匆往秋華殿而去。

宮門侍衛如今誰不認識郭況同郭主?不需出示任何身份證明,便暢通無阻進了那宮內。

宮內卻是不允許駕車的。幾個婢女便扶了郭主,同郭況一道而入。

“阿母。”郭聖通正在看一本書,見郭主來慌忙收起,“你怎麼來了?”

“你如今最忌諱勞心累神,看什麼書?”郭主斥道,“將書拿來!”

書被葵女拿着,她有些猶豫。

郭況卻奪了過來,翻開書頁,他先是一愣。繼而看了看書封皮上的名稱,瞬時便懂了:“阿母,阿姐這書可厲害。”

“哦?”

“你看這紙,卻不是普通的書紙,如今書紙大都價值非凡,但紙張並不適宜寫字。落筆有墨跡暈染不說,只那顏色斑駁便惹人討厭。”郭況看向郭聖通,“阿姐看的書……紙張從何處來?”

見阿弟並未提起那書頁講的是什麼,郭聖通放心了:“你莫不是想做這紙張生意?”

“有可不可?”郭況拍手道,“天下讀書人,都多用竹簡,能用的起縑帛紙張的爲數不多。若阿姐這紙張一旦推行開,別說別的,只道這顏色端正,便勝縑帛竹簡數倍。利國利民之舉,爲什麼不行?且,賣紙乃高雅之事,若那紙張多,我只命人眷寫聖賢之書,裝訂成阿姐這書冊模樣。只怕我郭家之名更加遠播。阿姐,這書本紙張可不同其他商賈事,要知天下能讀得起書的都是氏族。我只嚴格控制書本出處,盡與些給與我們交好的,中立的。即使價格千金,也定使人趨之若鶩。”

郭主細細一思量:“此事可行。通兒你須知,雖有舅家,可你舅舅……還是壯大我郭家爲要。你舅舅處只要不出錯,便是謝天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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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聖通卻道:“這紙張製作方法簡單,成本卻比已有紙張方法更加低廉。數量也能做多,只是有一點。做此紙張之人……我不願搶了他的名聲。”

“那人是誰?”郭況追問。

郭聖通面帶猶豫,她要怎麼告訴弟弟,那人是百年後纔會出生的蔡倫?

思之又思,幸好她做遊魂那時對蔡倫造紙很是感興趣,才瞭解他一些生平。

“大湊山下有一姓蔡打鐵世家。況兒將他們請到我郭家爲座上賓,世代贍養。供其子孫唸書,並在大湊山下立一鄉學,以郭家之力養願意唸書子弟讀書……”她細思道,“這造紙術才能用。”

蔡倫之祖輩自東漢初年時便在大湊山下打鐵爲業,幼年蔡倫在大湊山下石林鄉學啓蒙。後,由京城到桂陽管理調運採冶鑄鐵的官員推薦,才進皇宮做了宦官。他一生起伏都與皇宮密不可分。曾在竇皇后設計宋貴人事上出了力。後雖幫助和帝清空竇氏專權,卻因當年迫害宋貴人事,待宋貴人之孫稱帝並掌實權後,被審訊查辦……蔡倫因恥於受辱,服毒自殺……

郭聖通如今要提前借用蔡倫的發明,便需要做出彌補。她思來想去,便讓郭況提前將蔡氏安置在郭家羽翼之下。先避免蔡倫爲宦官才能入朝的噩運,再期望前者改變,後者蔡倫不必再遭受早死之運……

她想,用一個健全的人生來同蔡倫交換一件發明。對蔡倫來說,或許也是一樁幸運吧……

不過,造紙術她計劃只交出一半。剩下一半仍有百年後的蔡倫自己來完善……

“那蔡氏一族需善待,”她再道,“莫當做家僕。”

郭況雖然不明白爲何造紙術要扯上一家打鐵的,但對於阿姐的話,卻無有不應:“諾。諾。阿姐這書甚是有趣,借我看看可好?”

