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自從皇帝下了聖旨,平王的婚期定下來,皇后自然要派人調查了一下未來的平王妃到底是什麼人,卻沒想到送上來的消息讓她大吃一驚。)
“竟然是退過親的?還有剋夫的名聲?平王到底知道不知道呢?”皇后爲難了,她到底要不要管呢?要是管了,這樣的女人如何能嫁入皇家?平王和蜀王連同那個主簿肯定都要生隙;可要是不管,如果這趙家姑娘真的剋夫,直接把平王剋死了,不是最好不過?
正好與趙家定親的賀家以及與趙家相熟的錢家都是依附他們李氏的,李皇后便傳了錢夫人文氏和鎮國將軍夫人李氏以及禮部右侍郎賀瑛的夫人進宮。
中秋夜宴上,文氏是親眼見識了蜀王的狂妄的,回去和錢鵬陽說起的時候,兩人都忍不住感嘆明鏡大師道行高深,居然早早就看出那丫頭堪配王侯。他們本以爲安然要嫁的是王家七郎,已經很震驚很羨慕了,不想人家要嫁的居然是平王殿下!不過想着兩家的交情,錢鵬陽倒是鬆了口氣。他知道,就算以後安王失敗,他們錢家多半也能得以保全。
聽說皇后娘娘傳見,錢鵬陽便叮囑了文氏幾句。文氏是個聰明人,心領神會。
而在賀家,賀瑛和賀森自從知道未來的平王妃是他們賀家退婚的趙家的姑娘,心中就一直不安。這事說起來當初雖然是趙家的姑娘想要退親,但說到底還是賀之硯想退婚引起的。就怕趙家那丫頭懷恨在心,嫁給平王以後報復他們賀家,那可就糟糕了。
如今賀瑛聽到皇后傳夫人進宮,便知道多半是爲了那位平王妃的事。如今平王肯定是已經得罪了,而且他們賀家老早就被打上了李家的標籤,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賀瑛一狠心,覺得只能污了趙家那丫頭的名譽,不讓她嫁到平王府最好。
三位命婦到了鳳儀宮,拜見了皇后,說了幾句閒話之後,皇后果然問起趙安然的事情來。
李皇后先問文氏道:“聽說當初錢大人曾任瀘州合江縣縣令,與趙家是舊識?”
文氏恭敬的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話,當初趙姑娘的父親還曾給我家夫君當過師爺,妾身的三女就是在那個時候嫁到了趙家,是趙姑娘的堂嫂。”
這些事情皇后自然也查到了。她之前不提,就是想看看文氏的態度,從現在來看,文氏的恭敬坦承還是比較讓她滿意的。
“既然錢夫人與趙家熟識,應該對趙家那位姑娘也熟悉吧?你且說說看,那姑娘如何?可配得上平王?”
文氏拘謹地回道:“趙家的大姑娘小時候妾身就見過,是個非常聰明可愛的姑娘。不瞞娘娘,當年我家夫君還有意想將趙姑娘訂下當兒媳婦的,只是晚了賀家一步。”
“哦?”皇后的人倒是沒有調查到這個,便追問道,“是夫人的次子?”
文氏低着頭不好意思地回道:“回娘娘的話,不是妾身的次子,而是長子……”
皇后一驚:“鎮國將軍?他們年齡不相當吧?”
文氏羞愧道:“當初趙姑娘才五歲,我們銳哥兒都十九了,我們都以爲他當趙姑娘是女兒一般疼的,誰知道……”
聽到這裡,皇后有些擔心了。他們李家現在手中並沒有兵權,在兵權上唯一的儀仗就是鎮國將軍錢銳。但如果鎮國將軍真的對那趙姑娘有意,他們可不能隨便動她。
李皇后略想了想,又問賀夫人道:“趙家姑娘既然自幼與你們賀家定親,又怎麼會婚前退親?”
賀夫人得了丈夫叮囑,回道:“回稟娘娘,當時妾身那侄孫回到老家準備迎親時不想就病了,請遍了瀘州的大夫都不見好,反而婚期越近就病得越重,當時整個江陽城都在傳那趙家姑娘有剋夫命。所以我們賀家才起了退親的心思。沒想到剛剛寫了退親書,妾身那侄孫就不藥而癒了。娘娘您說奇怪不奇怪?後來整個瀘州都知道那姑娘剋夫,她在合江老家嫁不出去,所以纔到京城來的。”
文氏微微蹙眉,她曾聽女婿趙安南說起過,說自二叔去世後,賀家就與趙家疏遠了,還曾經帶人去老家退親,被拒絕。當年退婚也是因爲賀家二公子裝病,不肯拜堂纔不得不退的。可是,現在賀夫人已經這麼說了,她倒是不好直接反駁。
李皇后聽了賀夫人的話,心裡很高興,卻冷下臉來斥責道:“趙姑娘很快就是平王妃了,本宮不希望聽到任何不好的流言,知道嗎?”
