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的爹叫鐵錘。這不是外號,他就叫程鐵錘。這是個連我都頭疼的人物。
我之所以不怕別人,是因爲我不怕沒面子。鐵錘也不怕別人,但是他和我不一樣,他愛面子,但是他太楞,腦袋不靈光,他的愛面子行爲有時候很不要臉。再加上他膀闊腰圓,皮膚黝黑,而且長着一臉大鬍子。所以我倆碰到一塊,我一般討不了好去。
我一聽鐵錘拿着菜刀要砍我,就知道這小子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我對八嬸說:“您趕快把狗蛋領回家去吧。我就不回去了,我怕鐵錘,我得在桃花家躲兩天。”
八嬸還沒說話,桃花媽說:“有阿花跟着你,你誰也不用怕,回家吧。”
話說我當時極力想留下,桃花媽就使勁趕我走。我沒臉沒皮的賴在地上不動,連八嬸都看不下去了:“大力啊。你八嬸嫁到程家莊,也算是半個程家莊人了。咱能別這麼丟人不?”
當時我正在這鬧騰着,怎麼就這麼巧,徐娘遠遠走過來,衝我們喊:“大力走了沒?先別讓他走。”
我忙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土:“沒走沒走。”
徐娘走近了,看看我,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沒走。老婆婆和柴教授不知道商量什麼呢,現在還在說話。只是吩咐我說把大力留在千眼井,明天找他有事。”
我突然有點害怕:不會是老婆婆和柴教授倆人一合計,覺得宰了我比較好,又省事又方便,永除後患。
我惴惴不安得試探着問徐娘:“既然明天找我有事,今晚上我先回去,明天再來不行嗎?”
徐娘拍拍我的肩:“那麼麻煩幹嘛。就住千眼井吧。難道咱們還管不起一頓飯?”
我指指桃花:“我能住她們家嗎?”
徐娘捂着嘴笑:“這還沒結婚呢,小兩口膩成這樣?”
桃花滿臉通紅,桃花媽一臉陰沉:“大妹子這可不能亂說啊。我們家桃花和大力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力啊,你看看外邊多少閒言碎語,你就別在我這住着了。”
我急道:“千眼井我就認識這裡,老婆婆又不讓我走,難道讓我今天睡大街?”
桃花媽看看徐娘。也不知道徐娘是開玩笑還是有意想幫我,滿臉驚恐得說:“我年輕新寡,大力住我那也不方便吧。”
八嬸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了,說:“行了行了,都別鬧了。大力還住桃花家吧。什麼閒言閒語,千眼井的姑娘還怕這個嗎?”
八嬸交代了我幾句,拉着狗蛋就回去了。當然,我是個重信義,重承諾的人,挑了一包點心,塞給狗蛋。
八嬸一邊往回走一邊嘮嘮叨叨:“我說怎麼今天點心鋪的胖子一整天都拉着臉,跟誰欠他二百塊錢似的。”
八嬸走了,徐娘說了會兒話也告辭了。桃花媽陰着臉把我和桃花領回去。
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前半夜我擔心阿花睡着了,忘了半夜卷我。我發起瘋來傷了人可不是好事。
等後半夜清醒過來之後,我又開始爲未來擔心。當真是唉聲嘆氣,憂心忡忡。
這一夜我並沒有睡多長時間,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想睡一會。可桃花家的人已經紛紛起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整我。我不敢怠慢,連忙起牀。
本以爲起牀吃完早飯後會馬上見老婆婆,沒想到桃花媽坐在客廳上東拉西扯得跟我扯閒篇,既不提老婆婆的事也不讓我回去睡回籠覺。把我困得一個哈切接着一個。
一直到快吃中午飯的時候,徐娘才託人捎信,讓我們趕快過去。
走到老婆婆家的院子裡,我看見阿進和莉莉正站在一棵樹下,不知道說什麼。不過面色凝重,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我稍微有些放心:如果我要被宰了,這倆人絕對不是現在這種表情。
徐娘把我攔住,說:“老婆婆讓你在外面等一會。”
我一聽這話,心說怎麼這種感覺這麼面熟。後來纔想起來了,阿進密謀要圍攻我的時候就是這麼個氣氛。一件事明明與你有關,卻死活不讓你參與。
我在院子裡百無聊賴得轉悠,越想越不對勁。老婆婆是好人嗎?顯然不是。柴教授是好人嗎?那更不可能。他倆碰到一塊能負負得正嗎?
我拍拍腦袋。男子漢,死了就死了。不過在死之前我得膈應一下別人。
我在院子裡慢慢轉悠,越轉悠離阿進和莉莉越近。
我的動作很快引起倆人的注意。阿進以爲我又要趁機打架。兩眼瞪圓了說:“大力,你要幹什麼?”
