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壯少年一招打倒對方一個大手,橫劍當胸,一邊大步往船上邁一邊厲聲喝道:“誰敢攔我!”
“你敢打王府侍衛,活得不耐煩……”狗腿管家色厲內荏地吼了半句話,又被少年擡腳踹進河裡。
管家不是江湖中人,看不出少年的特殊,那些侍衛卻都看見少年手臂內側有一個青色的龍形紋身,那是青龍會的標誌。據說現在的天來國的皇帝連皓坤本是先皇的二子,皇位來路不正,原本的太子連皓乾被迫出走,混跡於草莽之中,糾集了一批武林人士創立起了青龍會,時刻準備奪回皇位。
按理說看到叛逆亂黨,這些人應該立即上前將其捉住或者就地正.法,只不過今天是鳳仙派招收弟子的地方,自己要是叫來士兵大張旗鼓地抓人,攪合了鳳仙派的大事,到時候神仙們一旦動怒,那後果可是連皇帝也承受不住的,雖然天來國中也有許多神通廣大的供奉真人,但比起鳳仙派的神仙們那就遠遠不如。
這些侍衛們一部分人去報告本地鎮守將領,一部分在這裡看着那個叛黨少年,見他要上船,又要過來阻攔,哪知少年身法奇快,一腳邁出去直接跨越了三丈多遠,直接跳到穿上,站在那位雷親王身邊,有些得意地說:“我叫謝錦豪,瀟湘國人,看你也是練過武功的,我打了你的手下,若是想要報仇,我隨時奉陪!”
“沒興趣。”雷親王淡淡地回了句。
謝錦豪上了仙舟,那就屬於鳳仙派的地盤了,這些侍衛們可不上去拿人。
葉劍靈急於找地方安身,只有進入了鳳仙派內部,才能徹底躲過天目鬼王的搜查,他從人羣裡往前擠,邊走邊嚷:“大家快點上船啊,再耽擱一會天就黑了,神仙們萬一關了山門咱們可就沒處拜師了。”他擠到江邊,兩個侍衛正好站在那裡,被他雙臂一振,直接掀翻扔進水裡,之後也輕飄飄地飛躍上船。
北溟真人擅使飛劍,屬於太古劍仙一脈,葉劍靈從小就跟母親練劍,在落霞山上飛崖走壁,劍刺蒼穹,又有極爲渾厚真氣作爲根基,一身功夫絕不輸於凡間的那些頂級武林高手,那兩個侍衛被他內力一吐就翻下河去,緊跟着又露了一手輕功,令在場衆人刮目相看。
謝錦豪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過來,很義氣地雙手抱拳,自我報號。
蕭相國是青蓮江下游的一個小國,跟天來國和青蓮國同飲一江之水。
謝錦豪性格豪爽,跟誰都不見外,一邊大聲招呼其他少年一起登船,一邊跟葉劍靈攀談。葉劍靈心思縝密,早就編造好了自己的身世:“我家祖祖輩輩都是青蓮江上的漁民,我自小跟爹在江上打魚,前幾天遭了河盜,我爹不知所蹤,我也沒地方去,聽說這裡有神仙招收弟子就過來了。”
謝錦豪聽他是漁民之子,暗在心裡記下,又去跟另外幾個身手好的少年說話。
仙舟開動,將三十個少年載到水仙台旁。
臺上兩個身穿火焰色道袍的青年給他們每人一個號牌,告訴他們:“仙門大道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入得的,想要成爲飛天遁地,移山倒海的神仙,非要有善根福德因緣缺一不可。你沒有福氣,財侶法地你一樣也沒有,那是決定修不了的;你根器不好,經文口訣學起來其奔如牛,再好的仙法到你手中都是浪費;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緣分,你運氣不好,一輩子做個富家翁,也入不得仙門。”
他正說着,忽然山上飛下來一道火光,在仙台上一晃,現出一個少年,大聲喊他:“華師兄,蔣師哥讓我下來通知你,先把這邊的事情放一放,立即跟我去永暝谷,畢總管傳的令,說七鳳那邊已經搶先派人過去了,要搶頭功。”
這位畢師兄臉上立即現出凝重之色:“蔣師兄是什麼意思?”