“你需收好,”郭聖通藏書甚多,只那每本都十分重要。她是怕傳出去惹麻煩纔不敢隨意與人看。如今弟弟看上去穩重不少,又願意去看,她自然是支持的。

“讓你阿弟收着。”郭主滿意的點頭,她以爲兒子是爲了女兒的身體才故意討了書去,“阿母有幾句話同你說。”

“阿母請講。”郭聖通道。

“如今陰氏女來了宮內,住在漪瀾殿中。她若是來見你,你須得都推脫了去。”郭主道。

“阿母是擔心她……”郭聖通明白了,可她要怎麼樣同郭主才能說清?“竹若大師已然在天下人面前說了我有孕,如今這孩子的安好,不知是我,劉秀,全天下人都在看着,畢竟統一大業未完。這孩子至關重要。陰氏女不會這般愚蠢,對孩子下手。她若是求見,我不見,傳出去還不知道天下人要怎麼說我。”

“你管這些作甚?”郭主道,“孩子是最要緊的,爲女子者,可以妥協。可爲母者,只能遇強愈強。保護孩子,縱身死也不可惜。孩子是最重要的,區區虛名,不要也罷。”

“阿母……”郭聖通看着她落下淚來,她知道,郭主的話正是郭主一生的寫照。如今女子莫說喪夫,即使主動要求和離再嫁的也何其多也。

阿母卻以一介女子之身,扛起郭家的天來。如此種種,皆是爲了他們姐弟二人。

“聽阿母的,”郭主道,“陰氏女自持容貌遠甚於你,便不以你是威脅。她如今的優勢也只有這一點了。兔子急了會咬人,人被逼急了,還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你可不能用腹中孩子來冒險。”

“容貌遠甚於我?”郭聖通道。

郭主點了點頭:“前往雒陽城時,陰家兄妹所住客棧卻是我郭氏下頭的,我們的人聽到他們商議要用陰氏女遠甚於你的容貌重新勾起劉秀的愛憐和愧疚。最後取而代之。”

郭聖通默然,她雖不知道爲何陰麗華有這般自信。可試想前世,他們兄妹二人莫不是也這般計算過她?只可惜,上輩子他們的確是成功了。

她忍不住暗笑:‘女人的這張臉,這容貌,彷彿還真是上好利器……’

到了此時,她不免更想知道,這100點外貌值到底是什麼樣子了。要知,她如今才90點啊。

不過,轉念一想,郭主竟樁樁件件都說的極爲合理。她雖然不怕陰麗華要設計她,但無論如何,放環於未燃總是好的。

“通兒明白了。”郭聖通道,“通兒不見陰氏女。”

郭主便笑了:“如此甚好,也莫看書什麼的,勞神。養身體最要緊。你阿弟還巴巴的弄了盒海珠來說是對女子身子極好。我說了他半日,他還強留了我半盒。”

郭聖通聽到這裡,暗自罵了一聲自己。

“阿弟做的對,”她細細一思考,竟發現自己拿不出半點兒有益之物與郭主,無奈之下問了系統,得知若是有足夠點數,可以兌換些丹藥,這才放心,“阿母本就該享受些好的。”

郭主聽了又不免笑罵了她與郭況幾句,可無論語氣如何埋怨,她眼中的笑意和滿足卻是騙不了人的。其實,做母親的就是這般容易滿足,只要你與她些許在乎,些許關心,她便覺得自己得到了整個世界。

————

郭主同郭聖通說話時,郭況便將葵女叫了出去。

“這書是哪兒來的?”他揚了揚手中之物。

葵女唬了一跳:“婢子,婢子不知……”

“哦,是阿姐的,”郭況笑了,“阿姐竟有這等東西,還知道造紙術,好像很厲害。”

葵女聽了身子竟顫抖起來:‘小郎君如今怎麼變得這麼嚇人?那個呆呆蠢蠢,一句話就可以騙到的小郎君去哪兒了?!’