我這時候的表情肯定很想初一的地理老師。我摸着下巴,皺着眉頭:“有一個問題我始終想不大明白。”
阿進不知道我搞什麼鬼,問:“什麼問題,直接說。”
我:“你說,柴教授怎麼那麼湊巧。把寶貝閨女許配給你,然後只是過來喝頓喜酒,你看看喝出來多少事。先是正好找到我,這個他自稱的故人之子。然後又正好在鄰村碰見大仇人。”
我這麼一說,阿進也有點疑惑:“是有點湊巧啊。”
我捏着下巴:“這是湊巧嗎?毛主席說,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人家柴教授家大業大,叔叔又是柴建功那麼牛逼的人物。把閨女嫁給政治局的人物都不爲過,爲什麼偏偏看上你呢?你阿進雖然在程家莊死皮賴臉得勉強屬於個衣冠禽獸,可放到北京,也不過是個中下游吧。”
阿進先是滿臉通紅,繼而又面色蒼白。咬着嘴脣一言不發。
莉莉在一邊看得惱火,問我:“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轉過頭去,笑嘻嘻得看着她說:“你也得想想。阿進雖然人品不咋地,但是手段高明啊。什麼樣的姑娘勾搭不到。爲什麼偏偏挑了個你這樣的?又醜又刁。莫非,這又和柴建功有關係。”
我一拍大腿,作恍然大悟狀:“阿進,以前我還不明白,現在想通了。原來你是想攀個高枝啊。妙,這招真妙!”
說完這些,我就悄悄往後溜,就像李白那句詩裡說的。那句詩叫什麼來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莉莉先是對我怒目而視,繼而又對阿進怒目而視。我心中微微一笑:目的達到了。
不一會,那邊就吵了起來。阿進一直忙不迭得解釋:“認識你之前,我真不知道你二爺是柴建功……”
莉莉就大喊:“你還撒謊。那次你期末考試掛科了,提着蘋果找我爸求情。那時候你就見過我二爺了。好哇,我說怎麼後來你對我那麼好,各種獻殷勤。可憐我一個無知少女,就被你這個大流氓給騙了。嗚嗚……”
說道後來,莉莉越說越激動,居然哭了起來。
期間八嬸匆匆趕來。看了一眼那邊的鬧劇,沒有理會,然後就進屋了。
我坐在院子裡繼續望呆。
直到午飯時候,這些人才陸續出來。
老婆婆繼續坐在那條白蛇上。顯得高人一等。她把我叫過去:“大力啊。有些事你在場不方便說,不如我們幾個人商量出個結果來再告訴你。”
我心說,有什麼不方便說的,莫非當真在討論怎麼殺了我?是一刀捅死還是亂蛇咬死?
老婆婆說:“我和姓柴的認爲。當初祖師爺找到的那座荒山,和姓柴的當兵時候去過的山是同一個地方。爲了幫你恢復正常,我們決定找到那裡。”
我擺擺手:“您先讓我想想。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想了一會,我的疑惑越來越大。對老婆婆說:“咱先不說您和柴教授有什麼恩怨。但是找那座荒山就有點不靠譜。照你們所說,祖師爺那麼大能耐都栽倒那裡邊了。幾萬正規軍都死在那了。咱們憑什麼找到那座山?憑什麼幫我恢復正常。”
老婆婆讚許得看着我:“不錯不錯。心思縝密。我跟你說,當年祖師爺在這裡建了千眼井,可不單單是養蛇鎮住蠱鼠那麼簡單。她老人家心高氣傲,吃了這麼大的虧,怎麼會善罷甘休?當年祖師爺在千眼井留下異寶,言明三百年後可用。現在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我點點頭。
柴教授在一旁說:“關於我和這老太婆的恩怨,明拾啊……”
我打斷他:“叫我大力。別蒙我。什麼陳永興,別編故事罵人。你們這些文化人,最壞了。”
柴教授一臉苦笑:“好。大力,這其中的恩怨其實很簡單。我和郝華最後得知陳永興的下落就是河南寄來的那封信。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但是我倆並沒有就此歇手,而是開始尋找當年的戰友,查來查去,終於發現了一絲線索。原來,我被送到大牢不久,我們師就出事了。一部分人整天神志不清,瘋瘋癲癲,見人就咬,就好像得了狂犬病一樣。這些人從山裡跑出來,差點咬上附近的村民。這時候來了個女子,就是你們的老婆婆,她領着無數條蛇,不分青紅皁白,把我的戰友全咬死了。不過,此人也受了重傷,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我詫異:“柴教授,不是我說你,你的戰友都那樣了,殺了也算是活該,難道任由他們出來亂咬人?”
柴教授說:“瘋了的人也是人啊。她完全可以先把人制住,何必痛下殺手。何況,還有一部分戰友沒有喪失神智,全被她給殺了。”
柴教授說的激動。語聲哽咽,雙手顫抖。
老婆婆陰冷冷得說:“即使痛下殺手,我也變成現在這幅模樣了。要是想辦法把他們制住,我不一定死了多少次了。你的戰友是人命,我就不是了?”
這倆人越說越不對付,很快就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