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王和其他幾位王爺商定了西遷諸項事宜,再無異議。各盟盟長便起身告辭,抓緊趕回各自旗盟去了。值此危難當頭之際,蒙古各盟都如臨大敵一般,不敢有絲毫鬆懈。
偌大的蒙古包內,就只剩下了沙王和濟農察克漢。
“察克漢,人手都準備好了嗎?”沙王輕身問道。
“沙王殿下,我已經從達爾扈特勇士中挑選出了四名高手來完成此項任務,人現在就在帳外。”察克漢答道。
“哦,叫進來讓我看看吧。”
察克漢輕拍了兩下巴掌。不一會,便有四人從帳外魚貫而入,在察克漢和沙王面前站成一排。
沙王擡起頭來仔細打量這四人。只見其中一人身高五尺,身材壯碩,腰間挎着一把蒙古彎刀;另一人身材清瘦,相貌俊朗,腰間挎着兩把左輪手槍;第三人乃是一名女子,身材苗條,面容清秀,肩上斜挎着一個箭囊,手中拿着一把黑弩;最後一人最爲奇特,竟是一身薩滿法師的穿着,身穿黑色戴帽斗篷,手拿着一根黑色木杖,臉龐隱在帽中,使人看不清相貌。
“呵呵,你這四人甚是有趣啊。察克漢,向我介紹一下吧。”沙王微微一笑。
察克漢站起身來,走到那名身材高大的人面前:“此乃是達爾扈特第一大力士,名叫達爾牧,雙臂能開五百斤大弓,力大無窮。達爾牧騎術精湛,善使一把蒙古彎刀,上月在東勝,幾十個日僞軍就命喪在他的刀下。可以說是打遍草原無敵手啊。”
達爾牧躬身向沙王行禮,沙王微微點頭一笑。
“這位就是善英”,察克漢走到那名身材清瘦的人前,“這可是咱們草原上少有的神槍手啊,人稱‘獵鷹’。目之所及便是彈之所發,凡是進入他視線的敵人沒有一個可以逃的掉的,槍法可以說是出神入化啊。”
善英也躬身向沙王行禮,沙王讚許的點了點頭。
“這是咱們的一員女將。”察克漢走到四人之中唯一的女子面前。“這就是朗瑪。別看她身材瘦弱,卻是一身的本事。朗瑪輕功過人,飛檐走壁不在話下。更是精通各種暗器,尤其是手中的黑弩,百步之內穿牆入甲無人可擋。此外,朗瑪還精通易容之術,就是化妝成一個男子站在您面前,怕也看不出破綻啊。”察克漢笑道。
“哦?”沙王手捋鬍鬚,有些驚訝的打量着眼前的這位姑娘。朗瑪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面色緋紅,連忙躬身向沙王行禮。
“最後這位就是我的徒弟了,他名叫木日和。”察克漢踱步走到那名手拿黑杖的男子面前。
“哦?能成爲大濟農的高徒,定是有不同凡響之處。察克漢,我好像記得你從來不收徒弟的啊?”沙王有些奇怪。
“呵呵,此人和我甚是投緣啊。去年在我修行途中,我夜宿在戈壁灘上,不巧被一羣野狼圍攻。全靠此人救我脫身,不然我這把老骨頭便要留在戈壁灘上了。”察克漢哈哈一笑,腮下長鬚也飄然飛起。
“救命恩人怎麼成爲你的徒弟了呢?”沙王笑着問察克漢。
“說來話長啊。我這個徒弟平時言語不多,本事卻是令人大吃一驚哦。”
“哦?願聞其詳。”
“木日和精通馭獸之術。這草原之上所有的飛禽走獸,沒有一個不聽我這徒弟指揮的。當年在戈壁灘上,要不是木日和喝退狼羣,恐怕我早已是野狼們的盤中餐了。”沙王又是一驚:“難道所有的動物都聽你這徒弟的?”