“蔣師哥說這次一定要在七鳳他們之前趕到影魔山,不能讓他們拔了頭籌。”
兩人說話之間,畢師兄已經拿出一口寶劍,隨袖一甩,劍氣化成一道星光,跟那來喊人的少年雙劍並行,翻過山崖往西北方向去了。
仙台上的少年們全都一臉羨慕地望着二人消失的地方。
跟畢師兄一起在這裡辦事的青年繼續給他們講解:“你們能夠趕上我們開山門的日子站在這裡,說明你們的後兩點已經具備,接下來還要看看你們的根骨到底是不是適合修行。”他用手往後一指,“從這順着山谷往裡走,十里之外就是我們鳳仙派的山門,能走到地方的就算初步通過,最差也能弄個記名弟子,成績好的會在那裡進行第二輪測試。”
少年們聽完,立即迫不及待地往山谷裡跑去,那青年道士繼續接待下一批坐船過來的少年。
按照這些少年們的理解,應該是要他們跑過十里山路,既然說是測試根骨,身體強壯的自然根骨就好,而所謂的成績好,應該就是最先到達的,最差的做記名弟子,最好的怎麼着也能弄個外門弟子,一想到能夠在這樣的仙門道府裡做徒弟,大家身體裡的血液都因爲激動而沸騰,君不見天來國的供奉裡面,有三個都是鳳仙派的外門弟子們,待遇地位都可以媲美侯爵了。
大家都想爭個好名字,發狠往前跑,有一個黑瘦小子邊跑邊得意地笑:“我從小就跟我父親跑山路,才十里的路程,我倒立着用手都能跑完。”
葉劍靈卻知道沒那麼簡單,仙門招收弟子又不是軍隊募兵,就算是再能跑再能跳,也未必適合修煉,道家所說的根骨、根器,可並非指的骨骼皮肉,很大一部分都是指心性,心是道之根,心性不好,比如貪財貪色,衝動易怒,在凡人中間都處處碰壁,修行起來更是會磨難重重,凡是正宗的道家門派,都不會要這種人做弟子,因爲他們修行起來事倍功半,一個不好入了邪道還要連累門派。
他有北冥真經,並不奢求鳳仙派的功法,而且他這次是來避難的,自然是越低調越好,所以他既不快跑也不落後,慢條斯理地落在中後段。
果然如他所料,十里山路才走了三分之一,這些少年就都沒有了開始時歡呼雀躍的勁頭,一個個或是兩腿沉重邁不開步,或是頭暈腦脹噁心嘔吐,或是衝神撞鬼一樣莫名尖叫,狹長的穀道上到處蹲滿了各種症狀的少年。
葉劍靈自然是沒有絲毫異常的,他知道這山谷裡安置了陣法,只有從身體到心性全都適合修仙的才能安然通過,來這裡考覈的少年們來自世界各地,根骨心性良莠不齊,雖然這個陣法對人的要求並不是很高,但也會淘汰掉一大批人。
因爲陣法的緣故,沿途上隨處可以看到金銀珠寶,武功秘籍,仙草靈藥,神兵利器,甚至還有許多岔路,裡面亭臺樓閣、雕樑畫棟,或是有仙風道骨的老者招呼人到那裡拜師,或是有裸.身美女嗲聲相喚,全都跟真實的一模一樣,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撿起一塊金子,放在嘴裡咬得咯嘣一聲,確定是十足真金,高興得歡呼一聲,使勁把金子拿起來往懷裡裝,還有的則投入到旁邊妓院裡跟美女們滾成一團。
葉劍靈也遇到一個黑衣人,無論他怎樣走,那人都像影子一樣地緊貼在他的背後,透露出騰騰殺氣,讓人後頸發愣,渾身冷汗,情不自禁地毛骨悚然,他知道是幻境,不理不睬,只顧前行。
行至一般路程的時候,他又遇到一對姐弟,那姐姐能有十五六歲大,長得又瘦又高,頭髮跟枯稻草一樣又黃又幹,身上穿着寬大的破舊衣服。
弟弟還沒開始發育,黑瘦黑瘦的,顯得腦袋特別的大,像個常年找不到食物的小猴,滿臉蠟黃,受陣法影響非常嚴重,一會喊有惡鬼來抓他,一會哭說頭疼。
姐姐把他背在背上,邊走邊哄:“弟弟你莫哭,走完這段路咱們就有吃的了,以後再也不用捱餓了,到時候你想吃什麼就有什麼,你不是特愛吃雲片糕嗎,等走到地方你想吃多少雲片糕都有。”
她體力也不是很好,還揹着個孩子,走起路來一步三晃,氣喘吁吁:“等走到了地方,咱們就是神仙了,到時候坐着雲彩飛回去,把那狗官殺了,好大龍哥哥救出來。你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你不想救大龍哥哥了嗎……”
在這山谷里布置陣法之人早就想到了會有人作弊,比如僱人揹着自己通過,或者是騎着坐騎走,所以另用妙法,使每個雙腳離地的人都會越來越重,到最後重愈千斤,能把人活活壓扁。這小姑娘只覺得原本一陣風就能颳走的弟弟身體竟然越來越重,勉強走了十幾步,就再也堅持不住,一跤甩在地上,姐弟倆一起滾在地上。
弟弟用手推她:“姐姐,你去,你去。”
姐姐卻不願扔下弟弟,姐弟倆抱頭痛哭。
葉劍靈走過去伸手將弟弟攙扶起來:“還是快點走吧,趁着天黑之前趕上去,說不定還能吃頓晚飯。”
一聽說吃飯,姐弟倆眼睛又亮起來,姐姐仰頭感激地看了葉劍靈一眼,抹了把淚水,把弟弟的胳膊打在自己的肩膀上,一邊走一邊不住聲地說謝謝。
葉劍靈並不是一個喜歡閒打聽的人,不過這小姑娘倒是自顧自說地把她的底細先告訴給了葉劍靈:“我叫許金花,這是我弟弟銀鯉兒,不怕大哥你笑話,咱倆是天來國丐幫的,從小就吃百家飯長大,沒少受人欺負。”
她說這話的時候,偷眼打量葉劍靈的表情,見他沒有什麼厭惡和鄙視才接着說:“俺千年的時候投奔了大龍哥,大龍哥是好人,一直護着我們。俺本來以爲這輩子就跟大龍哥那麼過了,卻沒想到上個月和風府下令各縣剿匪,縣令徐有德抓不到土匪,就把我們這些苦命捉去砍頭冒功,咱們一千多兄弟姐妹,全被那狗官砍了腦袋向上交差。我帶着弟弟藏在拉糞的車裡偷跑出來……”
小姑娘聲音很清脆,噼裡啪啦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彷彿積壓了太久的心酸,這回終於找到一個願意傾聽的,情不自禁地全說出來,一邊說一邊哭。
對於他們這樣的遭遇,葉劍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默默地聽着。他是從小就見慣了生死的,這些年他母親每個月都會在牀上把一個活蹦亂跳的少年變成一具僵硬的屍體,然後扛到後洞用水化開,成了仰面問蒼天的白骨骷髏,所以雖然對許金花姐弟倆的遭遇很同情,但是無論她怎麼描述那徐有德的狠毒,和風府吏治的腐敗,他都生不出同仇敵愾的情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