“是,是,妾身知道了。”賀夫人不知道皇后爲什麼生氣,老爺不是說皇后會喜歡聽這個的嗎?
文氏聽到這裡,以爲皇后是在維護皇家臉面,心裡也放心不少。
李皇后留下李氏,讓文氏和賀夫人先回去了。
李氏心裡也有些忐忑,皇后留她下來到底想問什麼呢?
說起來,李氏雖然是隴西李氏一族的旁支血脈,但論起輩分來,還要稱呼皇后一聲姑奶奶的。
李皇后直接問她:“你和鎮國將軍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一女,你心裡也不着急?你家公婆也不着急?”
李氏低下頭,紅着臉道:“他在邊關,急又有什麼用?”
“你就不知道送個人到邊關服侍他?等生下兒子來,養在你名下不就是你的兒子了?”
李氏委屈道:“皇后娘娘,臣妾也不是沒有這樣想過,可是,可是夫君他不要,妾身又什麼辦法……”
“難道錢將軍還念着別人不成?”李皇后問來問去其實不過就是想問這一句。
李氏低着頭,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纔好,遲疑了一下才道:“年初夫君回來的時候曾經問過趙姑娘可願爲平妻,趙姑娘沒答應……”
李皇后又說了李氏幾句,就讓她出宮回去了。而後,李皇后才細細考慮這件事情。看樣子,那趙家姑娘剋夫是真的了,既然皇上不讓她管這件事,那她就不管好了,以後平王要是剛剛成親就被剋死,也怪不到她頭上。
如果平王真的被剋死了,說不定那趙姑娘會看在從前和錢家的關係上,帶着平王的勢力投靠他們李氏,以換取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
如果李皇后知道安王曾經做過什麼的話,她就不會做這樣的美夢。可惜李家的人都有一個壞毛病,他們看不起女人,有什麼事情都不怎麼跟女人說。因此,雖然李皇后貴爲皇后,安王和李尚書在宮外做了什麼,她根本就不知道。只有安王和李家需要她做什麼了,他們纔會讓人送消息進來。
於是,平王的婚禮再一次開始緊張的籌備起來。
八月廿三,蜀王府來人,將顧宛娘和魏秀芹接了過去。安然的嗓子剛剛有了些好轉,能勉強說幾個字了,她想着自己現在蜀王府已經有了正式身份,擔心孃親掛念自己,同時也是想着讓爹爹和娘見上一面,便派了人去趙家將孃親和表姐接來。因爲嫂子有孕,她便只讓人送了禮過去,這次就不接她相見了。
顧宛娘已經兩個月沒見到女兒了,之前又知道她被人擄走,讓她擔心得不行,現在總算能見到人了,一路上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眼睛不自覺地就紅了。侍女綠枝和魏秀芹一左一右坐在她身邊,不住地含笑安慰她。
“太太就要見到姑娘了,應該高興纔是啊!要是等會兒姑娘看到您眼睛又是紅的,肯定也是要傷心的。太太怎麼捨得讓姑娘傷心?”
顧宛娘趕緊掏出手絹拭去眼角的淚水,笑道:“我沒有哭,我就是高興的。你也跟了我們幾年了,該知道這孩子在婚事上有多少波折,吃了多少苦。”
魏秀芹也勸道:“二舅母,表妹現在就是苦盡甘來了。您放心,老天讓她之前吃了那麼多苦,就是爲了後面給她更多的福氣。表妹以後都會順順當當,平安喜樂的。”
顧宛娘拉着魏秀芹的手,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老天爺不會讓我們然姐兒一直吃苦的。五月的時候我去草堂寺搖過一隻籤,解籤的師傅也說然姐兒婚事上雖然有些波折,但最後會苦盡甘來撥雲見日的。現在可不就是烏雲散盡了嗎?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我的然姐兒以後都順順當當的。”
綠枝和魏秀芹都肯定地點頭,綠枝興奮地笑道:“太太您放心,以後我們姑娘可就是王妃了呢!奴婢想起來都激動。太太您說,賀家的人要是知道姑娘要當王妃了,會是什麼表情?”