察克漢沒有回答,轉頭看着木日和。
只見木日和把手中的黑杖舉了起來,口中默唸了幾句咒語,帳外所有獻祭的牛羊竟同時叫喚起來。
沙王仰頭哈哈一笑:“你的本事我是知道了。就別再讓他們叫了,免得驚擾祖先英靈。”
木日和把手中的黑杖收了回來,所有的牛羊竟又同時停止了叫喚。
“這一年多來,我已經把我所有的薩滿法術都傳給了木日和。我這徒弟天賦極高,恐怕不久就要青出於藍了,呵呵。”察克漢又是微微一笑。
“看來你這大濟農的衣鉢也要傳給你這徒弟了”。沙王也是哈哈一笑。
“沙王殿下,空口無憑。還是讓這四位將他們的本事向您展示一下吧。看能不能勝任此次任務。”察克漢建議。
“那也好。讓我也見識一下這四位的真實本領。”沙王欣然同意。
一行人來到大帳外的空地前。第一個登場獻藝的,便是達爾牧。
達爾牧拔出手中的彎刀,端起架勢,便舞起了一套蒙古刀法。只見空地上刀光閃閃,人影晃動,這刀法使的是虎虎生威密不透風,沙王在一邊看的精彩,便高聲叫起好來。
幾分鐘後,刀法使畢。達爾牧來到帳前所立的一個幡旗前。這幡旗高十幾丈,少說也有四五百斤重,入地也有五六尺。只見達爾牧雙手抱住旗杆,大吼一聲,提起氣來,便把這旗杆平地拔了出來。
“好一個達爾扈特第一大力士啊!”沙王忍不住高聲讚許。
達爾牧把旗杆在手中舞動了一番後又插回原處。他躬身向沙王和察克漢行了一個禮,便退到一邊去了。
善英第二個登場。只見這善英站在空地之上,靜靜的看着屋頂停落的一羣麻雀,紋絲不動。突然,他拔出左輪手槍,對準大帳頂上就是一槍,帳頂停歇的一隻麻雀便應聲落下。其他麻雀聞聲驚起,善英啪啪啪又是連發三槍,便又有三隻麻雀從天上應聲落下。
“四槍四雀,彈無虛發,好一個神槍手啊。”沙王高聲讚道。
善英躬身行禮,也退到了一邊。
“朗瑪,該你了。”察克漢將目光轉到了朗瑪剛纔站的地方,卻發現朗瑪已悄無聲息不見了蹤跡,心中暗暗一驚。
“我在這呢,呵呵呵”,從大帳頂上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朗瑪不知何時已縱身躍到了大帳之頂。
“朗瑪,幹嘛跳那麼高嘛,快下來。”沙王面含笑容說道。
“來了。”朗瑪提身一縱,身體如同燕子一般在空中劃了一個優美的弧線,便從大帳之上落在了沙王面前,同樣悄無聲息。
“好個朗瑪,輕功了得啊。”沙王心裡十分高興。
“再看看這個。”朗瑪從後背箭囊之中抽出一支短劍箭,搭在黑弩之上。“嗖”的一聲,這支短箭便射穿了剛纔達爾牧所舉幡旗的旗杆,釘在了百步外的圍牆之上。箭身大部已沒入牆中,只有箭尾短短一截露出。“唰唰唰”又是三下,幾道銀光便尾隨而至。三枚銀鏢成品字形釘在了短箭周圍。
“好勁的弩,好俊的暗器。”沙王在一旁大聲叫好。
朗瑪臉上又是微微一紅,閃身退出場外。
“想不到我這伊克昭盟竟是臥虎藏龍之地啊。到你這高徒露幾手了吧”,看了前三人的身手,沙王不得不發出此等感嘆。
察克漢向木日和微微點了一下頭,木日和便緩緩走到空地中央。
只見木日和把手中的黑杖舉過頭頂,口中默唸了幾句咒語。突然他把黑杖收回身前,此時在他周圍,竟出現了三個和木日和身形打扮一模一樣的人影,同樣身穿黑色戴帽斗篷手拿黑色木杖。
沙王看得是大吃一驚,便轉頭看着察克漢:“這……這是怎麼回是?”
