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延慶也猜到了一二,這種事情十有八九都和相親有關,尤其那個夫人看自己時笑得滿臉開花,分明是丈母孃看女婿的表情,只是李延慶想不通,之前那個夫人還威脅自己,一轉眼居然又想招自己爲婿了,這種水火交替的變化着實讓李延慶有點吃不消,難怪說女人心,海底針,令人難以捉摸。
不過李延慶也不想去捉摸,他現在壓根就沒有娶妻的念頭,他自己都未成年,再娶一個未成年少女,那算什麼?
婚姻對他而言,還比較遙遠。
他剛回到秋樓,卻發現秋樓異常安靜,只見一個貴婦人帶着一個容貌尚佳的少女出現在秋樓背後的走廊上,看似在閒庭信步,卻引來無數年輕男子的目光,大家心裡明白,這是向夫人在爲她孫女擇婿了。
鄭家雄厚的財力大家今天都親眼看見了,加上鄭家有皇親國戚的背景,一旦成爲鄭家的女婿,有強大的資源爲後盾,步入仕途,甚至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每個人都正襟危坐,或者故作談笑風生,他們都在儘量表現出自己過人的氣質和英俊的笑容。
向夫人不慌不忙地走着,所有年輕人的位子都是她排定,她通過排位子便知道每個年輕人背景履歷,知道他們的家庭情況,不過向夫人極爲看重這些年輕人相貌外表,這在平時是看不到的,只有通過今天這個機會,她才能對他們的相貌外表有所瞭解。
向夫人看似漫不經心地散步,但她腦海裡卻在迅速對號入座,不斷分類排除,很快她的目標便被縮減到十個人。
她身後的孫女張綰兒卻羞得滿臉通紅,低下頭跟着祖母亦步亦趨,從李延慶這個角度望去,就彷彿一個小母雞跟在老母雞身後,頗爲有趣。
向夫人當然不會在壽宴上一步到位招到孫女婿,她也有分寸,這可是爲太子收買人心而舉行的壽宴,自己不能喧賓奪主了。
大概一刻鐘後,向夫人便基本上完成了她初步的篩選,她將未來的孫女婿鎖定在十個人的範圍內,這十個年輕人個個相貌英俊,氣度溫文爾雅,無論招到哪一個爲婿,她都很滿意,下一步就是要具體開始相親了。
“綰兒,咱們走吧!”向夫人吩咐一聲,便帶着孫女揚長而去,
隨着向夫人離去,秋樓內頓時象炸開鍋一樣,年輕賓客們議論紛紛,大家都親眼看見了,向夫人的孫女長得確實不錯,容貌秀麗,身材曼妙,肌膚白皙如玉,尤其那種低頭的嬌羞,令他們心生憐愛。
但更重要是鄭家有錢有勢,有太子背景,能請來一千多名權貴賓客,就說明人家人脈很廣,將來做點什麼事情都很容易,不少未婚年輕人都動心了,開始夢想自己能成爲鄭家的乘龍快婿。
李延慶費了好大的麻煩纔回到自己座位,自然又引來一片不滿的目光,不過很多目光中卻有點幸災樂禍,鄭家在挑選女婿時這小子卻走開了,白白丟掉一個大好機會。
“李賢弟,可惜啊!”
鄰座男子無不遺憾地笑道:“要是剛纔李賢弟不走,說不定明天就是鄭家的乘龍快婿了!”
李延慶淡淡一笑,“有兄臺在,這種美事哪裡能輪到我?”
旁邊十幾名賓客都笑了起來,“這話說得很有自知之明,鄭家再不濟,也不至於招個太學生當女婿吧!”
李延慶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冷冷回擊道:“太學生再不濟,也不至於以吃軟飯爲榮!”
