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中,正在徵兵。
陳子龍的目標是三萬人。
這目標不高,對於一個大明南都來說,三萬兵員也就幾天功夫吧。
其實吳爭錯怪了陳子龍等人。
他們在錢肅樂回京,轉達吳爭欲以二萬多禁軍爲餌,吸引江北清軍主力,從而一戰收復鎮江城的方略,陳子龍等人不僅不反對,還極力贊同。
如果真能收復鎮江,徹底控制長江以南,不再爲臥榻之旁有敵環伺,不用說二萬人,就算再加一倍,都是值得的。
這也是錢家叔侄能迅速率軍出征、王之仁能隨即配合率水師不顧傷亡向江心島發起攻擊的原因。
上下、君臣同心同德,沒有什麼事幹不成的。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因爲陳子龍一衆文人,對吳爭的看法發生了改變。
倒不是因爲吳爭收復紹興府全境之功,也不是吳爭奉詔派舟山水師增援應天府,更不會是現在吳爭有進取之心,打算收復鎮江。
原因很簡單,就是吳爭的“身份”。
雖說未經證實,但太祖遺詔和傳國玉璽的份量,已經讓陳子龍等人信了一半。
今時不同往日。
如果在太平盛世,那這事就得看皇帝的意思,或封賞個王爵貽養天年,或軟禁起來,當然也不排除抽冷子暴病而亡。
可眼下,宗室凋敝,二百多年過去,原本惠宗的支持者也早已被鎮壓,就算要反攻倒算,也找不到人了,不管是誰爲帝,臣子就眼前這幫臣子,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句話就眼前形勢不太適用。
所以,對於陳子龍這些保明室的先鋒來說,吳爭確實是可以成爲候選者之一的。
而且,如果擁立吳爭,就不存在吳爭謀朝篡位的可能了,總沒有自己篡自己的吧?
加上慶泰朝,吳爭的實力太強大了。
如果真擁立他爲帝,或許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廣州三帝同存的消息,極大地刺激了慶泰朝臣,他們渴望有一個皇帝。
但這些人中,也有持不同意見者,譬如河南道御史(天知道他怎麼去上任)、副都御史王翊、兵科給事中董志寧爲代表文臣,他們倒不是不贊同擁立吳爭,可他們認爲必須覈准、比對傳國玉璽的真僞,從而來確認吳爭身份的真實性,否則,一旦搞錯了,那明室就徹底淪喪了。
對於這種不同意見,沒有敢去反駁。
就象對於吳爭的身份,沒有人敢公開質疑一樣。
因爲吳爭只要認下宗室身份,那麼除非吳爭賦閒卸去身上權力,否則要提出質疑,就得先問自己夠不夠格。
可要印證傳國玉璽的真僞,就得比對二百多年前的文書,這顯然在很長時間內,都是做不到的。
也正因爲如此,包括陳子龍在內的文人都在猶豫。
但這不妨礙他們以實際行動,來襄助吳爭收復鎮江之舉,畢竟這事於公於私都有益。
可錢家叔侄兩支禁軍的離開,應天府唯有廖仲平一支禁軍,獨木難支啊。
此戰開始至今,應天府還沒有過戰事,可畢竟是京城嘛,真到了發生戰事時,離亡也就不遠了。
所以,陳子龍提議再徵三萬新軍,一來防備清軍突破興國公水師的封鎖,攻上岸來,二是所有人都明白,江北儀真的那支明軍,怕是回不來了,那就需要有填補空隙的新軍。
這關係到每個人的安然,自然沒有一人反對。
可問題是,朝廷養得起嗎?
陳子龍在江南的聲望確實強大,五日之內,招募新兵三萬,讓人驚訝的是,這三萬新兵徵召,竟是不付餉銀的,也就是說只要給他們一口飯吃就行。
由此可見陳子龍等人的號召力,何等強大。
這還不算完,兵員有了,可軍服裝備也需要花錢啊。
好嘛,陳子龍等數十人連續兩天去玄武湖開了兩次“講座”,生生籌出了三十多萬兩銀子,這下不單三萬新軍的裝備解決了,還積餘出了不少,可見其聲名之盛,令人嘆爲觀之。
這個時候,鎮江城光復的消息傳到了應天府。
背插三道三角旗的傳信兵,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入奉天殿,喘着粗氣將這個消息說出來時,
整個大殿一片寂靜。
半晌才暴發出滿殿歡呼聲,這是所有人的功績,這場戰役,幾乎每個人都在爲此付出。
大軍糧草、軍備、百姓動員、民夫徵召等等。
這是個大工程,與吳爭在杭州、紹興發動戰爭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簡單地說,吳爭在杭州施行的近乎是軍政府,可應天府不同,它是一個衙門齊全的朝廷。
吳爭可以隨時下令發動一場規模不大的戰爭,當然,如果沒有莫家根深蒂固的勢力,爲吳爭做後勤,吳爭也沒有那麼容易想收復紹興就收復紹興。
所以,一聽到鎮江府光復,所有人都覺得與有榮焉。
這陣的歡呼聲整整持續了一柱香的時間,許多激動的老頭們都擊掌相賀。
殿階上,監國朱媺娖鳳目盈淚,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失態了。
也沒有人會去指責誰失儀。
朱媺娖的目光聚焦於奉天殿殿門之外的虛空,朱脣在動,“父皇,您聽到了嗎?我們終於重新在江南立穩腳跟了。您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大明覆興……!”
可很多時候,事情都會出乎人的意料。
誰也沒有想到,或許陳子龍自己事前也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當着監國和滿朝文武的面,說出擁立吳爭爲帝的倡議。
陳子龍慨然地聲音回落在奉天殿的上空,滿殿如死一般地寂靜、啞雀無聲。
太突然了,突然到沒有一個人能預料到,哪怕是原本在私下集會時,提出過這個倡議的文臣們。
或許是因爲廣州三帝給陳子龍的一種急迫感。
亦或許是因爲這場人人盼望已久的勝利吧。
與應天府光復相比,這場勝利更讓他們激動。
因爲他們,共同參與了。
陳子龍的倡議非同小可,他可是內閣首輔。
許久的冷場之後,閣臣都御史張煌言、馬士英、刑部尚書徐孚遠、工部尚書宋徵輿還有無數的官員都紛紛站出來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