提起賀家,顧宛娘仍然忍不住生氣,不過想到女兒要不是和賀家退了親,也不能當王妃,心裡的氣才順了一點。哼,讓賀家的人後悔去吧!
馬車到了蜀王府前面,已經有人等候了。玉蘭親自出來將太太和表小姐接到二門才下了馬車,乘坐小轎到了安然的院子裡。
安然的院子就在主院旁邊,顧宛娘在綠枝和玉蘭的攙扶下下了小轎一看,也不由大爲震驚。這院子太漂亮了!一眼望去,院子裡到處都是開得正豔的木芙蓉,紅的粉的紫的,偶爾間插一株白色的,滿院子都是,熱熱鬧鬧好像春天一樣。
木芙蓉是原產蜀地雲南的花,在成都一代栽培最廣,蜀王在成都的王府裡就種滿了木芙蓉。這些年他雖然沒怎麼回京,但京裡的蜀王府卻爲了討好可能回來小住的主子,種了很多芙蓉花。而安然住的這個院子正好就是芙蓉園。
木芙蓉是大灌木,碧綠的葉子和開得又大又密集的花朵一點讓人都看不出秋天的痕跡來,再加上地面一盆盆顏色豔麗鮮亮的秋海棠,一眼望去真真是繁花似錦,真讓人有一種回到了春天的感覺,只滿院子裡飄蕩着的桂花香氣才隱隱提醒着主人,現在真的已經是秋天了。
顧宛娘焦急地左顧右盼,很快就在一株粉紅色的木芙蓉下面看到了正含笑望着自己的女兒。
她心急地叫了一聲“然姐兒”,便紅着眼睛奔着女兒小跑過去。
安然也紅了眼睛,提着裙子向孃親跑去。
一下子撲到孃親懷裡,安然纔在她耳邊輕輕叫了一聲:“娘……”
她現在勉強能開口說話,但聲音嘶啞,而且仍然有刺痛感。嶽朝城給她的建議是能說話,但還是要儘量少說。
顧宛娘聽到女兒聲音不對,趕緊放開她,焦急地擡起她的頭來,問道:“你嗓子怎麼了?”
安然含着淚帶着笑搖搖頭。
玉蘭趕緊在一邊回道:“太太,姑娘的嗓子被藥傷了,正在治療,所以纔沒有回家去的。前些日子根本一點都不能說呢,嶽先生醫術好,現在姑娘已經能說話了。嶽先生說,再有十來天,姑娘的嗓子就能恢復個七八成了。”
顧宛娘看着安然,這個受了這麼多苦,到現在仍然是帶着笑意的女兒,真是心疼得不行。
“你是個堅強的孩子,不像孃親,倒是像你爹……我可憐的孩子,你竟然受了這麼多苦,你哥哥也沒跟娘說……雖然娘很沒用,但娘總可以陪着你,照顧你啊!”
“太太,姑娘,到屋裡坐下說話吧!”玉蘭又對安然道,“姑娘,表姑娘也來看您了呢!”
安然這纔想起表姐也在一邊,她滿懷愧疚地擦了擦眼角,放開孃親拉着魏秀芹的手,輕輕說道:“表姐,你來看我,我真高興……”
玉蘭趕緊在一邊解釋道:“嶽先生說了我們姑娘不能多說話,表姑娘您別介意。我們姑娘知道表姑娘要來,高興得昨晚都睡不着呢!”
魏秀芹含着淚笑着搖搖頭道:“我和然姐兒一起長大,就像親姐妹一樣,怎麼會介意這些。只是看到表妹受了這麼多苦,心裡忍不住有些難過……”
這表姐妹兩個雖然見面的時候不多,但自幼感情就好,安然和她倒是比嫡親的表姐顧庭芳處得更好些,或許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吧!
