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已經安靜下來,各個衣料少到可憐的男男女女被迫雙手負在腦後蹲在地上。
如果端着槍分散站立的海盜們換成一身警服,這場景真有幾分像是天-朝-掃-黃現場。
海盜小頭目叫做阮基,安南人中罕見的個子高高,卻因爲風吹日曬顯得很黑。
拿腳尖踢了一下腿邊已經發抖不止的年輕男人,卻沒想到男人身邊的女子率先嗷一嗓子嚇昏過去。
“呸!“阮基朝那女子啐了一口,扭頭用熟練的普通話問男人,“船長在哪裡?船主在哪裡?”
男人緊張到大腦短路,只會一個勁兒重複:“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天-朝蠢貨!膽小鬼!”阮基槍口對準男人腦袋,“說!”
“我在這裡——”
意想不到的勇敢回答,卻是兩人異口同聲。
其中一人是剛到甲板的俞長樂。
另一人則是已經被控制的、俞長樂的發小兼死黨,林湛。
阮基笑了,踹開那位可憐的男人,大搖大擺走上前:“你們……”頓了一下,歪頭問,“是誰?”
俞長樂迅速朝林湛使了個眼色,搶先回答:“我是真正的船主。我知道你們是衝着錢來的,你們不要傷害這些無辜人,帶我走,你們會得到你們想要的。”
“哦?”阮基的表情變得玩味起來,槍口挑起俞長樂的下巴,目光犀利“這麼說,你的命比他們的命值錢?”
不害怕是假的,但俞長樂努力裝出一副淡定的表情:“是的。我是世界船王俞林的孫子,天-朝俞林,想必你們都聽說過。”
海上討生活的人怎麼會沒聽說過世界船王俞林?
恰好有個小嘍囉似乎在哪裡見過俞長樂的照片,於是湊到阮基耳邊用安南話說了幾句。
阮基面帶喜色:“很好!帶走!頭兒的消息不錯,今天果然捕到一條大魚。”
海盜在人們恐懼的眼神中撤離,阮基臨下船時忽然轉頭,全無徵兆對林湛開了一槍:“強出頭未必都有好結果,記住了,天-朝人!”
尖叫聲中,林湛雙手捂住左邊大腿痛苦跌坐到甲板上。
海盜沒要他的命,甚至沒有傷到他的腿骨,這只是個教訓。
聽到各種哭泣後怕聲,衣冠不整的船長終於敢從艙底鑽出來。
“看什麼?開回去,想讓我的腿廢掉麼?把醫務室那幾個叫過來!”林湛看也不看船長一眼,拖着傷腿回艙打衛星電話。
沒時間理會這些膽小鬼,俞長樂的生命是最重要的。
---------------------------------------------------------------------------
快艇、遊艇,兩方人馬消失在各自的視野中,寬廣的大海和靜謐的星空恢復了原本的風景。
大船上的惶惶與小船上的歡呼,全被這份寬廣和靜謐吞噬。
海波搖啊搖,依然愜意。
星星眨着眼,仍舊調皮。
阮基看了一眼身邊皺眉不說話的俞長樂,嘴角不自覺上揚。
這一票幹得真漂亮!
俞家四公子,上千萬美金的肉-票,一本萬利!
小艇沿着直線開了半小時,又轉了個直角向西南方而去。
這是一幫長年打劫爲生的海盜,進退有度,不會給各國海警及軍方留下任何線索。
又行進了一個小時,小艇拐入一片淺水巖島。
這裡仍不是海盜的老巢。
之所以選擇由此處而過,是因爲這裡暗礁遍生;哪怕稍大一些的漁船也得小心翼翼,更別說吃水重的鋼鐵軍艦。
巖島大小各異,因爲千萬年的海蝕作用而格外峻峭。
星夜下相對位移,時不時掠過眼前的尖利影子恍如魔怪。
若不是遠離大陸,如此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觀倒真值得專業旅遊開發。
見得多了,也就不害怕了。
海盜們興奮,穿過這片海域,再過半個小時就能到達他們深藏在島嶼羣裡的巢穴。
譁——譁——譁——海浪輕拍着岩石。
哪怕大海最平靜的時刻,也在不停地侵蝕着一切敢於阻攔它的障礙。
危機,往往會匯成一種感應。就算危機未出現,敏感的人們仍能捕捉一二,更何況這些在槍口刀尖上過日子的海盜?
有人弱聲問:“基哥,我怎麼覺得今天的海浪聲格外詭異呢?”
到底是小頭目,儘管阮基也不禁心中打突,卻仍然裝成表面鎮定斥道:“胡說什麼!?這條水路咱們走過百八十回了,安全得不得了,以後不要看那些鬼佬們拍的海洋災難電影!”
海盜們笑了起來。
作爲靠海吃飯的特殊團體,他們自然比陸地上的人們更瞭解大海。
是的,在海洋的最深處仍隱藏着數不清、以目前人類科技無法解釋和探索的秘密。
那些秘密、那些古怪,是不可能輕易遇到的。
海盜們堅信:比起那些“無知無畏”的陸上人類,他們更加敬畏大海;海洋,是不會將災難首先降臨於敬畏大海的人的。
笑聲在巖島形成的迴廊裡迴盪。
這一刻,又讓海盜們覺得自己纔是這片水域唯一的主宰。
歡笑戛然而止,是因爲迴廊裡飄起美妙的歌聲。
什麼叫做“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呢?
什麼被稱爲天籟呢?
聲音無質,它靠震盪傳播。
可現在,這歌聲卻如妖嬈女子,輕縱纏繞而來,格格俏笑,令人聞之而心神震盪、渾身發軟。
就連轟鳴響動的發動機,也停了。
海面,亦靜如鏡,波浪也暫時退卻安定。
阮基想起一個古老的傳說,頓時臉色大變,使出全身力氣擡手,想要捂住雙耳——雙手幾乎不受控制,沉重如灌鉛:“快把耳朵堵上!”
可惜,這不過是徒勞的掙扎。
那歌聲恍如最光滑柔軟的絲綢,將阮基的警告聲層層包裹,使之不能發散出去。
海盜們已經陸續在極盡歡悅的幻覺中沉沉睡去。
不遠處一方露出海面的岩石周圍,螢光隱隱,正是歌聲之源。
海夢非坐在岩石上,尾巴輕輕擊打着海水,爲自己打拍子。
魚尾之上,藍色鱗片比最深海底海水還要深邃純淨。
雄性人魚,是不需要身着上衣的。
於是,他溫潤如玉、細白如瓷的皮膚就那樣暴-露在空氣中。
海夢溪陶醉地伏在弟弟身旁的岩石上。
人魚擅歌,海夢非的歌聲在所有兄弟姐妹之無疑最爲出衆。
岩石四周,圍着自發螢光的海洋生物,也有調皮的海豚探出水面隨歌而舞……
“真的有……人魚……之歌……”年輕的海盜頭目終於軟軟昏睡過去。
俞長樂只看到那條藍色的尾巴,黑色的短髮和藍色的瞳孔……他也倒下。
世家公子哥兒,也不過是凡人。
是啊,這就是人魚之歌。
在許久許久以前,當人類還深深敬畏着自然的時候,航海的水手們最怕偶遇聽到的,至幻卻又至險的天籟。
據說,一旦被人魚之歌迷失心智,水手們就會不管不顧走向人魚,最終溺死,成爲大海的收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