“我告訴你一件事,”郭況道,“陛下要在阿姐的封后大典上冊封陰麗華做夫人。”

“啊!”葵女捂住了嘴,“這……這……”

“你是阿姐的婢女,我郭家的家生子,”郭況道,“阿姐如今身孕不到兩月,最忌大喜大悲。你且記住,這消息半點兒不能傳入秋華殿。”

葵女自然知道這事情的嚴重,忙點頭:“諾,諾。”

“對了,你阿妹去年已然成親,生了一個女郎。”郭況道。

“阿妹!”葵女捂住了嘴。

“做好了我交代給你的事,我會想辦法讓你出去一趟,看看你阿妹和侄女兒。”郭況道。

葵女聽聞感激涕零:“郎君所言,葵女定不敢忘,郎君所託,葵女身死不辭。”

————

漪瀾殿。

陰麗華放下著子:“那郭氏女竟住在了秋華殿。”

“是呢,”江女道,“聽說長秋宮正在修葺,要重新以花椒和泥塗抹牆面呢。”

“花椒和泥,多子多福。且暖室。”陰麗華聲音中是濃濃的不甘,“若我不急着要阿母他們同我一起上路。先道雒陽城的會不會就是我了?”

她復又搖頭:“不會,郭氏女腹中有子。即使她後來,也能居上啊。那什麼神蹟,我卻不信。我陰麗華,想來還是敗在了子嗣之上。”

江女一旁佇立,並不敢多言。

“罷了,”陰麗華道,“想來這不過是個開始,誰勝誰負猶未可知。只是,只是,我不甘啊!早知,早知他會有如今,我何必,何必要讓出正室之位?”

陰麗華午夜夢迴時,多次扼腕嘆息。她怎麼就沒看出劉秀竟有這麼大的本事呢?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終究沒有嫁錯……

“是呢,”江女道,“夫人自然是十全十美之人。”

“十全十美?”陰麗華苦笑,她手指秋華殿方向,“那裡頭,纔算是十全十美了。”

“美?”她復又道,“美!江女,你快去翻翻我的箱籠,找些上得了檯面的首飾。我要去拜見未來的皇后娘娘。”

“……諾。”江女一愣,複道。

“去叫陰識……”陰麗華說到一半才發覺不妥,“去讓人請陛下來。”

————

南地,陰家都極爲滿意陰麗華被封夫人且有典禮。可陰麗華之母卻不滿意。

“憑甚我的華兒不能爲後?陰識!陰識!”董氏砸了一屋東西,“你叫那劉秀來,我要當面問他!”

“母親,”陰興在旁勸道,“不可再提陛下名諱了。”

“我呸!”董氏唾道,“當年是那劉秀多次求娶我的華兒,若不是陰識,我還不願把華兒嫁給她呢。”

“那嫁給誰?”陰識正好進來,便冷笑一聲,“嫁給你當年最看重的鄉中富紳王仲?母親別忘了,那王仲如今還在流連倡家。而當年,你最瞧不起的劉秀,如今卻是我大漢的新皇。母親不滿意這婚事沒關係。我立刻便去皇宮,告訴陛下我妹妹不當夫人了。然後立刻送妹妹回南陽,嫁給鄉里的王仲……”

“陰識!”董氏跳將起來,“華兒哪裡不能當夫人?她不但能當夫人,還能當皇后呢!那劉秀當年娶華兒可是做正室,是你讓我華兒讓位於郭氏女……”

“母親!”陰識冷笑,“那又是誰說這樣甚好,劉秀若是變成反賊,便不會牽連到陰家。然後不斷催促麗華答應的?”

董氏一啞,復又強道:“我那是爲了華兒好。”

陰識點頭:“所以,麗華如今只能當夫人。因爲母親爲了她好,所以勸她讓出正室之位,所以教她不斷裝病,在南陽守着,莫讓陛下想到她,喊她去戰場……”

董氏慌了:“我做的……我做的自然是對的!你妹妹是嬌養大的。哪裡受得了那些苦……”

陰識點頭:“所以陛下便讓能受得了苦的郭氏女做了皇后,哦,那郭氏女如今還不到17呢,又懷着陛下的第一個孩子……”

“爲何懷第一個孩子的不是我的華兒。”董氏更加嫉恨。

“因爲母親爲了麗華好啊,”陰識輕輕笑道,“麗華在很安全的南陽待着,自然不能先懷上陛下的孩子了。”

董氏一想到自己也是沒能懷上陰家的第一個孩子,不由得悲從中來:“我苦命的華兒啊,竟被那可惡的郭氏女搶了先機。”

陰識對她的忍耐已至極限。於是只冷冷看她哭鬧。

過了會兒,董氏終於清醒些,她惡狠狠地看向陰識:“華兒必須爲後,郭氏女那算什麼東西?我的華兒完勝她百倍!”