安然一手拉着孃親,一手拉着表姐魏秀芹順着青石小路往屋裡走去。一眼望去,只見那房子白的牆,黛的瓦,紅漆柱子,淡茶色扶欄和地板,只看一眼就覺得乾淨漂亮好像水洗過一樣。
八月的陽光溫暖燦爛而不烈,綠枝看着安然頭戴金鳳釵,墜着一串泛着熒光的明珠,一身淺粉色繡銀色撒花蘭花紋的襦裙,腰帶和衣領是相同款式的月白色繡金色五福紋,在陽光下閃着熠熠金光。綠枝只覺得這院子漂亮得好似仙境一般,而清新亮麗的姑娘就好似仙女一般。
趙世華頭戴銀質面具,揹負雙手站在一叢高出人半個頭的木芙蓉後面,遠遠地看着那個拉着女兒就流淚的婦人,眼睛也不覺有些溼潤。宛娘,他的結髮妻子啊!這些年,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認真算起來,宛娘今年還不到四十歲,神情卻是那樣憔悴。
這段時間,趙世華有空就跟安然說以前的事情,倒是想起來不少。妻子顧宛娘和兒子安齊,還有侄兒安南,二老,妹夫魏清源,小舅子顧勝武都在他記憶中變得鮮活起來。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將宛娘娶回蜀王府來,不知道宛娘是否願意爲了他一輩子揹負一個再嫁的名聲,是否會嫌棄他被毀了容貌……
因爲安然嗓子還沒好,嶽朝城不讓她多說話,特別叮囑了玉蘭好生看着。所以,到了屋裡坐下,就是玉蘭在跟顧宛娘和魏秀芹說話,安然只是不是點頭。不過,能看到安然好好的,顧宛娘和魏秀芹也都放心不少。
只是看着這麼精緻的院子,又想着女兒傷了嗓子,顧宛娘又如何不擔心?平王殿下真的不會嫌棄女兒嗎?皇上也真的不在意嗎?
沒坐一會兒,就有侍女過來通傳說蔡御醫來了。安然點點頭,讓她把人帶過來,她則帶着孃親和表姐坐到屏風後面去。
蔡御醫摸了脈,又聽安然說了幾個字,便苦口婆心地勸道:“趙姑娘換老夫的方子吧,您這嗓子慢慢調理一下就好了,可不要再用那虎狼之藥了。”
嶽朝城剛剛趕來就聽到蔡御醫又在背後詆譭他,立即嚷道:“什麼虎狼之藥?你問問趙姑娘,吃了本公子的藥她的嗓子是不是就要好了?她身體可有半分不適?哼!眼看她嗓子就要痊癒了,你想來搶功是不是?”
蔡御醫惱怒道:“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只想着名聲?”
嶽朝城冷哼一聲道:“誰只想着名聲了?本公子要是爲名,早就進太醫院了,這太醫令的位置還有你的份兒?醫術,只有在反覆不斷的實踐中才能得到進步,你懂不懂?像你們進了太醫院的人,一天看過多少病人?不過每天給人請請平安脈罷了,醫術能有什麼進步?”
蔡御醫怒氣衝衝地瞪着嶽朝城,偏偏嶽朝城的話他又無法反駁,特別是那句“醫術只有在反覆不斷的實踐中才能得到進步”的話讓他深受啓發。似乎進了太醫院這些年,他的醫術還真的沒什麼進步,每次給宮裡的貴人或朝中大臣診病,那一次不是安全慎重排第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趁着蔡御醫沉思的時候,嶽朝城趕緊對安然道:“別聽他胡說八道,用我的藥沒錯!你看你現在不是能說話了?我隨時都根據你的情況調整用藥呢,纔不會胡亂開什麼虎狼之藥。你體內的毒解得差不多了,現在主要就是調理了,你看我的方子都改第四次了,每次的藥量我都根據你的情況細細斟酌過的……”
安然趕緊點頭,她現在發現了,原來嶽先生這麼能說,甚至有向唐僧進化的趨勢。
“你答應我了?”嶽朝城看安然點頭,便立即擡頭對玉蘭道,“你記住了,你家姑娘答應了,以後只用我的藥。”
玉蘭趕緊應承道:“嶽先生放心,奴婢會盯着我家姑娘的。”
嶽朝城這才起身對蔡御醫道:“已經診過了,該走了吧?難道還等着我家王爺送你不成?”
蔡御醫聽嶽朝城提起蜀王,立即背起藥箱就走。前幾日宮裡中秋夜宴上的事情現在已經悄悄傳開了,蜀王可是連皇后都敢頂撞威脅的人,他一個小小的御醫可惹不起。
嶽朝城看蔡御醫走了,又將玉蘭招過去,詳細叮囑了一通。玉蘭好脾氣地聽着,臉上微微笑着,不明白的地方還問幾句,讓嶽朝城非常滿意,最後說道:“你家姑娘能好得這麼快,你這個丫頭功勞也不小,記住把她看牢了!去吧。”
等嶽朝城吩咐完了,顧宛娘又出去向他詢問女兒的病情。這是嶽朝城第一次見顧宛娘,知道了她的身份,不由多看了兩眼,不但詳細的說了安然的嗓子,吹噓了自己的醫術天下無雙,又指出顧宛娘身上的隱疾,要給她看病開藥。
顧宛娘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好好的,吃什麼藥呀……”這是老思想作怪,總想着節約銀錢,只要不是大病,向來不看大夫不吃藥的。
安然忙拉着她,又對嶽朝城點點頭。
嶽朝城高興了。看見沒有?未來的平王妃信任他呢!
