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皇太后布木布泰自知道國家已經亡了,欲和兒子順治皇帝一樣效法當年的崇禎皇帝自殺殉國,天子死社稷。
可此刻,范文程一死,看兒子滿面是血,心中一軟,就再也無法動手,只聲嘶力竭地喊着太醫。可這個時候整個紫禁城已經跑空了,怎會有人過來侍侯。
心中一悲,淚珠連串再落。心中想:當初崇禎皇帝只怕同我母子今日這般悽楚,真是報應……報應啊!祖宗的江山,到此刻,終於要在我的手中丟掉了。
在這個時候,西華門外,濟爾哈朗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隨着劉春、高傑的身先士卒,加上各軍依次趕來,北路軍在兵力上已經佔了絕對優勢,士氣更是如虹般不可阻擋。
如今,整個北京城都已經掌握在北路軍手中,除了這一座皇宮。爲山九仞,豈能功虧一簣。這最後一戰,自然不能大意。
只要拿下前面這羣建奴的腦袋,整個北京城的財富可都是咱們的了。
北路軍呼嘯着朝前猛撲,西華門有三個城門洞子。彷彿是心有默契,劉春和高傑推進到最前面之後,朝旁邊一分,各自率領部分別去打左首和中間那座城門。
兩人一向不和,此次也在暗自較勁,試圖搶在前頭攻進城去。
可是,他們都沒想到,最新撲進城門去的卻是甘鳳瑤。在以前,無論是在福建還是投效到孫元軍中,因爲是家中的獨子,父親甘輝對他都是呵護有加。孫元也很喜歡這個靦腆老實的孩子,就將他放在孫天經身邊做侍衛。
可以說,在此之前,甘鳳瑤還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尤其是這種以命換命兇險到極處的戰場。
但是,今日他的表現卻不像是一個第一次打仗的新手。也因爲以前實在太老實,處處被父親管束。此刻的他終於自由了,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苦練了十多年的武藝化成戰意和鬥志,淋漓地噴發出來。
前面是一排建奴的刀盾手,手中的小盾已經連成一座矮牆,牢牢地將城門封住。
甘鳳瑤已經打發了性,他身上披着厚實的鐵甲,如同一柄大錘。連人帶刀,不停地重重地撞擊在盾牌之上,直撞得敵人一陣散亂。
當然,他也好受不了,一把柳葉刀砍在他的肩膀上,接着又是一棒落到他的胸口。
甘鳳瑤緊咬牙關堅持,牙縫裡全是血沁出來。
若不是實在佩服這個剽悍的小將軍,後面的士卒拼命維護,鬼知道甘鳳瑤已經死去多少次了。
甘鳳瑤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受了多少傷,五臟六腑都熱辣辣地疼着,想必受了內傷。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戰鬥。相反,這些傷勢更激起了他骨子裡的血型。
身份大俠甘輝的兒子,從孃胎裡出來,他就帶着過人的勇氣。只不過,這種勇敢以前因爲父親的愛護和嚴厲被壓制了。
此刻,也到復甦的時候了。
在他的帶領下,隊伍不定地朝前衝擊。
一次,兩次,三次……
看着眼前如同鋼鐵海洋一樣襲來的北路軍,沮喪和絕望從心地升起,建奴終於崩潰了。一步步朝後面退去,退入皇城之中。有的人已經扔掉手中武器,回過身起大喊大叫着推搡着前面的士卒。這讓混亂擴展開去,瞬間,就有不少敵人倒在地上,被無數雙腳踐踏得大聲慘呼。
“好,皇城破了!”甘鳳瑤大喜,忍不住長嘯一聲。小小年紀,嗓音中卻如雄獅的咆哮。
“當!”就在這個時候,一柄虎槍夾帶着勁風刺來,甘鳳瑤下意識地揮動手中的大刀格擋。
這是長期嚴格的武術訓練之後的條件反射,可是,觸手處卻有劇烈的震盪襲來。敵人的這一槍的力量卻是如此之大,就如同裡面夾帶着一團烈火,叫他渾身一熱。
自己不但沒有將敵人的長槍磕開,反被震得一臉退了好幾步,直接到背心撞到一個戰友才停下來了。
“殺!”一個山東軍士兵提着長矛衝了出去。
敵人不退反進,碩大的黑影閃過,那個山東軍士兵頓時化成一團血霧在甘鳳瑤面前爆開。
須臾,一顆不甘地瞪着雙眼的頭顱才落下來。
原來,方纔這一槍,敵人竟用槍刃將他的腦袋砍了下來。
眼前還是一團紅色,沒等甘鳳瑤醒過神來,鬼魅般的黑影再次襲來。那柄虎搶吹開血霧,已瞬間已奔至他的胸口。
恐怖的感覺佔據了甘鳳瑤的整個身心,千萬根寒毛豎了起來。這種感覺很可怕,此人的武藝異常強悍,只怕已經達到了父親大人那個級別,卻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
如果這一槍落到實處,自己的心臟立即就會被敵人刺爆。
“嚓!”