陰識點頭:“可陛下已經封了郭氏女爲後。”

“我不管!”董氏大喊,“你必須去告訴劉秀,讓他封我的華兒爲後。你就說是我說的!我知道他很怕我。”

說道這裡,董氏不由得得意起來:劉秀當皇帝又怎樣?他怕她的很,當年他求親,被她拒絕了十幾次,哪次不對她誠惶誠恐?

“你必須叫他重新下旨!”董氏得意起來,“你要是辦不到,我就告訴族人你對我不孝。不配爲族長!”

陰識氣的站不穩,險些吐出一口血來:“母親!”

“你快去!”

“阿母,”陰興道,“金口玉言,陛下已然下旨了,就不可能在更改了。而且阿姐如今是同郭氏女一道出席冊封典禮。歷朝歷代,哪個夫人有冊封典的?”

“你以爲那是榮幸?”董氏冷笑,“讓那郭氏女同我的華兒一道去冊封,那是對我華兒,對我陰家的侮辱……”

“你以爲陰家是什麼角色?”陰識怒了,“請你看清楚了,母親!郭氏出身真定王室,其母爲真定王胞妹。其父家財富可敵國。她出嫁那日,嫁妝擡了一天未擡完。每臺嫁妝拎出來都可以買下幾個陰家。我陰家呢?人口衆多,卻不事生產。若不是與劉秀聯姻。我陰家在南陽氏族裡頭,到底能排多少?你還記得?”

董氏瑟縮了一下:“郭家那樣有錢?”

“郭氏女不僅富可敵國,且還爲陛下自掏腰包重建邯鄲城,邯鄲城百姓哪個不誇?不僅如此,她還多次去往前線探望軍士。爲他們做食送衣。母親,你說。我們陰家在陛下征戰時,做了什麼?”陰識又道。

董氏這次卻露出貪婪之色來:“竟自掏腰包?!興兒,興兒,你說,若我華兒做了皇后,那郭氏女的錢不就是我們的了?”

陰識一個踉蹌。陰興趕忙上去扶住他:“大兄休急。”

陰識幾欲流淚:“母親!你再做什麼夢?!我是要告訴你,無論是共患難之情,還是軍心,民心,我陰家都不可與郭氏女相比。請陛下重新立後之事,絕無可能,絕無可能啊!”

“劉秀算什麼東西?”董氏氣壞了,“你又算什麼東西?”

“住嘴!”陰識大吼,“那是陛下,不能稱呼名諱!”

“畜生!”董氏大罵,“你竟敢如此不孝,居然問責於我?!我這便去皇宮找劉秀當面對質……”

“來人啊!”陰識大喊,“母親失心瘋了!快將母親送回房去,快!快!快!”

————

漪瀾殿。

“郭氏女竟然不肯見我?”陰麗華聞言,撕爛了手中布帛。

“諾,”江女低頭道,“郭氏……郭氏女的婢女道。郭氏女這幾日飲食欠佳。身子不虞……”

“陛下到!”小黃門喊道。

陰麗華慌忙同江女示意閉嘴,自己起身迎了出去:“陛下。”

劉秀下得步攆:“婢子道,麗華你在喚我?”

“陛下,”陰麗華低着頭,做出羞澀無比的表情來,“華兒甚念陛下~”

“華兒,”劉秀從善如流,“我也甚念你啊。”

陰麗華聞言突然擡頭做出一副驚喜之色,繼而又換上不安之容:“華兒,華兒可是擾了陛下公事?”

“華兒怎麼會擾亂我的事呢?”劉秀道,“什麼事都沒有華兒重要啊,對了,華兒到底是怎麼了?”

