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是我。”
真實的聲音從天而降,將曼希雅整個人瞬間砸暈,直到那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將她往後面一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時,曼希雅才從巨大的驚喜中清醒過來。
“你怎麼纔來,你去哪裡了,你怎麼不早點來,你···”控訴到最後,熱淚盈眶的曼希雅再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剛纔那麼尖利的沙子都沒能使她落淚,眼前熟悉的溫暖卻讓她辛苦築起的堅強轟然坍塌,果然糖衣炮彈什麼的最容易使人心軟。
文森抱着懷裡的曼希雅,任憑她爲了出氣,像個小孩子似地將鼻涕眼淚蹭到他的身上,而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心便痛得彷彿是在承受絞刑,當目光掃向她明顯尖下來的下巴時,死命攢緊的拳頭怎麼也不敢鬆開。幽深的眼眸裡自責的神色越來越濃,在他將目光轉向她的手掌時,那抹自責瞬間演變成一片滔天駭浪,將整個森林淹沒都不成問題。
曼希雅對上他的目光,心下一驚,立刻囁嚅着解釋道,“不疼的,真的。”
可是文森沒有看她一眼,反手將身上的揹包拽下,彎腰打開拉鍊,動作利索地翻找着裡面的東西,他的嘴脣抿成了一條直線,曼希雅能夠感受的到他此刻的內心活動。
他一定快自責死了。
以前只要她稍微有個磕磕碰碰,文森便會緊張的像是大難臨頭一般,那種彷彿能令人窒息的緊張,叫曼希雅不敢有半點差池,她的童年就在文森這樣的控制下,失去了很多該有的歡樂。
磕不着,碰不到,像一隻金絲鳥被圈在籠子裡,感受不到一點傷害,可是這樣的保護,就連歡樂也好似被上了枷鎖,怎麼也無法得到釋放。
可是她要是痛,文森會比她更痛。她要是不開心,文森比她更不開心。
看着對方隱忍到顫抖的雙手,曼希雅眼眶一紅,瞬間撲了過去,將對方的脖子抱住。
“哥~”曼希雅將臉湊了過去,貼在文森的臉上,輕輕地蹭着,察覺到對方瞬間的僵硬,她又將臉挪開,閉着眼睛可憐兮兮地等着對方的怒火。
沒有預料中的怒聲呵斥,曼希雅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睛,偷瞄了一下,這一瞄不要緊,她這小動作瞬間掉進一雙黑如深潭的眼眸中。
完蛋了,不管用了。
她嘟着嘴,訕訕地將手放下,然後一點點從對方的身上挪開,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再也不敢亂動。
雖然手腳不敢再亂動,可是不代表眼睛也不可以動,她時不時偷瞄一眼,以爲自己的動作很隱秘,殊不知文森忙着手上的活,壓根就沒空管她。她自己玩了一會,覺得沒意思,正要湊過去時,文森冰冷的目光陡然射了過來,曼希雅條件反射似地又坐回原地,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這回是真的不敢妄動了。
“手。”
文森清冷的聲音突然傳來,曼希雅一怔,“啊?”隨後裝聽不懂,睜大着眼睛看向他,表情既無辜又可憐,可是在文森雙眼微眯的時候立刻將手遞了上去。
小氣鬼,討厭鬼,自大鬼···曼希雅不知道她這些藏在心裡的數落,竟不知不覺地說出了口。
等她意識到時,發現文森的動作早已停了下來,接着她的手上傳來一陣刺痛,“啊~”她忍不住大叫出聲,嘟着嘴一臉埋怨地看向那個罪魁禍首,看着對方故作平靜的面容,真得很難不懷疑這人不是故意的。
“幼稚鬼!”曼希雅不怕死地湊上去說了一句,你不是聽見了嗎,這次讓你聽個清清楚楚。
耶?沒反應。
曼希雅再次湊上去,“幼稚鬼!幼稚鬼!幼稚鬼!”看你還裝作沒聽到。
文森擰藥水瓶的動作一頓,斜眼睨了她一眼,“我很困惑,一口一個幼稚鬼的人可以不幼稚到哪裡去?”
曼希雅一聽,雙眼一橫,“哼,你纔是!”
但一想到這是對方生了她半天氣後的第一句話,曼希雅頓時眉開眼笑,“哈哈,你開口說話了!”
文森看着那張笑臉,緊繃的表情終於開始鬆動,“坐好!”看着順竿爬的某人,一臉得意地坐到他的腿上,還扭來扭去,心裡不是一般滋味的他最終還是捨不得說一句狠話。
他不說話,不是氣她,而是氣他自己。
曼希雅很會看臉色,尤其是文森的,一發現文森比剛剛好說話多了,立刻撲上去各種撒嬌,各種摸爬打滾,她喜歡鬧,文森就陪她鬧。
只要她開心就好。
“好了!”文森從脖子上一把扯下某人閒不下來的手,“坐好,我只說一遍!”他面露慍色,可是曼希雅知道他不會真的生氣,亂扭了兩下,搗騰夠了才乖乖地坐好。
“上藥水的時候,可能有點痛,”文森說着回頭,一眼便對上某個正在不停做鬼臉的人,她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鬧騰的,以前還挺忌憚他的,現在乾脆跟他對着幹,鬼心眼還這多。
文森哪知道她這是得到解放後的撒歡兒,這些日子在艾神特斯身邊,多動一下就要被兇,現在沒人治得了她,可不是要可勁兒折騰。
“我餓了。”曼希雅裝作有氣無力地說着,完全不似前一秒還玩得很帶勁兒的模樣。
文森瞅了她一眼,轉身將揹包裡一大包吃的和一瓶水全都扔進她懷裡。“趕緊吃,吃好了我們上路。”
“上路?”曼希雅拆餅乾袋的動作一頓,她快速掃了一眼四周,驀地垂下的眼眸裡閃過一抹失落。
文森目光一動,不動聲色地將她的失落收進眼裡,擡手摸着她的頭,“怎麼了?”