生死一線中,甘鳳瑤將身子一側,堪堪避過這一槍。
敵人的槍刃在自己的胸口上上劃過,肉眼看見,鐵甲葉子紛紛跳開,裡面的帶血棉花也翻了出來,無數火星在黑暗中跳躍,連成一串,幾乎將整個城門洞子都照亮了。
光線中,甘鳳瑤看到一張猙獰的臉。
是濟爾哈朗,建奴的統帥。
痛覺來得要慢一些,一個呼吸之後,針刺、火燎的痛楚如同錐子一般刺進他的肌肉和骨骼之中,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他禁不住大叫一聲,身上已經沒有半點力氣。
只能眼睜睜看着濟爾哈朗收回虎槍,又是一個直刺戳來。
“我會死的,我會死的!”這個念頭在心中閃過。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抓住他的腰帶,一扯,就將甘鳳瑤扯了回去。
濟爾哈朗這一槍落空了,甘鳳瑤死裡逃生。
回頭看去,救自己一命的一個高麗人。
甘鳳瑤:“謝了,兄弟。”
那高麗人身材極其高大,名字也記不住了,好象是李舉李親王麾下第一大將。
這個時候,兩支羽箭射在那個高麗將領的肩膀上。於是,這人也被手下搶了回去。
險死還生,甘鳳瑤並不覺得有絲毫的歡喜。
擊退自己之後,濟爾哈哈朗並沒有追來,想必他也沒什麼力氣了。就招集已經開始潰敗的手下,重新將這座城門洞子堵住。
濟爾哈朗一把年紀了,力氣如此之大,武藝如此之高還是讓甘鳳瑤大覺震驚。不得不承認,自己距離這鳥人還差得遠。
這個老奴可是在戰場上實打實鍛煉出來的武藝,自己至少還得過上幾年,經歷過幾場這樣的血戰,纔有同他叫板的資格。
想到這裡,甘鳳瑤不覺有點沮喪。又定睛看過去,這老奴渾身上下都是紅色,血葫蘆似的。他在擊退甘鳳瑤等人之後,好象有些經受不住,將身子靠在城牆上大口大口喘息。他的頭盔已經掉了,身上的鎧甲上到處都是豁口,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傷。
甘鳳瑤大吼:“濟爾哈朗,你也是一條好漢。如今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你再戰下去也沒個屁用,反平白讓手下士卒爲了殉葬。立即放下兵器投降,君侯會給你一個公正的審判。還有你的手下,也會因你而活。戰下去,你建州一族就要被徹底抹殺了。”
濟爾哈朗突然悲愴一笑:“投降,我建州什麼時候出過投降敵人的軟蛋了。某的十個兒子方纔都已經死在箭樓之中,你覺得我還有可能放下武器嗎?建州,我若是命手下投降,大夥兒都要做你們漢人的奴隸,如此,我建州不也滅族了。咱們兩族戰了這麼多年,彼此手下都粘滿了對手的血。多說無益,戰吧,誰也不用客氣!”
說完,對着手下一聲大吼:“殺過去,將漢狗攆回去!”
一時間,建奴同時大喝一聲,猙獰地朝前踏出一步。
這些人都是渾身浴血,狀若瘋狂。
畢竟是二線部隊,山東軍、秦軍士卒之所以堅持到現在,那是因爲高傑和劉春軍法嚴酷,又身先士卒。再加上,北路軍在人數和裝備上又處於絕對的優勢。
但相比起建奴來,他們在敢戰精神上尚有不足。
打了一整天,死傷實在太重,大家都沒有力氣了。見濟爾哈朗如此勇猛,在高麗人的帶頭下,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部隊微微騷動起來。然後,又是幾個士卒慘死在濟爾哈朗的槍下。
有他帶頭,建奴又鼓起了勇氣,逐漸將北路軍趕出了城門洞子。
甘鳳瑤見勢不好,顧不得自己不是濟爾哈朗的對手,提着刀子大喝:“跟我上!”又要衝上去。
這個時候,又有人伸出手來抓住他的腰帶將他拖了回去。
甘鳳瑤大怒,猛地回頭:“找死……周大人……”
伸出手來將他拉回去的正是周仲英,“小甘,換我上。”
看到周仲英瘦小乾癟模樣,甘鳳瑤顧不得其他,氣笑道:“你成嗎?”
“什麼我成嗎,我可是鐵膽周仲英啊!”
“你……”甘鳳瑤氣得笑起來,所有人都知道這周大人就是個腐儒,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他那個鐵膽的外號也就是個笑話。
“我什麼我,我是你的上司,聽我的命令。”周仲英拉着他又退了幾步,大聲下令:“所有人閃開,看我的!”
前面的士卒聽到命令,同時後退。
濟爾哈朗見敵人後退,發出瘋狂大笑,加快速度朝前逼來。
甘鳳瑤見士卒們開始後退,急得汗水都流下來了,正要甩開周仲英的手,穩住陣腳。卻見,一門小炮在幾個士卒的手中轟隆移過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城門。
炮兵軍官大聲下令:“霰彈,一發準備,目標濟爾哈朗——”
大炮,戰爭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