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皇太后下意識地否決了濟爾哈朗的提議。
她之所以這樣,是有着政治上和自身安全上的考慮。如今,整個北京已經在豪格的控制之下,此人的心狠手辣叫人心寒。
皇太后也知道,一旦此戰結束,豪格肯定回登基爲帝,而自己和福臨的命運還是個未定之數,豪格也沒有表態
。想來豪格也沒心思去想這個問題,明軍大軍壓境,建州正處於國破家亡的最後時刻,如今最要緊的是擊退以孫元爲首的那羣明軍的進攻。
只有等北京之戰結束,豪格纔會考慮該如何處置她們娘倆。
就如同一柄懸掛在頭上的利劍,你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又砍在你身上什麼地方。
因此,在這段時間之內,皇太后非常配合豪格,姿態也放得極低,只希望若是有將來,豪格能夠放她們一馬。要想讓豪格如多爾袞一樣做攝政王是不可能的,她只希望自己和兒子能夠活下去,僅此而已。
也因爲如此,皇太后成天和侯方域風花雪月,做出一副不過問政事的模樣。
此刻,濟爾哈朗突然提出要重新組建一支部隊守城,這已經是犯了豪格的大忌了。可想豪格一旦知道此事,會勃然大怒到何等程度。
北京城中的血跡未乾,被屠了滿門的多爾袞的屍體如今還放在睿親王府一直沒有下葬。那血淋淋的一幕尤在眼前,叫皇太后心驚肉跳。
濟爾哈朗:“太后。”
皇太后搖頭:“不能這麼做,不能,如此只怕要引起豪格的誤會,鄭親王,難道你想害了陛下嗎?”
濟爾哈朗聲音大起來:“太后,臣知道你害怕豪格,可難道你就不怕高傑嗎?是的,此事將來只怕要引起豪格的誤會,置陛下於險地。可是你想過沒有,一旦秦軍和山東軍這兩隻獸軍入城,難道陛下能夠獨活。太后能夠獨活?說句難聽點的話,豪格不過是一個親王,就算他山窮水盡了,將牙一咬,降了明朝,說不定也能得了什麼爵位,至少一條命算是保住了。可一旦陛下落到漢人手裡,說不好要被梟首獻祭太廟。”
“啊!”突然,小皇帝驚叫起來:“額娘額娘,朕不想被人砍頭,朕不想死!”
皇太后發現手中的兒子渾身顫個不停,一張臉白得看不到一絲血色,心中一痛,嘴脣抖瑟起來:“濟爾哈朗,你好大膽子,竟然恐嚇天子?”
濟爾哈朗低頭俯視着順治皇帝:“萬歲爺不用擔心,說不定明狗不會殺你呢
!比如當年晉滅蜀漢,劉禪被捉之後,不也被封了個安樂公,還說什麼‘此間樂,不思蜀。’對了,李後主沒宋太祖拿去開封之後,不也留得一條活命……”
“住口!”太后大叫起來。
“是,太后。”濟爾哈朗應了一聲,淒涼地說:“太后,陛下,這可是燃眉之急啊,如果不立即組織人馬守城,最多三五日,咱們都要做高傑的囚徒,被捆去孫元那裡。至於豪格怎麼想,那卻是以後的事情,先應付眼前吧!兔子急了還要咬人,臨死的時候,怎麼也得掙扎幾下不是。”
說到這裡,他眼睛裡沁出眼淚來。
濟爾哈朗一哭,皇太后也默默流下了眼淚。
只順治皇帝迷惑地看着兩人,想問,卻不敢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濟爾哈朗見太后只顧着悲傷,卻沒有一句話說,心中也是急噪,他一抹眼角的淚水,道:“太后說到底是害怕了豪格,虎口雖然歹毒,可就帶兵打仗的本事,依老臣看來,也不過是三歲小兒。”
是的,他也算是建州有數的知兵之人,一生戰功顯赫。他上戰場的時候,豪格還在吃奶呢!
說到這裡,濟爾哈朗冷笑:“豪格不過是仗着他手下有幾千正藍旗精銳,這才耀武揚威。上次兵變,突然發動,殺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若是換成其他時候,老臣也不需太多,三五百士卒就能平定這場內亂。”
“太后,若是你答應老臣出面組建一支兵馬,日後豪格若敢對你和陛下不利,臣隨時都能剿了他。”
“當然,我建州的血都快耗盡了,再不能起內亂。等到此戰結束,臣就算豁出去這條命不要,也要保住陛下的皇位,大不了答應豪格效法睿親王攝政就是了。”
這話讓皇太后身子一震。她也不說話,只慢慢地轉過身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濟爾哈朗。
濟爾哈朗被皇太后看得渾身不自在,但也知道她已經動了心。是啊,這個太后就是個政治動物,眼睛裡只有權力。實際上,在豪格兵變的這段時間,皇太后的日子非常不好過。
濟爾哈朗不相信皇太后會就這麼任由豪格宰格,而不想着如何反擊
。
他繼續道:“太后、陛下,請放心。你們想,豪格自長大成人以來,根本就沒打過什麼象樣的仗,上次在河南,還被孫元殺得丟盔棄甲,也就是個庸才。老臣帶了這麼多年的兵,自問收拾虎口小兒還是有信心的。實在不成,到時候咱們將九門一關,正藍旗難不成還能打進城來,北京城也不是那麼好打的。方纔老臣已經說得明白,我建州現在已經沒多少人了,死一個少一個,不能在自相殘殺,叫漢人揀了便宜。想必豪格也知道這一點,定然會同咱們妥協的。如此,陛下的皇位和安全也能夠得到保障。”
皇太后這才幽幽道:“一切就拜託鄭親王了。”
濟爾哈朗見說服了皇太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臣手上還有一百家丁、奴才可堪使用,其他王公和各旗一人湊一點,應該能夠拉起一支部隊。只不過,他們害怕豪格難免心有顧慮,還需太后你去說服。”
皇太后:“說服他們的事情,我可以去做。不過,兵器糧秣又該如何解決,豪格出征的時候可是將武庫都搬走了。”
濟爾哈朗:“太后放心,咱們建州全民皆兵,器械糧草各王公大臣可以自籌。”
皇太后:“好,傳詔,命在京所有滿臣進宮議事。對了……此事鄭親王應該寫封信給豪格說明一下,告訴他明軍已經迂迴到密雲,就要攻城,朝廷此舉也是爲了祖宗的江山社稷,望他不要誤會。”
濟爾哈朗:“是。”
……
不日,一支一萬多人的部隊組建起來。其中的骨幹自然是各旗王公的家丁,其他士卒則良莠不齊,老的已經六十出頭,年幼的才十歲。
這是建州最後的力量,最後一滴血。
雖說有一萬多人,可北京城實在太大,往城牆上一撒,還是顯得單薄。
北京城能夠守住嗎,建州的血會流乾嗎,誰也不知道,包括濟爾哈朗自己。不過,一國將亡,總得要有人站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