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晉財放下茶盞,擡起頭一臉正直地說道:“哦……都說是一家人,那還客氣什麼,快講,快講就是了。”
吳爭看了沈致遠一眼,說道:“沈伯也知道,如今朝廷財力拘緊,吳爭手下三千張嘴嗷嗷待哺,沒奈何,只能來向沈伯求助了。吳爭是想向沈伯借些銀子,不多,六千兩就行,等朝廷撥給銀兩,吳爭一定第一時間還上。”
六千兩,可以付一個月餉,這麼這個年關就能安然度過。
沈晉財的臉色慢慢凝重起來。
“吳大人啊,沈家雖然是富裕人家,可這銀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你回始寧鎮之後,前後兩次,從沈家拿走六千兩銀子。如今又要六千兩,沈某確實無能爲力。”
一瞬間,沈晉財那張胖乎乎,一臉親切的笑臉不見了,變成了沈半城。
“沈伯,前面五千兩之事,我事先真不知情,但既然是到了我的手上,日後我一定原數奉還。至於後面一千兩的事,是我讓致遠用玉佛換的。今日這事有些唐突,不過吳爭保證有借有還,還望沈伯相助。”
沈致遠在邊上勸道:“爹啊,吳爭可是自己人,再說了他這錢也不是自己花了,等朝廷撥了錢,還你就是了。”
沈半城聞言轉頭衝沈致遠怒哼一聲道:“都道養女兒如養強盜,不想養個兒子比強盜還狠,你不如把你爹剁了,賣骨賣肉去幫他吧!沒見過象你這樣胳膊肘往外彎的。”
“你道爹不願意幫他啊。如果是他自己用錢,爹也就咬咬牙給他了,可他這錢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啊。朝廷沒錢,餉銀自籌。三千張嘴哪,加上他大手大腳,每人二兩餉,一個月就是六千兩,再大的家底也給整沒了。告訴你,這家還輪不到你來當。”
說到這,沈半城在慢慢轉過頭來,擠出一絲笑對吳爭道:“你看,吳大人,這事沈某真幫不上忙。”
吳爭哪會聽不出,沈半城這話是衝自己說的。
沈半城那邊已經端起茶盞來,用碗蓋“咯咯”地颳着。
吳爭懂,那叫端茶送客。
沒奈何,吳爭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吳爭不好強求,只能另想他法了,打擾沈伯了,吳爭告辭。”
沈致遠跺跺腳道:“爹,你真不幫啊?若是這次你不幫吳爭,我……我就不回來了。”
沈半城用力將手中茶碗往桌上一頓,茶水灑了一桌子,厲聲道:“門在那,請便!老子就當沒生你這混帳兒子。”
沈致遠還待說話,吳爭一把拽住,“算了,這事不能怪沈伯,我們先回去,再另想他法吧。”
二人往門外走去。
不想身後傳來沈半城的聲音,“吳大人,其實沈某很不解,你爲何抱着金飯碗討飯呢?”
吳爭一愣,停下了腳步,與沈致遠一齊回頭向沈半城看去。
“沈伯,此話何意?”
沈半城道:“你現在手中,什麼最值錢?”
吳爭想想,不解地道:“吳莊的田地、店鋪已經租給了那些百姓,唯一值點錢的就是吳莊的宅子,可那是我爹和妹妹住着……。”
沈半城擡手相阻道:“沈某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你手中的那三千號人,纔是你的金飯碗。”
吳爭更不明白了,“沈伯的意思……呃,不會是讓我帶兵去搶劫鄉中富戶吧……。”
沈半城差點吐血,指着吳爭,哆嗦着手指道:“瞧你也是個聰明人,沈某豈能指使你搶劫富戶?”
沈致遠這時站在了他爹一邊,衝吳爭翻白眼道:“就是,哪有自己指使人搶劫自己的。”
吳爭眼睛一亮,看向沈半城。
沈半城大怒,氣得手指亂點,指着沈致遠抖抖顫顫喝道:“滾……滾……你死外邊去好了!”
吳爭趕緊上前,攙扶着沈半城回去坐下,“沈伯放心,吳爭再混蛋,也不至於幹些這等爲禍鄉親之事來。”
沈半城斜了吳爭一眼道:“這可說不定,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沈某聽說,有人爲了幾口糧食,把親家都給劫了,還殺了人。”
吳爭大汗,哪壺不開提哪壺啊,一鬆手,沈半城坐了個空,坐到了地上直叫喚。
沈致遠趕緊上前攙扶,狠狠踢了吳爭一腳,罵道:“把我爹摔傷了,我跟你沒完。”
吳爭也緊張了,和沈致遠一起將沈半城扶起。
還好,驚嚇大於受傷,沒什麼大事。
沈半城滿意地衝沈致遠點點頭,關鍵時候,還是親兒子靠得住。
“吳爭啊,我是說你就沒想着讓那三千人動動窩?”
“動窩做什麼呀?”
“你……你就沒聽說,平崗山上好幾窩山賊、土匪呢。”
吳爭聽靈光一閃,“沈伯的意思是剿匪?不對……那些山賊、土匪能有什麼銀子,而且大都是些沒活路的莊稼人罷了,留着他們,或許還能幫着朝廷抗清呢。”
沈半城搖搖頭道:“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或許以前,是你說得那樣,都是些沒活路的莊稼人。可如今早就不一樣了,這些年天下大亂,各地難民如潮,平崗山連通四明山脈,許多流竄而來的好勇鬥狠之徒雲集在那,四處打劫,多則數百人,少則數十人,周邊百姓、過往行人苦不堪言。就前些日子,你敲了陳家竹槓之後……。”
吳爭紅頭上老臉道:“沈伯,我取陳家糧食的原因,你知道得清清楚楚,怎麼還提這事啊?”
沈半城斜了吳爭一眼道:“不提就不提唄,你那啥……之後,黃縣令跑了,黃伯彥不也是因爲害怕你報復嘛,賤賣宅、地,裝了幾車財物,想離開始寧鎮投別處嘛。”
吳爭搖搖頭道:“我確實想報復來着,可這不是連續三場惡戰,抽不出時間嗎?”
沈半城張大了嘴巴,愣了半天,好不容易合上,來了這麼一句:“我道是你良心發現,大發慈悲了,原來是……這下好了,你也甭惦記了,黃家上路不久,就被平崗山上的盜匪劫了,丟了錢財不說,一家十餘口人,全部陳屍路邊,可憐黃家的女眷……咦,那叫一個慘啊。”
吳爭心中暗罵一聲,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