曼希雅咬着嘴脣卻不知該怎麼開口,良久後,擡頭對上文森眼底一閃而過的銳利時,她將要脫口而出的話,又迅速縮了回去。
“說。”文森沉着一張臉,清俊的眼底已有怒色。
曼希雅不敢看他,被逼的急了,只好胡亂找個藉口,“我把母親留給我的吊墜弄丟了。”
很好,竟然學會說謊,是爲誰?難道是···那個男人?視線落在曼希雅身上的黑色風衣時,溫潤的目光突然化成一團烈火,恨不能將那衣服燒出個洞來。
文森不怒反笑,曼希雅再遲鈍也知道這是他要發怒的先兆。可是她還沒想好該如何跟他介紹艾神特斯的事,而且以文森的脾性,對方肯定不會同意她和一個不知身份來歷的人交往,她該怎麼辦?艾神特斯怎麼還不回來?
“先吃東西。”文森從沒見過曼希雅如此糾結難捨的模樣,那表情看在他眼裡有些刺得叫人發疼。他不知道他的女孩,在離開他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都遇到了些什麼,竟然已經有了自己的心思,而那心思似乎還不能讓他知道,文森覺得有些受傷,當然更多的還是憤怒,只不過後者被他隱藏的很好,他不會愚蠢地當着她的面表現出來。
曼希雅此刻心裡一團糟,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她將餅乾拿起,又突然放下,撿起地上的氺,擰開瓶蓋,勉強地喝了點。整理揹包的文森聽見她隱隱約約的嘆氣聲,手上的動作一頓,擡頭看向她的目光裡,一股厲芒正在隱隱躥動。
難道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文森的手微微收緊,心下一狠,放下手裡的東西朝曼希雅走去。
“是感覺累了嗎?”他溫柔地關心道,毫無戒備地曼希雅朝他直搖頭,“不累。”
只是心好累。
曼希雅垂着眸,掩飾着心中的苦澀,文森現在對她越是好,她便越是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她怎麼能爲了一個喜歡的男人,就生出不願跟他離開的念頭呢?不不不,哪怕是那念頭只閃過一秒她也無法原諒自己,她不要這樣,文森一定會難過死的。
她要告訴她,求他再多陪她在這裡等一天,一天就好。
“我···”曼希雅擡頭,話都還沒說完,頸後突然傳來的鈍痛,讓她整個人昏了過去。文森看着自己的手,漸漸泛紅的眼底閃過一抹瘋狂。
他一點也不想聽她後面的話,一點也不想。
下一秒,文森陰着臉色,動作粗魯地將曼希雅身上的風衣一把扒掉,轉身從揹包裡拿出他一早準備好的風衣,替曼希雅穿上,動作輕柔地彷彿能化成一灘水。深沉的眼眸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後,回頭繼續整理着揹包裡的東西,在手碰到一個白色塑料瓶時,他的雙眼微微一眯,擡手擰開瓶蓋,倒了一顆白色藥丸在手心,撿起曼希雅放在地上只喝了幾口的氺,修長的手指將塑膠瓶捏得咯吱作響。
清俊的雙眼裡,閃過一道陰冷的光。
“發生什麼事了?”看着將安德魯揹着走出樹林的戈恩,霍布斯他們立刻圍了上去。
戈恩將安德魯交給他們,轉頭目光落在火堆上,沉吟了片刻纔開口,“這個島上還有其他人,安德魯被人藥倒了,還好沒有生命危險。”
“到底怎麼回事?”霍布斯很焦躁,他覺得在這個險象叢生的小島上存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居然還冒出其他人,難道也是爲這島上的秘密而來的?
可是如果是敵人的話,不是應該動殺心嗎,爲什麼會放戈恩他們一條生路?這個有些說不通,除非他們另有所圖。
“夜太黑,我無法確定他是一人,還是有其他同夥隱藏在暗中,總之以後能不碰上他們,最好不碰上。”戈恩所說的‘碰上’是指正面交鋒。一想起那人的專業設備和槍械,便想起他們在沉船前,也有準備這些東西,只是當時只顧着逃命,那些一早準備的用物沒能同他們一起順利上島。如果有那些傢伙在手,他們肯定有實力和對方好好較量一番。
科林動了動嘴脣,似乎想說什麼,在霍布斯陰冷地看了他一眼後,他又將頭轉了過去,望着頭頂的月亮。
月圓如盤,懸掛在夜幕中,皎潔的盤面外層落下一圈模糊的陰影,科林突然想起明晚就是月圓之夜,可是這樣的晦暗之色不應該在此刻出現,他總覺那抹陰影似乎在一點點擴散,像某種黑暗之力正在積蓄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