“一看趙太太這臉色就知道你肝腎不好,腸胃也不好。你看你面上皮膚蒼白,必是氣血不足,這是貧血之症;再看你眼白髮黃,肯定是肝膽上有病……”
安然怕他說得多了讓孃親害怕,便擡手製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示意玉蘭讓他直接把脈開方子。
玉蘭跟着安然多年,一看自家姑娘的眼神就知道她的意思,立即勸着顧宛娘讓嶽先生把脈看看,又暗示嶽先生不要嚇到病人。
嶽先生也明白有些病人是經不起嚇的,把脈以後並沒將話說得太嚴重,開了一個方子讓先吃着。
顧宛娘雖然捨不得女兒,但眼看天色已晚,也只能告辭回去。她原本想着將安然接回去的,但想着女兒要嫁到王府,從蜀王府出嫁自然比從寒門小戶的趙家出嫁好一些,也省得人家看不起她。再說她親自來看過,知道女兒在王府裡一切都好,便也放了心。
安然本想留下表姐住幾日的,不想玉蘭卻悄然勸道:“姑娘,您現在能說話嗎?您自己又不能說話,留下表姑娘來,不是怠慢人家麼?”
安然想想也是,也只能將表姐和孃親都送了回去。
這天晚上,嶽朝城見了趙世華,憂心忡忡地跟他說:“今天我見了趙太太,她身體可不太好。三十多歲的人,看起來都四十好幾了。我開了方子給她調理着,等以後你們夫妻團聚,保證她變得白白胖胖的,說不定還能再給你生個兒子呢!”
趙世華黑着臉將他趕了出去,嚴禁他再說這樣的話。
嶽朝城很是不明白,他一片好心怎麼就沒人說好呢?
這天晚上,蔡御醫也到平王府覆命。他說趙姑娘嗓子已經漸好,最好換他用溫和的方子來調理。楊彥原本就這麼打算的,第二天一早就讓人送了信去蜀王府,誰知安然卻沒有聽他的,依然在用嶽朝城的藥。
楊彥得到消息,親自去了蜀王府。不想岳父大人很熱情,自他進門就陪着他,不管他說什麼都應下,唯獨不讓他見安然。
蜀王義正言辭道:“婚期都訂下來了,皇侄難道不知道未婚夫妻婚前見面不好嗎?”
楊彥很想說迷信,都是封建迷信!可想着自己和安然穿越到這個與前世歷史不同的時空,用科學也解釋不清楚,便也只能聽着。
“皇叔,侄兒是擔心她的嗓子,蔡御醫說她的嗓子現在需要以溫和的藥慢慢調養,嶽先生的藥可能不太適合了。可是安然不聽話,侄兒得說說她。”
蜀王微微擡了一下眼皮道:“你信不過嶽先生,本王還信不過蔡御醫吶。嶽先生跟了本王近十年了,他的醫術,本王信得過!”
楊彥聽到這裡才明白原來不是安然不聽話,是岳父這裡攔下來了。他聽說安然現在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一直心癢難耐,想親耳聽聽的。不行,他一定要想過辦法見安然一面。
準備了好幾天,身在蜀王府的凌雲暗中將平王府的護衛不知不覺地進行了調配,終於在八月廿九這天晚上,幫楊彥開闢出一條暗會佳人的通道來。
不過,時間拖了這麼久,楊彥的心情也變了,早已經不是最初的理由,想勸她換大夫喝藥,而是純粹想見她一面,親眼看看她好不好,親耳聽聽她說話。
因爲安然的院子就在蜀王的主院旁邊,楊彥不想讓老丈人知道,只能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
事前連安然都不知道他這天晚上要來,她用了晚飯在屋裡與玉蘭一起喝茶下棋,兩人都是初學水平,倒也旗鼓相當,悔棋什麼的那是常事。小半個時辰以後,天色已經暗下來,安然又去屋外的廊子下走了一會兒散散步,這纔回房梳洗,準備睡覺。
這時,玉蘭送了一封信來,安然打開來,卻只有一句話:想哥哥了嗎?
