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爭沉吟道:“紹興府太小,不足以號令天下義士,如今杭州光復,興國公又囤兵於嘉興阻擊來援韃子,只要越國公一聲令下,杭州城中數萬明軍便可與興國公會合,由興國公進軍鎮江,越國公駐囤江陰,吳爭不才,願前往上海,光復嘉定。只要掃清了韃子在江南的各據點,我朝就可以擁有更多的土地和人口。就算不能打過江北,至少也有了與韃子分庭抗禮的基礎。清軍如今三線作戰,恐怕很難調集足夠的軍隊南下,我朝就有了喘息的時間積蓄實力。”
方國安聽了倒吸一口涼氣,暗道這小子野心還真大。
真要象他說的這麼一來,江南半壁江山就是明軍的了。
方國安搖搖頭道:“你所說的本公也有想過,但不現實,多鐸已經從江寧起兵南下,前來杭州。按時間算,應該已經開始逼近常州,如果我部北上,會在蘇州遭遇,你能有把握戰勝?”
吳爭道:“所以越國公和下官需要與興國公合兵一處,據越國公之前所說,多鐸帶來的不過也就是三千韃子和數萬降軍,如今有杭州前例,當可知降軍還心繫故國,趁杭州大勝之勢,下官以爲可與多鐸一戰。”
方國安依舊搖頭,“本公不想冒如此大的風險,依本公看,還是固守杭州城池,等在杭州擊敗多鐸之後,再圖收復蘇北。”
吳爭一愣,剛要開口勸說。
不想方國安突然翻臉了,他厲聲道:“吳爭,本公令你配合我部,儘快收攏降兵、整備東城防禦、彈壓城中騷亂。如何部署北上之事,本公自有打算。”
吳爭聞聽,心中有股火氣往上冒。
“越國公,杭州城光復,長江以南,除了江寧之外的整片土地,已經幾乎沒有成建制的敵軍,如此好的良機,是稍縱即逝啊。”
方國安大怒,“本公說了,自有打算。你如果不願留在杭州,可自行回紹興府向殿下覆命,可若要違抗本公軍令,本公可以當場殺了你。”
吳爭知道方國安說得不假,此時不同於在紹興府,做爲主帥,方國安有這個權力。
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吳爭只能拱手道:“下官遵命。”
……。
回東城的路上,吳爭坐在馬背上,看着整條大街烏煙瘴氣的情景,心中抽痛。
方國安麾下明軍,竟在劫掠。
沿街但凡是門楣稍高的人家,皆被踹門而入,門戶洞開。
哀呼嘶喊之聲,時時可聞。
一隊隊的亂兵,奔逐穿棱於街巷之間。
這,真是光復嗎?
吳爭捫心自問,如果真是這樣,光復有意義嗎?
身邊的池二憨等人怒目而視,憤憤然。
吳爭微微搖頭,管不了。
前行金衛道大街,轉織造府的路口時,吳爭突然聽到女子淒厲地呼救聲傳來。
順着聲音望去,一個隊長軍服的中年漢子與幾個士兵,正將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拖拽着進邊上的屋,那女子死命地抓着門框不撒手,嘴裡不斷地喊救命。
雙目那一種無助而絕望的眼神,讓吳爭動容。
池二憨勒住馬繮,用徵詢的目光看着吳爭。
吳爭咬着牙齒,再次搖頭。
這事,真管不了。
扭轉馬頭,吳爭正要策馬離開。
身後傳來那女子絕望的喊聲,“大人,救我!”
吳爭眼中突然有一股熱浪涌出,大爺的!
“二憨,把那幾個兵痞趕走。”
池二憨就等着吳爭這句話了,一拍馬屁股,“希聿聿”一聲,戰馬一個人立,遂向那幾個兵痞子衝去。
其實在吳爭幾人出現的時候,這幾個兵痞已經留意了。
這很正常,吳爭幾人身上的官服,彰顯着他們的身份。
但身份是一回事,權限是另一回事。
他們不屬於吳官管轄範圍,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嘛。
可等池二憨驅馬上前,他們就不得不正面面對了。
池二憨大喝道:“見我家大人當前,也不行禮,要造反嗎?”
那領頭的隊長這才整衣上前,“卑職見過大人。”
可神色卻是滿不在乎,一副老子不鳥你的模樣。
沒辦法,吳爭長着一張還沒鬍鬚的臉,唬不了人。
“明軍光復杭州,城中百姓歡欣鼓舞,爾等竟在此劫掠平民,調戲良家女子,可知軍法無情嗎?”吳爭冷冷地斥責道。
這個時候,吳爭依舊想息事寧人,只要這夥兵痞服個軟,吳爭是真不想計較。
杭州城剛剛光復,做爲攻城有功的將士們,放縱些其實也不爲過,只要不過份就行,吳爭自己也是帶兵之人,知道這羣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漢子,需要發泄。
這可以理解,都說法不責衆,也有說不知者不怪。
雖然吳爭治下甚嚴,但這些士兵不是吳爭麾下,吳爭真管不着。
再有,吳爭也不想因此事而擴大與方國安之間的分岐,這對於接下來整肅城中秩序、合力抵擋韃子反撲不利。
可吳爭沒料到,驕兵狂妄得很。
“敢問大人尊姓大名?”
“我家大人乃樑湖衛所千戶吳爭。”池二憨悶聲道。
那隊長一拱手道:“卑職久聞吳千戶大名,素來敬仰。不過,大人治下將士每月二兩白銀,月月可結,而我等呢?”
他說着,往左右一揮手,點着那幾個兵痞道:“我等一月一兩的餉銀,已經兩月沒發了。敢問大人,咱們也有家小,是不是該掙點錢,拿回去養家餬口?”
吳爭蹩着眉道:“那爲何要欺負她一個弱女子,大明百姓千辛萬苦,盼着明軍光復,如今你們卻欺凌這一良家女子,你們也有家小妻子,就不想想自個家眷有一日也遭受凌辱嗎?”
那隊長呵呵仰頭一笑,挑釁地看着吳爭道:“吳大人放心,咱幾個兄弟家中除了爹孃,沒有女人,甚至連爹孃都已不全。咱們拼死拼活地攻進城來,就爲着搶金搶銀搶女人。越國公都沒有制止我們,吳大人手伸得太長了吧?”
“若本官非要管呢?”
那隊長一愣,遂向後側身退一步,手按在腰間刀柄上道:“卑職勸大人莫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