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子此次突然現身,同樣知道對面明軍有援兵,也知道明軍援兵到來需要時間。
他們認爲以騎兵突擊的方式,擊潰對面的明軍用不了一柱香的時間。
完全可以在來援明軍到達之時撤退。
在這樣的時間、地點,打一場對方都清楚的戰鬥。
爲得無非是榮譽。
一千騎兵無聲無息地被全殲,這是一種恥辱。
特別是對從入關之後,幾無敗績的建州鐵騎。
一箭之仇,必須得報。
韃子騎兵開始舉刀。
手中的繮繩開始慢慢輕顫。
戰馬急促地踩踏着蹄下的土地。
蹄聲由散亂而變得整齊。
當一騎如箭般射出之後,所有的戰馬開始向前奔馳。
越來越快,如同錢塘江漲潮時的潮水。
洶涌澎湃,而不可阻擋。
……。
前鋒明軍士兵緊握着長槍。
他們的眼神開始凝固,焦點就是視野中漸漸放大的馬影。
面對騎兵,殺馬比殺人更重要。
邊上有長盾兵,他們的作用只有一個,護住長槍兵的身體,不被韃子騎兵的箭矢所傷。
至於被戰馬撞擊、踩踏,那已經不在考慮之列。
撞上,那隻能該運氣不好,命該如此。
後列弓弩手,已經彎弓搭弦,只等一聲令下,萬箭齊發。
這是標準的步兵對抗騎兵衝鋒部署。
周大虎“呸”地朝前吐了一口唾沫。
口中對沈致遠道:“沈少爺,拜你所賜,今日我一干兄弟都得交待在這。我在始寧街截了你一次,今日算是還你了。可你若等下敢撒腿丫子逃跑,可別怪我手中刀不認人。”
沈致遠笑得滿不在乎,“周大虎,你沒那機會!”
說話間,韃子騎兵如風般刮來,至明軍陣前半里處。
突然就遲滯起來。
雖然依舊在向前行動,可速度明顯得下降。
戰馬就象脫力一般。
馬上的騎兵措手不及,已經有幾個騎兵往前飛出馬背。
這不是最重要的,後面的戰馬依舊在往前衝。
於是,前後撞在了一起,很漂亮的一道騎兵線就這麼變得混亂起來。
見大功告成,沈致遠起身,揚刀一揮,“殺!”
周大虎應聲躍起,大吼道:“諸位兄弟,殺韃子嘍!”
帶着他的三十多兄弟,衝在了最前面。
之後便是沈致遠和一營的士兵。
再接着是錢翹恭的五百多人。
只有池二憨部,接替了沈致遠、周大虎所部的原陣線。
這是爲防備形勢不對之時,接應衝鋒明軍,同時頂住敵軍的最後一道屏障。
韃子肯定不知道,原來這是場騙局。準確的說,這是一場以命搏命的騙局。
明軍的部署,並不是爲了迎擊騎兵突擊,而是一個障眼法。
真正的目的,是鬆懈對手的戒備,以爲自己要打一場攻防戰。
瘋狂啊。
確實夠瘋狂!
相同兵數,步兵向騎兵發起衝鋒。
是找死嗎?
就算韃子騎兵前鋒已亂,可官道兩側是平地。
選擇這樣一個地形,還是爲了麻痹韃子的戒備心。
韃子衝鋒陣形的中後部,已經在向兩側散開。
半里路,彈指間便到。
周大虎嘶吼着連續劈翻兩人之後,開始深入。
在上次始寧鎮之戰時,被沈致遠調教之後,周大虎手下的那三十多人,已經熟記了他們的職責。
他們死命地護住周大虎的兩翼。
沈致遠的刀功確實不咋滴,生澀而呆滯。
可這不重要,摔得七昏八素的韃子前鋒,根本無力招架。
砍殺一個韃子時,沈致遠突然興奮地高叫起來,“吳爭,你看見了嗎,我殺死一個韃子了!”
說來很奇怪,很多人殺生平第一人時,都是難受的。
沈致遠是個異類。
與之前在家說起殺人時張口欲嘔不同。
真正等殺了人,沈致遠卻只有興奮,絲毫沒有覺得不忍。
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但僅須臾間,周大虎遇到了麻煩。
他發現衝不進去了。
回過神來的韃子,躍下馬來,開始以步對步。
向左右散開的韃子,開始策馬向前迂迴,對沈致遠部進行包圍。
正好與錢翹恭部撞在了一起。
錢翹恭部是這場戰鬥承受壓力最大的一部分。
所有發生的場景,已經在事先預演過。
戰馬四蹄皆釘有蹄鐵,埋在地面下的吸鐵石,產生的阻力,令戰馬邁動遲滯。
前鋒的速度突然減慢,就會被後面的騎兵撞上。
但埋設三丈寬吸鐵石的地面,無法真正阻擋敵軍。
只能影響戰馬的速度,爲沈致遠、周大虎部衝鋒創造機會。
遲滯敵軍衝鋒速度是目的,但沈致遠、周大虎部的衝鋒還是障眼法。
沈致遠部衝鋒的對象是韃子已經混亂的前鋒,看似兇險,其實反而安全。
真正承受韃子主力的是錢翹恭部。
他們需要面對的是韃子從官道兩側迂迴的騎兵。
雖然迂迴的騎兵速度因驟然轉彎已經減慢,但問題是錢翹恭部五百多人,手中所持的竟不是長槍,而是刀盾。
這是自殺,顯然是自殺!
如果面對速度不快的騎兵,長槍兵完全可以依靠長槍陣,與騎兵對抗。
雖然無法勝,但可以堅持不敗。
可沒有如果。
韃子騎兵由兩側向官道合攏,瞬間數十個明軍士兵戰馬被撞飛、踩踏。
數百韃子騎兵迅速在錢翹恭部後方完成了合攏。
在遠外緊盯戰場的韃子將領很不解,按這支明軍的戰績,應該不會犯這麼低等的常識錯誤。
這究竟是爲什麼呢?
他心中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而這預感就在一瞬間,變成了現實。
“嗡……。”
……。
吳爭所部三營六百多人,在平崗山腳埋伏了三日三夜。
始終沒有等到敵軍翻過平崗山。
好在沿途皆設了聯絡人員。
在得知韃子確實進攻了三界,魏文遠部和廖仲平部也已經按預定計劃向錢翹恭增援,吳爭鬆了口氣。
人數、方向都對,看來此戰勝利在望。
吳爭相信錢翹恭肯定能堅持到魏文遠部和廖仲平部增援。
那麼,再在此埋伏,也就沒有什麼意義。
“陳勝,立即率軍回援三界。”三十里的距離,趕得快,或許還能喝口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