“沙王殿下,這就是薩滿法術中的分身術。那三個人影,就是木日和的分身啊。”察克漢解釋道。
只見木日和用黑杖輕敲了一下地面,那三個分身便同時消失了。
“果然是名師出高徒啊。早就聽說薩滿教有此等法術,近日終於得見了。好!好!”沙王連聲讚道。
“謝沙王殿下”,木日和的聲音竟從沙王的背後傳來。沙王微微一驚,轉身看去,木日和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沙王的身後。沙王再轉身前看,面前依然站着個木日和。
“這是薩滿法術中的移形換位。那個身影也是木日和的分身,他早已來到您身後了。”察克漢笑着說道。
“哈哈哈,今天真是讓我吃驚不少啊。”沙王仰身大小:“有此四人,我便心安了。”
一行人又回到帳中。沙王和察克漢坐在上位,其他四人依次站立。
“剛纔看了諸位的身手,確實非同凡響啊。看來我伊克昭盟真的是有希望了,感謝祖先庇佑!”沙王十分虔誠的說道。
“此次叫你們前來,乃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們去完成。不知諸位敢否承擔?”沙王問道。
“請沙王示下!”四人齊聲說道。
“好!想必你們已經知道目前的形勢了吧。日本人佔據黃河北岸諸盟,對我伊克昭盟更是虎視眈眈。先祖成吉思汗衣冠靈墓便位於咱們盟內,日本人對墓內聖物更是垂涎欲得。一旦他們大軍來犯,祖先聖地恐難保全啊。”沙王不無憂慮的說道。
“爲了保護祖先聖地免遭日本強盜褻瀆,我已然決定暫時將伊金霍洛墓遷出蒙古,擇一安穩之地妥善供奉,日後再遷回原處。此前我已辦好西遷諸項事宜,也徵得了其他蒙古各盟的同意,不日即可動身。”沙王站起身來,踱了幾步。
“祖先靈墓西遷,乃是一件大事。護靈隊伍人員衆多,大隊一旦出發,沿途必然引人注意。日本人對靈墓早有歹心,這一路恐怕不會太平。”沙王不無憂慮的說道。
“以防萬一,我已派出大批人手保護靈墓西遷,國民政府也派出軍隊隨行護衛,這一路上雖不太平,但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但是有一樣東西,卻是萬萬閃失不得。此次召你們前來,便是要你們四人秘密護送此物西遷,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此物送達目的地。”沙王走到四人面前,嚴肅的說道。
四人相互對視了一下,齊聲說道:“我等定當不辱使命。但不知是何重要物件?”
沙王緩緩地走到帳中的長明燈後,取出了一個黑漆鑲金木匣,拿到四人面前。
“此物便是祖先英靈所在,白公駝頂鬃。”沙王鄭重的說道。
“什麼?難道真有此物?”四人聞此臉色大變,連忙問道。
按照蒙古族人古代的傳統,人將死時,他的最後一口氣——靈魂將離開人體而依附到附近的駝毛之上。據記載,成吉思汗去世時,就是拿白色公駝的頂鬃,放在成吉思汗的嘴上和鼻子上。成吉思汗嚥氣時,靈魂便附着在這團白色駝毛上。這四人自幼在蒙古長大,早就聽說過此事,卻一直以爲是隻一個傳說,想不到今日卻從沙王口中得知確有此物。
“是啊,此物自從聖祖去世後便代代相傳,至今已經700多年了。也只有我和大濟農以及其他幾個聖祖後人知道此事,其他人恐怕就把它當成一個傳說了吧。”沙王緩緩說道。
達爾牧等四人吃驚不小,直直的看着沙王手中的木匣,一言不發。
“我把此物交託於你們手中,你們定要將此物安全送達移陵所在。這份擔子不輕啊,你們能承擔的起嗎?”沙王神色凝重的問道。
達爾牧等四人立時跪倒在地:“就是拼去我等的性命,也要保護祖先的英靈。請沙王殿下放心,我們一定把聖物安全送達!”這四人的口氣異常堅定。
“很好。你們的本領我剛纔都看到了。聖物只有交到你們手中我才放心,相信你們一定會不辱使命的。”沙王將四人一一扶起。
“700多年了,祖先的聖物從來沒有離開過草原。想不到時至今日,竟要遷至別處安奉。是我等無能啊……”沙王用手撫摸着木匣,說道傷心處,禁不住又是老淚縱橫。