“華兒想拜見皇后姐姐呢。”陰麗華道,“可是皇后姐姐許是嫌棄華兒出身不夠高貴。竟不與見。”

關於這一點,恰好郭聖通早在劉秀處備過案。劉秀此時便牽着陰麗華的手笑道:“華兒想多了。通兒並不是嫌棄你。且,通兒喚你姐姐。你原就年長於她,叫她姐姐反而不倫不類。不過,她是皇后,日後還是直呼你名字的好。”

年齡這個問題……陰麗華聽了心頭一滯。

“另則,通兒早與我說了,”劉秀又道,“她因了身孕,近日做什麼都打不起精神來。不見你是怕慢待了你。絕不是什麼嫌棄。華兒啊,你什麼都好,就是心思太敏感了。”

陰麗華聞言心頭滴血,卻強笑道:“原來是這般,皇后姐……皇后娘娘真是體貼……”

“通兒自然是體貼的。”劉秀彷彿想起了什麼臉上竟綻開了笑容。

話沒說完,又被劉秀一語噎住的陰麗華只能強笑:“是啊,是啊。皇后娘娘自是無一不好的。”

她只是隨口敷衍,豈料劉秀竟點頭道:“這話不假,通兒樁樁件件都十分美好。”

陰麗華更想吐血了,她慌忙轉移話題:“在南陽時我收到過皇后娘娘送我的明珠,實在可愛。也珍貴無比。可惜我卻沒有什麼配的上的回禮……”

“你心思不必太過敏感,”劉秀道,“通兒送你這東西,並不是爲了要什麼回禮。她的好物從來不少。送你也只是因爲她自己不太喜歡明珠。絕不是爲了問你要回禮。華兒你不必爲此難安。通兒從來都不是小性之人,她做事光明磊落豁達。從不計較得失。你日後與她相處久了便知道了。”

很好,陰麗華今日不僅沒有在劉秀心頭給郭聖通埋上什麼不好的種子,還成功被劉秀這些話氣到內傷。可糟糕的是,她不僅不能發作,還需做出一副欣喜表情:“那真是太好了。”

“是很好,”劉秀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不過你不必太敏感,你也很是不錯。”

“如此……”陰麗華做出甜蜜笑容來,“華兒多謝陛下稱讚了。”

“恩,”劉秀道,“對了。你今日請我來。便是爲了同我說這些?”

自然不是!

“一別之後,華兒做了不少詩歌,陛下可願看看?”陰麗華笑道。

劉秀這時才真正來勁了:“甚好。”

江女立刻去捧了陰麗華寫的詩賦來。

劉秀一一翻閱,卻皺了眉頭:‘麗華這詩賦好是好,卻不如通兒寫的那些句句深情,且回味深長……這是怎麼回事?記憶中,麗華明明十分美麗,才氣也絕佳,還溫柔善良……可今日一見,容貌只是一般,詩賦匠氣太重,溫柔有餘,卻敏感的過分……’

陰麗華不知道,劉秀未見她時曾有過的旖旎心思,如今已全然沒有了。她還在興高采烈的給劉秀展示她的詩賦呢:“陛下。這一首,是您走後一年,我寫的。您看這裡……”

“陛下!”小黃門於漪瀾殿外匆忙奔進,“有急報!”

劉秀立刻抽身而起:“華兒,我還有些事……”

“陛下公事要緊!”陰麗華立刻溫柔勸道。

“好華兒。我有空便會來看你。”劉秀說罷,便匆匆隨小黃門去了。

————

劉秀跪坐在小几前看着那縑帛。

縑帛的最後,落款名字是‘刺奸將軍。’

刺奸是他在河北時便成立的一個隊伍。刺奸的主要任務便是收集情報。監督將領。而此時,這落款是‘刺奸將軍’的信帛上,寫着的卻是一個他最熟悉不過的名字:馮異!

馮異與鄧禹,皆是他最早時的心腹。

在關內之戰時,他想要磨練鄧禹,找的便是馮異做鄧禹援軍。只是後來鄧禹竟死守旬邑,且在旬邑完勝赤眉軍,導致他計算失誤。

無論如何,對於馮異,鄧禹,他都是信任的……

可是。如今這張縑帛上寫的卻是馮異之名。

“關中王,關中王。”劉秀唸了幾次,終於拍案而起,“豈有此理!馮異,馮異!我真是太失望了!”