四周刷地安靜下來,人人臉上都露出尷尬的神情,他旁邊年輕官員更是又氣又惱,彷彿李延慶這句話戳中了他的要害,他板起臉,再也不理睬旁邊的李延慶。
這時,一隊女妓端着酒菜翩翩而來,氣氛再次熱鬧起來,很多年輕人都是第一次來礬樓,這些送酒菜的女妓個個美貌豔麗,一雙雙動人的美目左右流盼,嬌柔的身體還沒有靠近,香風便迎面撲來,便令無數年輕男子心猿意馬,剛纔的不快早已拋之腦後。
菜餚不多,每個人面前只有六道菜,一道用梨木炙烤的小羊排,一道葡萄酒蒸乳鴿,一道油燜菘菜,一道什錦山珍,還有一盤五碟的開胃小菜,最後還有一道礬樓的百味湯。
雖然菜不多,但做得極爲精美雅緻,令人不忍下箸。
忽然,所有的賓客都站起身熱烈鼓掌,只見在對面春樓的首席的客人出現了,包括今天的壽星鄭明,還有相國蔡京、太尉童貫、太師樑師成,另外今天真正請客主角,太子趙桓也終於露面了。
太子趙桓一般只能參加國宴,不準輕易出現在大臣的私人宴會上,即使要出席也必須有充分的理由,得到天子批准後才能出席。
這次趙楷江南之行,處斬了朱勔,並將一把假的尚方天子劍還給太子趙桓,令趙桓感到了一種威脅。
爲了宣示自己的存在,也作爲對趙楷的反擊,趙桓便利用鄭家舉辦了這次規模盛大的壽宴,同時他也有了充分的理由出席,鄭家祖父過七十大壽,作爲孫女婿,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參加,天子趙佶便批准他出席這次壽宴。
名義上大家都是來參加鄭家的壽宴,可實際上都是來表示對太子的支持,趙桓相信父皇會看到今天百官祝壽的情形。
這時,一聲清脆的雲板敲響,在礬樓中間的高臺上,一隊舞姬開始翩翩起舞,絲竹聲在礬樓內響起,宴會正式開始了。
賓客一邊欣賞舞姿,一邊喝酒聊天,秋樓內也熱鬧異常,賓客們互相敬酒,不時開懷大笑。
李延慶卻被周圍賓客冷落在一邊,沒有人理睬他,他那句吃軟飯的話幾乎得罪了周圍所有人,但李延慶卻絲毫不在意,他更多心思卻在品嚐好酒,雖然今天菜餚一般,酒卻非常不錯。
每個人的桌上有兩小瓶酒,一瓶是清酒,一瓶是葡萄酒,清酒是相對於濁酒而言,平時大家喝的酒都是濁酒,大多是一兩年就釀成,雜質較多,而清酒至少是窖藏十年以上纔會由濁酒變成清酒,平時很難喝到,還有葡萄酒更是果酒中的珍品,一般酒樓都不供應。
無論清酒的醇馥幽鬱,還是葡萄酒的甘甜綿長,都讓李延慶覺得今天不虛此行。
太子趙桓只是來露一下面,他只坐了片刻便起身回宮了,沒有太子的約束,大家喝得更加暢快,氣氛也更加熱烈。
這時,李延慶忽然覺得四周騷動起來,他一擡頭,只見前後左右的人都端起酒杯站了起來,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探頭望去,只見一名皮膚蒼白、眼睛細長,身穿一襲紫袍的高官端着酒杯正向這邊走來。
“是樑太師!”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李延慶這才知道,這名穿着紫袍的高官居然就是樑師成,樑師成雖然是宦官,但他權勢之大,連蔡京和童貫都要巴結討好他,在朝廷被稱爲隱相。
不過樑師成極少露面,象這樣端着酒杯走過來,更是聞所未聞,難怪所有人都緊張驚訝。
樑師成在李延慶面對停下,有人指着李延慶鄰座官員道:“太師,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鄰座年輕官員耳根都紅透了,惶恐不知所措,太師找自己做什麼?
樑師成笑得很柔和,聲音不大,但周圍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你就是李延慶?”
旁邊李延慶一下子愣住了,樑師成居然是來找自己,旁邊官員更是張口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時,鄭升跑過來連聲道:“錯了!錯了!旁邊的年輕人才是李延慶。”
樑師成一怔,目光轉到李延慶身上,李延慶心念一轉,忽然明白樑師成爲什麼要找自己了,不是嗎?他們在江南已經交過一次手,李延慶起身行禮道:“學生李延慶,參見樑太師!”
樑師成打量一下李延慶,眯起細長眼睛笑道:“看不出李少君年紀輕輕,卻膽識過人,令宋江方臘等宵小鎩羽而歸,難怪童太尉那麼器重你,連我都不得不佩服。”
“太師過獎,李延慶擔當不起!”
樑師成舉杯淡淡道:“這裡的酒不錯,我很喜歡,這杯酒就敬李少君。”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深深看了一眼李延慶,轉身便走了。
李延慶卻暗暗心驚,樑師成居然知道是童貫推薦自己,他來給自己敬酒恐怕不是什麼好事,自己必須萬分警惕。
李延慶心中在迅速評估樑師成的敬酒,他卻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的眼神都已經不對了,絕大部分賓客都沒有從震驚中恢復,太師樑師成竟然給一個太學生敬酒,這簡直聞所未聞,讓所有人都震驚萬分,看李延慶的眼神都明顯不對了,充滿了敬畏和羞愧。
過了好一會兒,衆人才慢慢坐下,議論紛紛,這個李延慶到底是什麼身份?居然讓樑太師屈尊前來敬酒。
這時,坐在李延慶旁邊的年輕官員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再也坐不住,拱手低聲道歉,“下官密州教授秦檜,剛纔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