“沙王殿下不必過於自責。值此國難當頭之際,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啊。祖先聖物遷往別處,總比落在日本強盜們的手中要強。一當局勢安穩下來,我們還可以把祖先的靈墓遷回來嘛。”察克漢在一旁安慰道。
沙王拭去了臉上的淚水,將其他一些緊要事宜向達爾牧等四人交待了一番。四人各自領命,便辭別了沙王和察克漢下去準備去了。
成陵西遷之日定在了6月10日號。
當日黎明時分,伊克昭盟舉行祭禮,達爾扈特人(守陵侍衛)和附近各旗的蒙古族羣衆雲集大伊金霍洛,與他們所景仰和崇拜的始祖告別。祭禮由沙王主祭,鳴放三聲禮炮後,靈柩被扶上騾轎,靈車向沙王府進發。覆蓋着黃色緞幔的靈車,緩緩開進。靈車後面,依次爲成吉思汗王妃的銀棺和聖物。靈車前懸掛着成吉思汗身着長衣、揹負利劍的巨幅畫像。銀質的棺槨,閃閃有光。沿途不斷有蒙古族人迎住靈車叩頭、舉佛燈、獻哈達,有的老人甚至躺在當路,想阻止靈車前進,甚至有很多人因爲悲傷過度,竟然暈倒在地;還有更多的達爾扈特人失聲痛哭一路相隨,不忍離去。目睹這一場面的國民黨《旅行者》雜誌記者曾經這樣描述:“成吉思汗的靈柩,是在蒙古族羣衆的淚海中,離開伊金霍洛聖地的。”
同樣是這一天,達爾牧等四人肩負着沙王賦予的神聖使命,也動身出發了。他們無人送別,無人護衛,只是一人一馬悄悄離開。茫茫草原之上,這四人的身影是如此的渺小,卻又如此的清晰,他們如同清風一般拂過草地,消失在草天相接的遠方,去奔赴他們未知的命運去了。
附註:
歷史上真實的成陵西遷始末
1939年,綏遠形勢告急,重慶國民政府爲保護成吉思汗陵寢避免戰火浩劫,接受了以沙克都爾札布(沙王)爲首的伊克昭盟蒙古族上層愛國人士的請求,派大員率軍與蒙旗各界代表,共同將成陵從鄂爾多斯聖地遷移至甘肅省榆中縣興隆山,史稱“成陵西遷”。
“七·七”事變後,日本侵略軍大舉西進,內蒙古西部城市歸綏(今呼和浩特)、包頭相繼失陷,當時的錫林郭勒盟副盟長德穆楚克棟魯普(德王)投靠日本,建立了蒙疆傀儡政府。1938年,日軍陳兵黃河北岸,日益逼近鄂爾多斯,蒙古族人民所崇敬信仰的成吉思汗陵寢隨時面臨被日僞盜劫的危險。
1939年初,伊克昭盟盟長沙王認清形勢,果斷決策,親赴重慶向國民黨最高當局提出遷移成陵的請求。國民政府也意識到一旦日本帝國主義者和德王劫陵的陰謀得逞,將會給整個蒙古族地區的抗戰帶來不利,於是迅速作出遷移成陵至安全地帶的決定,並且委派鄧寶珊(晉陝綏邊區總司令)、沙王、高雙成(二十二軍軍長)、石華嚴(閻錫山代表)、袁慶增(傅作義代表)、榮祥(土默特旗總管)、陳玉甲等人爲遷陵專使。同時,國民黨蒙藏委員會委派楚明善爲護送主任專員,軍事委員會委派唐井然爲護送專員。
在確定安陵地點時,因爲考慮到成吉思汗攻打西夏時曾經經過甘肅並且在甘肅去世,因此決定成陵暫移至甘肅省榆中縣興隆山。1939年6月初,西遷成行,在克服了重重困難後,6月21日,成吉思汗靈櫬到達延安,陝甘寧邊區政府舉行祭典,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敬獻了花圈。7月初,成吉思汗靈櫬安然遷抵甘肅榆中縣興隆山。1949年,蘭州解放前夕,統治甘肅的國民黨軍馬步芳部在敗退時,於8月13日又將羈旅於興隆山的成吉思汗靈柩,遷至青海省湟中縣塔爾寺(該寺是喇嘛教黃教創始人宗喀巴的誕生地)。
新中國成立後,人民政府鄭重決定成吉思汗靈櫬回遷故地。1954年4月20日,人民政府在伊金霍洛旗爲回遷的成吉思汗靈櫬舉行了隆重祭奠和新陵園奠基儀式。從此,一座巍城壯觀的成吉思汗新陵園矗立在伊金霍洛草原大地,成爲人們瞻仰和紀念的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