其實,馮異也冤枉的緊,他帶兵一向嚴謹,自己也不愛貪圖功名。別人都在論功欣賞時,他便坐在一棵大樹下發呆。久而久之,衆人都叫他大樹將軍。

也因此,衆人極爲信服他。

如今關中治理十分得當,他卻被百姓稱爲關中王而不反駁……劉秀怎麼想,怎麼都覺得,馮異曾經那些不慕功績的樣子都是做出來唬人的,怎麼想,怎麼都覺得,馮異有反心!

劉秀想了許久,終於決定,將這信帛直接交給馮異。可他卻不知道,正是因此舉動,君臣離心,已成必然之勢。

————

郭聖通卻想的到,她不僅能想到劉秀會同馮異離心。還曾親眼看到這一切的發生。

是故,她早早地便交給了鄧禹一個錦囊,而這錦囊中,便是給馮異的救命符。

“娘娘,”鄧禹心頭說不出的意外,“馮異乃南地人。”

“我知道,”郭聖通道,“但我更知道,他是漢人。你莫不是因了同他有矛盾?不肯助他一次?”

“非也,”鄧禹道,“馮異將軍即使同我有怨,卻是私怨。馮異將軍爲官清廉公正,爲將身先士卒。鄧禹心頭敬佩。私怨……也不過是因家族。”

“恩,”郭聖通心頭忍不住感慨鄧禹雖然有些直,卻真是難得好人,“那你覺得吳漢將軍如何?”

“吳漢將軍雖然直爽,且有些楞,”鄧禹道,“但是極重情義,帶兵打仗更是好手。只是不適合爲官。”

“是個極重情義之人啊。”郭聖通嘆息,“那你告訴吳漢將軍,若迫不得已,也莫要真殺害無辜百姓,自污方法很多,例如,龍陽之好。再例如,貪財好色。哪一個都比燒殺搶掠好。至少可以積些陰德。”

“娘娘此言何意?”鄧禹大驚,“燒殺搶掠?”

“你只需叫可靠人告訴他這話,他自然會懂。”郭聖通道。

上一世,吳漢爲了避嫌自污其身,用的便是這燒殺搶掠之法,雖然成功避嫌,讓劉秀放心重用。但聲名狼藉,且遺禍子孫。

不過,話說回來,也須得感謝劉秀的多疑。否則她哪裡有機會收買這些將領呢?

有人寡恩,才能施恩對吧?

鄧禹聽了郭聖通的話,雖還是不明白,卻點了點頭:“我會轉告吳漢將軍。娘娘……”

“恩?”

“娘娘,這花圃雖然幽靜,但我是外男,同娘娘見面總是……不好的。”鄧禹道,“如今後宮空虛,可日後必會愈加充實。娘娘不可再冒險同我相見了。”

“鄧禹,”郭聖通道,“你很奇怪。在旬邑是這般,在雒陽城又是這般,明明若是被人發現,我不一定會有事。你卻一定會有事。可你卻偏偏忘了擔心自己……”

鄧禹一愣,半晌說不出話來。

“好了。我也就是隨口一說。你不必多想,”郭聖通道,“我先走了,你之後也快些離去吧。”

“娘娘,”眼見着郭聖通轉身,鄧禹終於叫住了她,“娘娘。”

“恩?”郭聖通問。

“娘娘,”鄧禹道,“小心陰氏,陰麗華自幼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她心機甚多。娘娘一切小心。”

“別人不知我,你還不知道嗎?”郭聖通笑了,“我是不想同女人鬥,否則你覺得這世上哪個女人能都鬥過我?你應該叫陰氏小心纔對。”

“娘娘……”鄧禹道,“珍重。”

“鄧將軍也珍重,”郭聖通道,“如今將軍先藏拙爲上,終有一日,將軍定能大放異彩。”

看着郭聖通的身影越來越遠,鄧禹方道:“娘娘……”

作者有話要說:仙人掌扔了一個手榴彈 投擲時間:2014-11-2000:3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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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仙人掌和陽光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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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再次解釋一下昨天沒更新的原因:貓頭天晚上去蘇州看媽媽和看病,坐硬座去的,一夜沒睡,第二天起點到蘇州,去媽媽家,然後去看病。完了又坐火車回徐州。到了徐州已經很晚,倒下就睡着了。醒了就第二天11點了。

昨天已經請讀者幫忙留言請假。但還是給辛苦等更的親道歉。今晚萬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