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種事情不能由霍沂自己出面。故而謝慎看到的情況是,一些窮苦的百姓毆打李同知和衙門公人,並慷慨激昂的陳說抗徵稅賦的理由。
這一切當然都是霍員外安排好的,那些看似困苦的百姓不過是他的槍手罷了。
想通其中關節,謝慎冷笑道:“看不出來這霍沂倒是個頗有心機之人。李同知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
李孝基等的就是謝慎這句話,當即拱手道:“謝知府不妨先將這些抗稅的百姓放了。”
“放了?”
謝慎眉頭微皺,思忖着李同知的用意。
“李同知的意思是,叫本官派人跟着這些暴民,看看他們去哪裡以蒐集證據?”
“謝知府英明!”
李同知送上一記馬屁道:“那霍沂一定也會十分奇怪,他肯定會叫來暴民詢問過堂時都被問了什麼,只要抓他一個現行,還怕他不認罪嗎?”
謝慎暗暗嘖嘆,這李同知不愧是官場老油條,手段真是狠辣。
把鬧事抗稅的暴民放了,看似是官府軟弱妥協,實則是爲了麻痹霍沂,讓其放鬆警惕。
這種時候霍沂一定好奇那些暴民在府衙公堂之上被問了什麼,肯定會詢問一番。
這時候,派去跟着那些暴民的衙門公人便派上了用場,只要抓霍沂一個現行也就不怕他抵賴了。
當然,這樣做的前提是跟蹤暴民的公人不會被發現,不然一切都是徒勞的。
即便最後證明幕後之人不是霍沂,府衙也沒有什麼損失,反而排除了一種可能性。
謝慎真切感受到爲官之道的高深莫測,看來只有多多實踐才能掌握權術之道。
“便依照李同知所言辦吧。”
謝慎點了點頭道:“本官會找個由頭放了那些暴民,就看那霍沂會不會露頭了。”
李同知笑聲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謝知府放心好了。那霍員外一定會中招的。
“希望如此吧。”
謝慎揹負雙手,沉聲道。
......
......
京師,紫禁城,文華殿。
天子照例聽日講官講經,午休的時候天子把包括徐溥在內的一衆閣臣留在宮中用膳。
面對如此恩寵,徐溥、李東陽、劉健、謝遷等人自然惶恐謝恩。
對於閣臣,天子的態度一直很和藹。哪怕是剛剛入閣不久的謝遷也享受到了超越普通大臣的待遇。
天子正自用膳,王嶽便恭敬的衝其行禮道:“皇爺,有山西來的急奏。”
弘治皇帝不由得皺眉。
最近韃靼人屢屢犯邊大同府,擾的邊境雞犬不寧。兵部尚書馬文升幾次請求增兵大同,以震懾韃靼人。
可是弘治皇帝卻是一直沒有批覆。
馬尚書是大忠臣,這弘治皇帝是知道的。可是馬尚書卻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
國庫裡總共就只剩下幾十萬兩銀子,便是全拿出來做軍餉也養不了多少軍士。
何況韃靼人襲擾犯邊多是來去如風,增加駐軍並不會起到太大的效果。
這樣收效甚微的事情若是國庫充裕還可以試試,但現在弘治皇帝恨不得將一文錢掰成兩半花,如何能批覆馬尚書請求增兵大同的奏疏。
偏偏馬文升還不鬆口,三天兩頭的上書,直是叫弘治皇帝頭疼。
弘治皇帝啓開奏疏,見不是大同來的微微一怔。
“怎麼是潞安府呈奏的?”
弘治皇帝總算鬆了一口氣。
只要不是大同來的就好。
看過奏疏後,弘治皇帝臉上終於浮出笑容。
“善,大善。朕果然沒有看錯人。”
弘治帝笑着衝身邊侍候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嶽道:“是潞安知府謝慎上的奏疏。潞安府的瘟疫已經被控制住了。”
自打今年各地地震以來,王嶽很久沒見弘治皇帝面上露出笑容了,此番由衷的爲天子感到高興。
“恭喜皇爺、賀喜皇爺。小謝大人果然是能臣,這瘟疫便是華佗在世都不一定能夠控制住,小謝大人這才用了不到半個月就起到了效果。當真是大明的福星啊。”
弘治皇帝笑着點了點王嶽道:“你啊,嘴巴上就跟抹了蜜似的。”
王嶽嘿然一笑道:“奴婢這是實話實說。這朝中諸公,有哪個能保證到了潞安能像小謝大人一樣控制住疫情的。”
“這謝慎確實有幾分才幹,只不過他太年輕了。”弘治皇帝嘆息一聲,聲音中頗是有幾分無奈。
他雖然貴爲天子,但卻不能事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
謝慎確實太年輕了。若是謝慎再年長十幾歲,弘治帝甚至想要給謝慎個巡撫、侍郎當當。
不過眼下,能夠讓謝慎出任潞安知府,還是謝遷極力舉薦,弘治帝力排衆議的結果。
在弘治帝看來,年輕人有才華便不應該窩在翰林院裡。到地方上接觸民情,多歷練一番將會成長很快。
弘治朝名臣不少,像徐溥、劉健、李東陽、謝遷都是值得倚爲臂膀的股肱之臣。
但這些人年紀都不小了,輔佐一朝可以,卻不可能在閣臣位置上一直待下去。
弘治帝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去歲他便一直覺得氣血不暢。雖然太醫院會診的結果只是偶感風寒,但弘治帝心裡卻是一直不放心。
爲太子選輔弼賢臣不能拖,選擇的條件自然要從嚴,不僅其本人要有真才實學,還必須年輕。
漸漸的弘治皇帝注意到了這個年紀輕輕就中了狀元的謝慎。此子極有骨氣,先後上奏東廠提督楊鵬、壽寧侯張鶴齡,贏得了滿朝上下的一致稱讚。
加之閣臣謝遷的極力舉薦,弘治帝便動了考察謝慎的心思。
正巧潞安知府突然暴斃,弘治帝便直接派謝慎前去赴任。不曾想這一番考察竟然考察出一個大能臣,這真是意外的收穫。
“奴婢聽說甘羅十二歲拜相,小謝大人也不算太年輕罷。”
弘治皇帝聽到這話大笑道:“你個奴婢,懂得什麼。”
弘治帝極反感宦官干政,但像王嶽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半開玩笑,皇帝也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謝慎治理疫情有功,當賞。”
弘治帝復又恢復了君王的嚴肅,沉聲道:“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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