安然好生奇怪,以前哥哥就是再忙寫得再少,至少也有一頁吧?多的時候一天就要寫好幾頁呢,怎麼今天就一句話?
她滿腹疑惑地看着玉蘭,玉蘭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安然正要往牀上走,忽然醒悟過來。她一聲低呼轉過身來,又穿上出門的厚衣服,披上披風,說睡不着,要去園子裡走走。
玉蘭一聽,也明白過來。讓人準備了手爐,自己提着一盞氣死風的燈籠,要陪着姑娘去園子裡散步。
雖然白天的芙蓉園看起來好似春天一樣繁花似錦,可安然老實說,晚上的園子真沒什麼看頭。她先前散步都是在廊子裡走,都沒有去園子就是這個道理。可是哥哥要來,她院子裡還有很多爹爹的人呢,怎麼能讓她們知道?
伺候安然的兩位媽媽本來要跟着來的,被安然拒絕了,說要一個人靜一靜。不過,安然吩咐她們每隔五六步遠就在小路邊的花木上掛一盞燈籠,這樣,整個園子就變得亮堂起來了。如此,一屋子伺候她的侍女嬤嬤們才放下心來讓玉蘭跟着她去園子裡去。
安然想了想,爹爹的主院就在西邊,有一道門與她的院子相連,但哥哥肯定不會從那邊過來的。這個院子在南邊還有一道門,這纔是日常進出的,可守門的也是爹爹派來的婆子,安然估計哥哥也不會從那邊過來。可是除了這兩道門,就只能翻牆了?
安然直接忽然伸手比了一個手勢,隨即就有人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了過來,幾乎是悄無聲息地跪到她面前道:“初五參見姑娘。姑娘有何吩咐?”
安然小聲問道:“今晚你們殿下是不是要來?”
初五回道:“有這個計劃。”
安然點點頭,看吧,她果然沒有猜錯。又問,“他什麼時候來?從什麼地方來?”
初五回道:“時間估計就在這一會兒了,按照計劃,殿下會從東邊翻牆進來。”
汗,還真是打算翻牆進來呢!安然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讓暗衛先回去藏起來。
她帶着玉蘭慢慢走到東牆邊,順便看着燈光下粉紅的芙蓉花。
沒等到三分鐘,就聽到牆外響起了一聲低低的鳥叫。而她身後不遠處的花木裡隨即也響起了一聲貓叫。
安然忍不住捂着嘴無聲地笑,這暗號也太簡單了吧?她仰頭看着高高的院牆,那院牆至少也有兩米多高,哥哥爬得上去嗎?
就在這時,只見一個人影噌地一下跳上了院牆,安然趕緊仰頭看去,卻是凌雲。凌雲對着她微微一笑,而後回頭打了一個手勢,隨即就看到又一個人影跳上了院牆。
這次是楊彥了。安然捂着自己的嘴,滿眼的笑意。爲了看她,哥哥堂堂一個王爺居然翻牆進來,想想就覺得有意思。
楊彥見她已經等在這裡了,也不禁對着她會心一笑。
嗖地一下,凌雲和楊彥幾乎是同時從牆上跳了下來。不過顯然凌雲武功要高一些,幾乎沒有什麼聲音,楊彥落地的時候卻有一點聲音,不過也不大。
凌雲給玉蘭使了一個眼色,就帶着她走到一邊去了,背對着安然和楊彥。
安然迎了上去,輕輕叫了一聲“哥哥”。
這一聲哥哥可真是久違了。楊彥激動將她拉到懷中就着旁邊的燈光細細看了好一會兒,輕笑道:“半個月不見,我的安然好些又變漂亮了些。”
這倒不是楊彥的甜言蜜語,這段時間嶽朝城給安然治嗓子,也順便開了美容養顏的藥間叉着在吃,不過安然自己不知道。
安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頭,小聲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婚前見面不吉利嗎?”
“你信這個?”楊彥反問了一句,接着又擡起她的下巴來,雙手捧着她的臉細細摩挲着,望着她的眼睛道,“不來看看你,我總是不放心。聽說你嗓子好了,我想親耳聽你叫我一聲。”
“哥哥……”安然又叫了一聲。其實現在她的聲音還不怎麼好聽,不過比前些日子強,只要不說太多話,也不會覺得痛。
再次聽到她叫哥哥,楊彥脣角輕揚,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這聲音現在有點像周迅了。其實也不錯。”
安然撅着嘴,她不喜歡周迅的聲音,她喜歡周蕙的。
楊彥見了,忍不住低頭含住她撅起的紅脣吮吻了好一陣才放開她,安然有些不好意思左顧右盼,就怕給人看到了。可是看來看去,一個人都沒有,連玉蘭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楊彥輕輕點着她的鼻尖道:“放心,不會有人看到。”而後,他又輕輕擁着她,安慰道,“別難過,你的嗓子會好的。就算不能恢復成原來的也不要緊,聽慣了就好。我們能在這裡相遇,成親,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我們不能太貪心對不對?”
