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對,不是他的性格啊!
多鐸無論怎麼想,都想不通。不過,作爲一個打老了仗的,他還是潛意識地感覺到一絲不安。
追了盧象升一個上午,一級斬獲也無不說,反將士卒們弄得異常疲憊。
轉頭看去,身邊的將士們滿頭滿身都是灰塵,有的人已經髒得看不清本來面目,只露出白色的眼圈和白色的牙齒。
“怎麼還沒找着鏊拜,這五千多人馬,難道憑空消失了不成?”追了一個上午之後,多鐸見實在追不上盧象升,也就不在費那個勁。
就在這個時候,遠方傳來陣陣響亮的槍炮聲,不用問,定然是鏊拜同敵人打起來了。
鏊拜部人馬本個多,再加上他又是滿州第一勇士,部隊也甚爲剽悍。別的不敢誇,這五千人馬就算遇到兩萬明軍九邊精銳也能戰而勝之。
這一場戰鬥,最多半個時辰就能結束吧?
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多鐸並沒有將那邊的異樣放在心上。
可在回營的半路上,那陣槍炮聲不但沒有停歇,反越發地稠密起來,無休無止。算來,已經打了一個時辰了。多鐸這才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什麼時候鏊拜將仗打得這般黏黏糊糊拖拖沓沓?
難道,他們遇到的了大隊明軍,且明軍的人數極多,已經達到讓鏊拜不能承受的地步?
多鐸此人戰爭經驗豐富,已不是幾年前剛上戰場上時,只知道一味提刀向前猛衝猛打的愣頭青。帶的兵多了,在戰爭中學習戰爭,自然而然就懂得一些兵法。
他也知道漢人用兵喜歡依着兵法來,又擅長聲東擊西。
或許,盧象升故意帶着一支偏師來將我主力引開。而他則在另外一邊埋伏主力,集中幾倍的兵力,試圖吃掉鏊拜。所謂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父汗在世的時候和我們說起打仗這種事情的時候,不說過這麼一句話:任爾幾路來,我自一路去。意思是,明狗兵分幾路大舉進攻建州的時候,我八旗軍兵力本薄,要想路路照顧到顯然是不可能的。與其如此,還不如集中兵力先吃掉他們一股。如此,明軍震懾,自然就不戰而退了。
“對,肯定是這樣。我就說,盧象升偌大名氣,怎麼可能不戰而退。”
想到這裡,多鐸着急起來,不住次催促着大軍朝槍炮聲傳來的方向趕去。
可走在半路上,那陣勁急的槍炮聲卻停了。
多鐸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其他部將也面露笑容。
有人道:“鏊拜這人嘛,依我看還是很能打仗的,想來定然是那支漢狗大軍已經被他給吃掉了。”
“就是,五千精銳了,就算將整個北京地區的明狗加一起,也不夠鏊拜塞牙縫的。”
“我說,多鐸,咱們還趕過去做什麼?仗都打完了,我等過去也就看看熱鬧,難不成還讓鏊拜分點功勞給咱們。走了一上午的路,大家都累了,還不如快些回營補瞌睡要緊。”
“就是,就是。要功勞,咱們自從戰場上去取,問鏊拜要,丟不起這個大人。”
說着話,衆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異常輕鬆。
多鐸也忍不住微微一笑,手下將軍們的話說得倒也對。這個時候跑過去,難免有分戰利品的嫌疑。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十五貝勒,傳出去面子上須不好看,說不準還要被皇帝給挖苦幾句。
他和多爾袞、阿濟格乃是一母所生,乃是建州一等一的勢力。卻是遭了皇帝忌,黃臺吉這人本事是有,可惜就是漢人的書讀多了,玩弄起權術來實在厲害,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打擊他們的機會。這些年,他們三兄弟在皇帝哥哥那裡倒是吃了不少氣。
再說了,如果鏊拜那邊兵力不足,啃不下漢狗大軍,不早就派人過來求援,用得着等到現在?
想到這裡,多鐸正要命士兵休息片刻。
突然間,他面色一變,下令:“大軍加快速,不要耽擱。”
“怎麼了?”有人問。
多鐸臉色難看起來:“咱們和明軍交手的次數可多了,你們說,什麼時候漢狗的槍炮打過這麼長時間?不好,鏊拜那邊出毛病了。”
衆人都是心中一凜,多鐸說得對。明軍的火槍火炮說穿了就是個擺設,每戰,還沒等到建州勇士進入射程,就胡亂地開火。等到八旗軍靠近,他們還在手忙腳亂地裝填。於是,只能扔掉手中火槍,轉身逃命。
想今天這種情形,還真沒碰到過。
不對頭,不對頭!
……
“聽聲響,戰場應該在這裡啊,怎麼沒看到一個人?”有人迷惑地問。
大軍停了下來。
大地一片乾淨,空曠,什麼也看不到。
“這個鏊拜,難道是徹底消失了?”
隊伍開始騷動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遠方有一個斥候一臉煞白地跑過來,說話也不利索了:“十五貝勒,十五貝勒,那邊……那邊……”
“怎麼了?”多鐸急問。
斥候指了指遠方的田野:“找着人了。”
遠方是一條水渠,有銀亮的溪水輕緩流淌。
但怪的是,那邊的土地上卻是一片漆黑,就好象有人在那裡堆了一座小煤山。
“十五貝勒,你還是過去看看吧。奴才……奴才說不清楚……”
“走!”看到侍侯一臉的驚慌,就如同見了鬼一樣,身子也顫個不停,多鐸腦子裡就好象有驚雷閃過:出事了。
沒錯,一定是出事了。
斥候乃是軍中的精銳,什麼樣的屍山血海沒見過,又有什麼東西能夠將他嚇成這樣。
說完,多鐸狠狠地給了戰馬一鞭,率先衝了出去。
後面,一萬多大軍也跟着衝了上去。
多鐸剛一靠進水渠,只聽得“轟”一聲,那片巨大的黑色發出一聲巨響,騰空而起。
戰馬受到巨大驚嚇,長嘶一聲,將他狠狠地掀下戰馬。
那片黑色還在不住轟隆着向上飛去,空中漂浮着千百根羽毛。
多鐸這纔看清楚,這並不是煤山,而是成千上萬只落到地上,聚集在一起的烏鴉。見有人過來,同時飛起。
遮天蔽日,眼前一片昏暗。
就在這一片昏暗中,卻有白森森的東西反光。
多鐸定睛看過去,卻見,那白卻是無數如柴禾一樣碼得整齊的無頭屍體。
冷汗同時從十萬顆毛孔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