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越過老張臥地處的羅科鐸驚愕回頭,當他看到老張手中已經引燃的火繩,駭然急呼,“快……射死他……!”
已經越過、正在附近和將要到來的清兵們,無不彎弓搭箭。
百矢齊發,如蝗而至,老張的身軀頓時被射成了刺蝟狀,而他正喊出另一句,“殺韃子嘍……。”
嘎然而止!
緊接着,“轟”地一聲,距離老張處不足十步之處,最先爆炸,沖天的泥石,淹沒了數十步之內的一切事物。
然後是一連串的爆炸,數十道的泥柱,直接將追隨羅科鐸進攻的後軍隊伍給淹沒了。
驟然劇變,使得已經上山和正在山坡上的清軍,無不駭然。
而這時,山頂上的劉放,霍地起身,他回頭,慢慢地掃視了所有人一眼,拔出他那把剮刀,一聲不吭地躍出,撲向已經近在咫尺的清軍。
“殺韃子嘍。”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是誰繼老張之後喊出來的。
倖存者都一致認爲,是劉放撲向敵人時喊的,可劉放堅決否認,他說,他那時心裡只有一個念想,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可不管是誰喊出的,不管有沒有人喊出這句話,所有人都聽見了。
所有人都呼應了這句話,然後,所有人跟在了劉放身後,向清兵撲去。
這是一個奇蹟。
它成於老張的主動犧牲,吸引了所有清兵的注意。
會山上劉放和青壯們能成功躍出,創造了足夠的時間。
清兵來不及轉頭去射殺他們,甚至清兵在面對撲來的青壯時,先得棄弓抽刀。
青壯們有着居高臨下的地利優勢,這一點點、一些些,最終匯聚成流。
人不畏死,以何畏之?
哪怕皇權,也忌憚十步之內。
近了身的雙方,一旦陷入混戰,那麼,敢死之人就佔了大便宜。
劉放和那些青壯們,此時,敢死了!
突然引發的激戰,實力相關懸殊的雙方,打了近一個時辰,居然打成了平手之局。
此戰,最終兩敗俱傷。
羅科鐸最後不得不下令撤退,因爲他突然發現,這羣“鄉巴佬”們已經完成了蛻變,從一羣羊變成了一羣狼。
羅科鐸不想將他的精銳過多地折損於此地,冷靜下來的他,選擇撤退重整旗鼓,再想法蕩平此地。
劉放他們也沒有追,因爲無力追,追不動。
暫時激發的血性,因戰鬥的殘酷而慢慢冷卻,剩下的只有後怕和傷痛。
五百多人出來,至此還活着的不足二百人。
可他們勝了,從羅科鐸率兵撤退之時,他們就勝了!
雖然他們只是暫時被激發出血性。
可已經蛻變的靈魂,再也不可能縮回過去。
他們具備了勇敢,需要有人爲他們安一個魂——軍魂。
劉放這個始作俑者,卻做不到這點,老張可以,但他死了。
他們,已經是一支精銳,只是,需要訓練和裝備。
需要有人告訴他們,他們爲何而戰!爲誰而戰!
……。
羅科鐸率兵退回渡口,這一夜他和他的軍隊也在舔舐傷口。
相對於衡陽民衆的傷亡數量,清兵傷亡要少一些,死傷加起來,僅一百四、五十人。
被老張引爆的“土雷”,看似威力巨大,可事實上,也就炸死炸傷數十人而已。
但它卻轉變了戰鬥結局。
清軍最大的傷亡數量,來自於山頂附近雙方的肉搏戰。
這樣的地勢,只要摔倒,非死即傷。
而青壯那時已經眼睛血紅,根本無懼死亡,這樣的形勢下,羅科鐸選擇撤退是明智的,因爲就算全殲這些鄉民,羅科鐸其實也是輸了,因爲他無法再完成截斷進攻泗州的北伐軍退路。
而最令羅科鐸痛苦的,是多尼的枉死。
這一夜,當着漸漸升起的月亮,羅科鐸咬牙起誓,爲多尼復仇,屠盡衡陽鎮,雞犬不留!
……。
從天長經衡陽再向盱眙轉進的池二憨所部。
此時正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壓力。
按之前的部署,敵人在泗州的守軍應該只有三、四千人,這情報沒錯。
錯的是,阿濟格在向臨淮派援兵的同時,也向泗州派出了增援,足足一萬大軍。
天長一戰之後,想以邊緣突破的最初構想,其實已經落空,泗州的空虛已經被阿濟格意識到。
那麼,加強泗州防禦力量,便是題中之意。
可池二憨部,卻是於十天前從長江南岸出發的,他們沒有可以改變戰術的基礎。
面對着已經再不是原先三、四千守軍的泗州城,池二憨等人只能作兩種選擇,一是撤退,因爲作戰的前提變了,池二憨部前後三支部隊加起來,也才六千餘人,要進攻有着一萬三、四千清兵固守的泗州城,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第二種選擇,就是搶佔隔河相望的盱眙,並以盱眙爲據點,對泗州城形成威懾和牽制作用,使得泗州於一萬多敵軍,進退不能。
池二憨、史坤、黃大洪一致同意了選擇第二種策略,搶佔盱眙,因爲在史坤、池二憨出發之前,吳爭交待他們的戰略意圖,就是儘可能地牽制敵軍,使得鳳陽城阿濟格首尾難顧、兵力捉襟見肘。
可泗州城中,兵力明顯處於優勢的清軍,又怎麼會輕易讓北伐軍效果圖得逞呢?
就在池二憨等人經過一天激戰,攻下盱眙城之後,不可避免的,北伐軍立即由攻城方轉爲守城方。
從泗州而來的大批敵軍,已經渡河登岸,原本這應該是北伐軍利用火器阻擊清軍最好的戰場,可惜,大河在盱眙西側,而北伐軍攻的是盱眙東城門,也就是說,在不破城之前,根本無法阻止泗州來的敵軍。
經過一天的激戰,雙方各有傷亡,但盱眙城還牢牢地掌握在北伐軍手裡。
而這時,從衡陽而來的兩個青壯,到了池二憨等人面前。
……。
“什麼?!”
衡陽有清軍騎兵迂迴而至的消息,震驚了池二憨、史坤、黃大洪。
這絕對不在他們的預料之中,甚至不在吳爭的預料之中。
也對,衡陽與揚州府接壤,按道理,清軍是不可能、也不敢向衡陽迂迴的,因爲但凡揚州府駐軍從寶應奔襲衡陽,那麼,迂迴的清軍就是死路一條,除非是大軍,可聽說過有穿插敵後的小股部隊,有聽說過大部隊穿插敵後的嗎?
那就不叫穿插迂迴,而叫分隔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