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星沉,天上半輪明月獨照乾坤。。獨孤湘雲步出房門,來到走廊裡,對着天上明月稀星癡癡凝望,許久才低嘆一聲,對身後的丫頭道:“王爺和王妃歇下了?”
丫頭低聲地道:“歇下了。”
已經整整五天了,王爺都是留宿王妃房中的。王妃就是那輪明月,她就是天邊那顆完全被明月光輝所掩蓋的星星。原本,月亮沒出來的時候,她也是很明亮很耀眼的。
獨孤湘雲緊緊絞着手中的帕子,過一會兒才恨聲道:“明天一早告訴王妃,我要進宮給太后請安。”
早飯後,楊彥去外書房處理事情,安然在關雎院的書房裡畫畫。她的仙境系列畫已經動筆,第一張已經把底稿都打好了。
畫面右上角隱隱約約半輪明月,灑下一片清輝。一個明鏡一般的小湖,湖邊花木扶疏,色彩豔麗,對岸一棟白玉修建的宮殿,高大宏偉,完全不似人間景象。
湖面上空一位鶴髮童顏的仙人駕鶴而來,口中一管碧玉簫正在吹奏,湖中一對仙鶴正聞聲翩翩起舞……
安然正在想着這些花怎麼配色才最好看,就聽玉蘭進來稟報,說獨孤側妃讓人來回,要去宮裡給太后請安。安然想着獨孤湘雲到底是姓獨孤的,她沒有理由攔着不讓人家進宮給長輩請安。
只是獨孤湘雲的心思,她還有些摸不準。這是去告狀的?不管如何,安然也只能吩咐孫望爲獨孤側妃備車。
安然看着即將完工的畫稿,打算明天進宮,就將這幅畫作爲禮物送給皇上。這樣不管獨孤側妃給宮裡的人上了什麼眼藥,只要皇上肯護着她,那就沒事。
巳時初,獨孤側妃的車駕到了宮門。請安的牌子遞進去,不久之後,慈寧宮就派了人過來接。
獨孤湘雲認識,這位是太后身邊的心腹女官之一,周嬤嬤。周嬤嬤三十歲以後自梳,成爲太后宮中的尚儀女官。當然,那個時候的獨孤太后還是獨孤皇后。
路上,獨孤湘雲神色溫婉地向周尚儀問了太后的身體情況。她問得很細,比如太后每日用膳食如何,吃了一碗飯還是半碗飯?每日何時安寢休息,夜間可曾驚醒,一晚上醒了幾次?日間可曾午睡?每日裡可有人陪伴說話,可曾開顏一笑?……等等,問得極其細緻周全,一片孝悌之心令人感動。
周尚儀一面含笑回答,一面沉思獨孤湘雲的來意。
獨孤側妃不得寵,這幾乎是滿長安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可獨孤側妃每個月進宮三五次,從未說過什麼。她從來都只關心太后身體,從來都是溫婉大方的得體笑容,彷彿她過得非常幸福。
獨孤側妃在太后宮裡,或者請安路上難免遇到宮裡大大小小的嬪妃太妃們,一開始大家還時不時故作關心實爲揭人瘡疤地問上幾句平王可好?與殿下可還恩愛?可是要有喜了?等等。
後來這些女人見獨孤湘雲總是不卑不亢溫婉大方的樣子,從不曾惡言相向,還總是爲平王找藉口說好話,她們想着同爲女人,又何必總是揭人家的短,幾次以後也就不好意思再問這些了,反而心裡開始同情敬佩起她來。
如今宮裡私底下誰不說獨孤側妃不愧出身獨孤世家的高門嫡女,氣度風範就是皇子正妃也不過如此,不知不覺中已經高看她一眼。
安王妃獨孤湘語對獨孤湘雲心有不忿就在於此。嫡庶總該有別纔是,那些人擡高獨孤湘雲不就等於是貶低了自己麼?
到了慈寧宮,獨孤湘雲恭敬地跪下給獨孤太后請安。
獨孤太后含笑道:“快起來。”
獨孤太后自己沒有子女,皇帝是養子,要說什麼母子感情,那真是不好說。她年輕的時候爲先皇,爲爭寵,爲保住自己皇后的位置真是費盡心思,現在年紀大了,地位穩固,倒是喜歡有人陪着說說話,逗逗趣。當然,前提是這個人只負責討她歡喜,不能給她找麻煩,不能說些讓她不高興的事。
宮裡皇上那麼多的妃嬪,甚至包括孫輩的康王妃和安王妃,也不是沒想過走獨孤太后的路子,想盡辦法地討她歡喜,可所有人都不如獨孤湘雲做得好。
獨孤湘雲只表孝心,從未送過重禮,不過給獨孤太后親手做了兩身衣裳,卻又都是穿在裡面的褻衣,就算獨孤太后穿在身上也沒有人知道。當然,獨孤太后自己知道,那衣服經過揉搓,又洗過幾遍的,貼身穿着很是柔軟舒適。
誰都知道獨孤湘雲不受平王待見,但她從未向獨孤太后哭訴,到了宮裡只爲讓太后歡喜。這就是獨孤太后最喜歡她的一點。
“你這孩子,都說了多少回了,到哀家這裡來,不必如此拘禮。”
“禮不可廢。”獨孤湘雲認真地行了禮才起身,面上帶着溫和的笑容坐到獨孤太后身邊,柔聲問道,“太后,周尚儀說您這幾天夜裡歇得不好?可請御醫看過了?”