安然點點頭,靠在他懷裡,輕輕地述說着思念。
楊彥拉着她到小路邊花樹下一條長凳上坐下,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靠在自己懷中,輕聲道:“你嗓子還沒好,少說話,聽哥哥說。”
接着,楊彥就說起他們的新房,他們院子的佈置,問她的意見。在二十一世紀,結婚的時候,新房的佈置總是要兩個人一起商量的。
兩人沒說幾句話,不想天上忽然下起雨來。
楊彥立即脫下自己的披風給頂在她頭上,要送她回房去。
安然抱怨道:“剛纔還好好的呢,怎麼就下起雨來了。”
楊彥望着這天,也頗爲無奈。這個時代沒有天氣預報,實在是不方便啊。
兩人頂着披風往屋子跑去,眼看就要到了,安然正在考慮是請哥哥去房裡躲雨呢還是現在就讓他回去,就見一個人影忽然從一旁閃了出來。
安然嚇了一跳,細細一看,是凌雲。
凌雲急切地回道:“殿下,蜀王往園子裡來了。”
安然趕緊回頭看哥哥,問道:“怎麼辦?哥哥你要不先躲起來?”
楊彥苦笑道:“算了,估計他已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哥哥就在園子裡等他訓完了再走。”
“可是在下雨。”安然想把披風還給楊彥,可是楊彥怎麼可能讓她淋雨,自然是不要的。
安然無奈,要脫下自己的披風來,楊彥又不肯,怕她着涼。如此這麼一耽擱,趙世華已經到了安然的房門口了。
楊彥催促着安然快走,自己隨即從披風上退出來,很快消失在花樹後面。安然頂着楊彥的披風跑回廊下,就看到爹爹在站着房門口瞪着她。
安然立即收了披風遞給身後的玉蘭,小跑過去,忐忑地行禮道:“姨父怎麼來了?”
趙世華冷冷地看了她好一陣,看得安然羞愧地低下頭去,這才嘆道:“天色不早了,去睡吧!”
隨後他就撐了傘走進園子裡去了。
沒走多久,趙世華就看到楊彥站在一棵木芙蓉下,也沒有打傘,旁邊的花樹上掛着一盞燈籠,將他的狼狽照得清清楚楚。
楊彥面上帶着幾分羞愧的笑意看着蜀王走過來,當即便低頭鞠躬行了一禮。等他擡起頭來,正打算說點什麼,不想趙世華已經轉身走了。
楊彥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就露出一個瞭然的笑容來,高興地原路回去了。
趙世華告訴自己說,如果平王還在,說明他還算是個有擔當的,自己就原諒他這次。因此,當他看到楊彥站在燈籠旁邊的花樹下等着自己,滿頭滿身的雨水時,心裡的氣也就消了。
第二天,楊彥再次上門向趙世華道歉,不過再也沒提要見安然的話。之後便老老實實地等着九月初六的到來。不過還有幾天而已,他等!