獨孤太后立即擺手道:“不過是夜裡做了個夢罷了,哪裡就嚴重到要請御醫?哀家最不耐煩喝那苦藥了。”
俗話說老小孩,老小孩,很多老人的脾氣就像孩子。獨孤太后有時候就是這樣,比如不肯吃藥這一條。
獨孤湘雲柔聲勸道:“太后,咱們不吃藥。湘雲聽說有些食補的方子,做出來的菜也還可口,對身體又好,您可以試試看。”
獨孤太后知道獨孤湘雲這話是爲了自己好,面上卻帶着些無奈應下道:“好了好了,哀家聽你的就是了。讓秦尚食找御醫要方子去。”
獨孤湘雲這才笑了,又對獨孤太后道:“上次蔡御醫不是說讓太后每天都出去走走、散散步嗎?您今日可出去散步了?”
周尚儀在一邊回道:“還沒有呢!要不然側妃娘娘扶着太后在花園裡走走?”
獨孤湘雲起身笑道:“可不是嘛,今日外面陽光好得很呢,太后您真應該出去看看纔好。對了,太后那兩株茶梅可開花了?我們王府裡那幾株茶梅都開了呢!花朵又大,顏色又好,看着就喜氣。”
聽到這裡,獨孤太后心中一動,不動聲色道:“你們王府有喜事,花也沾了喜氣不是?”
獨孤湘雲面色微變,但隨即便燦然一笑道:“可不是嘛?湘雲盼着我們王爺娶正妃,可是盼了好久了。我們王爺年紀也不小了,也該生個小世子了。”
獨孤太后順勢道:“可不是?哀家這些孫兒當中,就平王最最讓人擔心。你說你也是個沒福氣的,這都進平王府半年了,怎麼就一點消息都沒有?”
說到這裡,獨孤湘雲眼圈兒就是一紅。但她努力忍了下來,勉強笑道:“太后別擔心,相信我們王妃很快就會有喜訊了。”
獨孤太后從獨孤湘雲這句話裡琢磨出一點味道來,假裝不高興地斥責她道:“你這個孩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都是我皇家的媳婦兒,爲皇家開枝散葉是王妃的責任,不也是你的責任?怎麼能全都推給正妃?”
獨孤湘雲望着獨孤太后,欲言又止,最後竟然忍不住落下淚來。但隨即她就自己用手絹擦了,連連告罪道:“湘雲一時無狀,還請太后恕罪……”
獨孤太后故作不解道:“怎麼了?這是?可是哀家說重了?”
獨孤湘雲連連搖頭,似乎很想忍住,卻到底忍不住哭出聲來道:“太后……湘雲,湘雲到如今仍是完璧之身,如何,如何能爲王爺孕育子嗣?嗚嗚嗚……”
聽到這裡,獨孤太后也震驚了。整個長安的人都知道獨孤湘雲不受寵,原因就在於獨孤湘雲出嫁前得的那場怪病,後來有人傳出來說是平王做的手腳,目的就是不想娶她。另外,宮中宴會,平王對獨孤側妃冷淡,也是有目共睹的。可是沒有人能想得到,她嫁進平王府半年仍舊是處子之身。
平王這實在是欺人太甚!這等於是在打獨孤家族的臉啊!難道獨孤家族的嫡支嫡女,就那麼讓平王看不上眼?
獨孤太后面色陰沉。她不禁想起自己年輕時也曾懷過一個孩子,但五個月的時候卻莫名其妙滑胎了,後來的種種證據都表明那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親親自動的手腳。
從那以後她就知道,皇家不想要獨孤家的血脈!可是他們忘了,他們身上本來就有獨孤家的血脈!
先皇是背地裡想辦法打掉她的孩子,而平王更狠,他居然如此羞辱獨孤家的女兒。成婚半年還是處子,她倒要問問平王究竟將他們獨孤家置於何地?既然如此不待見他們獨孤家,又何必娶獨孤家的女兒?他們獨孤家的女兒嫁到哪個世家不是當家主母?憑什麼要嫁到皇家受這樣的屈辱?
“啪!”獨孤太后一掌拍在身邊放茶的桌案上,茶杯輕輕顫動,盪出些茶水來。
就在獨孤湘雲以爲自己成功了的時候,獨孤太后眼睛裡的怒火忽然又沉到眼底,深深地掩藏起來。
安王妃生了三個女兒,好不容易懷一個男胎卻掉了,世上哪有這樣巧合之事?楊家的男人果然都狠!
先皇、安王能狠心打掉自己的親生骨肉,平王更是寧願不要子嗣,也不給獨孤家任何產下皇子的機會。可是知道了又如何?皇家已經將獨孤家的兵權收回去十之六七,就算獨孤家如今在軍中還有些威信,又能將皇家如何?
可是,一味的忍讓也不行,只會讓皇家得寸進尺!以前她找不到證據,就算有了證據也沒處喊冤去,安王妃也同樣如此。可是眼前的獨孤湘雲不一樣,這可是活生生的證據!皇家羞辱獨孤家的證據!
但此事還需慎重,她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利用這件事情爲獨孤家爭取更多的利益。
“殷尚宮,你去,請國公爺立即進宮!”
獨孤太后終於下定決心,接着才輕輕拍了拍跪在自己跟前的獨孤湘雲的手道:“好孩子,別哭了,這事,太后會爲你做主的!”
獨孤湘雲提着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她賭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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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着明天要出門,昨晚寫到一點半,今早一看,不行,全部刪了重寫,就拖到了現在。不過箏對修改後的情節很滿意。就是字數少了,一件事情得分成幾天來發。今天真是寫得好辛苦啊,親們的票票鼓勵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