終於,時間一天天過去,九月初六終於到了。
這個時代的婚禮是在傍晚舉行的,但趙家的人上午就到了。安然見到了一年不見的三叔小姑父舅舅和表哥,很高興,也很感激他們這麼遠來爲她送嫁。
但有禮部的人在,他們並不能像從前那樣坐下來說話,不過遠遠地看了一眼,見禮之後就要離開到外院去。只有顧宛娘顧庭芳和魏秀芹留了下來。
宮裡皇后和惠妃都派了人來,再加上禮部派來的人,顧宛娘雖然是新娘的母親,也是說不上話的。不過,能看着女兒梳妝打扮,穿上嫁衣出嫁,她已經感到很幸福了。
她的女兒,總算是嫁出去了,而且嫁得很好。
安然在蜀王府出嫁,蜀王本應該出面招待來賓的,但他擔心被人從身形上認出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因而今天一天都沒現身。
當然,以蜀王古怪的名聲,也沒有人覺得奇怪,更沒有人怪他。反正女方這邊客人極少,就只有錢家派了錢寧夫妻過來,正好讓趙家的人接待,而其餘客人都是去平王府恭賀的。
安然三天前就將今天的婚禮過程背熟了,但真的到了這個時候,還是難免緊張。那梳頭的嬤嬤還說是宮裡最好的,拉得她頭好痛,用了那麼多的頭油,讓她也很不習慣。
特別是給她開臉的嬤嬤,說是技術最好,經驗豐富,可是絞得她臉上好疼,差點沒哭出來。
“左彈一線生貴子,右彈一線產嬌男,一邊三線彈得穩,王妃胎胎產麒兒。頭胎雙子,二胎龍鳳,三胎四胎有兒有女。”
安然哭笑不得,她是母豬啊?還頭胎二胎,三四胎。
開了臉,安然水汪汪的大眼睛,紅彤彤的臉蛋。再挽好如意髻,戴上鳳冠,換上大紅色繡金鳳的王妃禮服。
七分容貌,三分打扮,十分豔麗。
就連顧宛娘看着打扮好的女兒,都有些不敢認,這個高貴的美人兒,是她的女兒?
申時四刻,新郎官平王楊彥帶着人親自來迎親了。
本來,皇子娶妻,是不用親迎的,但楊彥卻駁回了禮部的這個計劃。他按照民間的婚禮程序,不但親自迎親,還寫了催妝詩送進來,紅包也不知道撒了多少個。總之,所有人都能從他的言行中知道他對這位王妃的看重。
申時末,安齊揹着安然上了花轎。
在喜慶的嗩吶聲中,八人擡的花轎起轎了,熱熱鬧鬧地順着寬闊的、被御林軍戒嚴的街道往平王府而去。
安然回頭,雖然看不到,卻知道孃親肯定在她起轎的時候含着淚一手撒米,一手潑水爲她送嫁。
安然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她真的成了潑出去的水了,但卻並不像小時候以爲的那樣會很難過。此刻,她心裡更多的是幸福。她就要嫁給前世今生唯一相愛的哥哥了,她以後一定會幸福的。
街道兩旁應該有很多人圍觀,她聽到了百姓們誠摯的祝福聲,百姓們自發地亂七八糟地叫着,祝願她和平王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蜀王府距離平王府並不太遠,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
“請新郎踢轎門!”司儀高聲唱禮。
周圍安靜了下來。
楊彥對着轎子踢了三下,安然在轎裡晃了三下。
“好!”一陣轟然叫好聲混着一片呦喝聲,周圍瞬間又恢復了之前的嘈雜與混亂。
安然失笑,這也要叫好嗎?
楊彥踢了轎簾,親自將安然從轎子裡扶出來。安然拉着他的手,一下子就安心了。
可惜的是,楊彥將一段紅綢遞給她,隨即便放開了她,換成喜嬤嬤扶着她跨國火盆,走進了平王府。
一路上紅錦鋪路,等她走到行禮的大殿,腳都有些軟了。中午過後,她可就沒有吃東西了,說是怕新娘子婚禮時要出恭出醜。
這婚禮繁瑣的,安然想要是換一個身體羸弱的新娘子,還說不準能不能堅持下來呢。好在一直有人扶着,她才覺得輕鬆了些。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高堂沒來,對着皇宮的方向拜了拜。
“夫妻對拜!”安然轉身,面對哥哥,眼淚忽然就涌了出來。兩人相對一拜。
夫妻,她和哥哥總算是夫妻了!從現代到古代,他們一路走得好艱難。終於,在今天,在此刻,他們終於成爲了夫妻,他們的感情終於圓滿了。
“送入洞房!”
聽到司儀這句送入洞房,安然長舒了口氣,總算可以坐下來了。新房中喜幔流連,燭影搖紅,一派榮華和樂之氣。喜婆把秤桿遞給楊彥,“請新郎挑起蓋頭,從此稱心如意!”
等楊彥用金稱杆挑開安然的紅蓋頭,兩人不禁相視一笑,只是眼睛裡都多了一些情不自禁的淚水。他們歷經艱難,總算是成親了。
“新郎新娘喝合巹酒!”
“新郎新娘結髮,永結同心!”
“新郎新娘子子孫孫……”
旁邊喜婆還在說着吉祥話,可是楊彥和安然眼中都只有彼此。
等喜婆終於將婚禮的程序走完,拿着紅包出去,楊彥再也忍不住將安然緊緊擁在懷中。
“感謝老天爺讓我們再次相遇,這一次,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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