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執念不知道吳爭心裡長草,繼續辯道:“大人如果設身處地,難道還有比老朽更好的辦法來保全家人嗎?”
被這話一問,吳爭一時還真答不上來,可吳爭習慣於強詞奪理。
“本官方纔見莫家有數百家丁,個個面容強悍,本官若是你,就散盡家財,在杭州及周邊募集死士,與韃子一掙高下。真要這樣做了,恐怕本官如今還得衝你行禮,道聲佩服。可你的二十萬兩銀子,卻平白送給了韃子助紂爲虐。”
莫執念聞聽,搖搖頭嘆息道:“老朽老了,已經沒了這種心思,只求散財消災,全家能平安度日,就算是上天照應了。”
看着這個面容清瘦、端正卻向敵人奴顏婢膝的老頭,吳爭心裡還真生不起多大的仇恨來。
事實上,杭州城中很多人家,何嘗不是抱着這老頭一樣的想法,投靠了韃子?
如果真以此來場屠殺,吳爭還真有些下不去手。
殺雞的目的,只是爲了敬猴,而不是殺光猴。
吳爭平了平心中的雜亂,說道:“莫老頭,本官可以給你一次反正的機會,但有兩個條件。”
莫執念一喜,道:“大人請講。”
“首先,你的贖命價須二十萬兩。”
“呃……老朽答應就是。”
吳爭一愕,他X的,又少說了十萬兩。
“其次,把杭州城中投靠過韃子的富人一一羅列出來,由你隨同我部前往指認,你能否做到?”
“這……大人,可否讓老朽一一列出之後,交由貴部屬前往……老朽就不必露面了吧?老朽若親自指認,這往後莫家在杭州便沒了立碓之地了。”
吳爭沉聲道:“怎麼,本官給你的這條生路,你不要?”
莫執念一咬牙道:“老朽聽大人的就是。”
吳爭起身,“既然如此,本官就放過莫家,你須立即將贖命銀子交上,不得有誤。”
莫執念急忙道:“大人且慢,這共計五十萬兩銀子,老朽也不能一時交齊啊。能否寬容幾天?”
吳爭道:“今日先交十萬兩,之後每日交五萬兩,直至交清。”
“謝大人。”
吳爭剛要擡步,就聽莫執念急喊,“且慢,吳大人留步。”
“還有何事?”
“老朽冒昧問大人一句,這五十萬兩,大人是要運回紹興或者別處,還是……?”
吳爭微微皺眉,但依舊答道:“本官率軍防守杭州城,所需糧餉、犒賞之用。”
莫執念輕籲一口氣,“那老朽算是問對了。”
“此話怎講?”
“大人,如今城中百姓都知道清軍將至,街面上米價、物價皆上漲超過五成,之前二百文(半兩銀)一石的粳米,今日就已經要三百文,若大人驟然發餉、犒賞,或者購買軍糧,勢必引發更大的上漲,到時米價升至三、五兩一石,城中貧苦百姓怎麼活?”
吳爭聞言一愕,問道:“難免之見,該當如何?”
“莫家在碼頭囤有三十船糧食,若大人同意,莫家可按今日米價折算給大人,以充當贖命銀子。”
吳爭有些意外了,這老頭讓他有些不解,究竟是怎麼想的?
“你到底是何用意?”吳爭問得有些無厘頭。
莫執念卻是聽懂了,他答道:“大人放心,老朽並無他意。大人試想,若老朽此時不與大人說明此事,完全可以等米價上漲至三、五兩一石之後,再將囤積之米售出,今日老朽花五十萬兩贖買莫家上下性命,不出半月,三十船米所獲利潤,就遠不止五十萬兩,這筆銀子照樣能回到莫家。可苦的,卻是杭州城數十萬百姓,大人以爲然否?”
吳爭驚愕了,他感到有些……汗顏?
這老頭兒,究竟是忠是奸?
舔了舔乾燥的嘴脣,吳爭依舊重複着那個無厘頭的問題,“你……有何圖謀?想從本官處得到什麼?”
莫執念喟嘆道:“老朽只圖全家數十口,能在這亂世之中平安地活着,大人也不必爲此感激,老朽實話實說,誰能佔據杭州城,老朽就爲誰效力。不是老朽恬不知恥,實屬無奈,望大人體恤。”
吳爭半信半疑地點點頭,“就憑你這次諫言之功,本官可以給你一個承諾,只要莫家不再通敵,本官在杭州一天,莫家就安全一天。”
莫執念長揖道:“謝大人恩典。”
……。
回去的路上,宋安一副佩服的表情。
可池二憨吱唔道:“少爺,就這麼放過那老頭了?百姓們要是知道了,怕不在背後戳少爺的脊樑骨啊?”
吳爭怒了,這廝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其實吳爭的內心,也有一種罪惡感,這莫家確實是漢奸。
可自己偏偏爲了錢財放了他們一條生路。
可吳爭不覺得自己有做錯,與殺一漢奸相比,守住杭州城更重要。
這錢,沒落入吳爭自己的口袋,而是用來募集、激勵士兵之用。
吳爭憋着氣,道:“人家少爺是貪財之人嗎?”
池二憨搖晃着頭道:“自然不是。正是因爲這樣,我才奇怪少爺爲何要放了莫家?”
“本少爺缺錢啊。你們,還有他們,哪天不要我掏錢?那一萬人也要養活,哪一頓能省?再說馬上就要開戰,不拿出真金白銀,那些已經投降過清廷一次的孬兵,怎會盡心替少爺守城?”吳爭翻着白眼道。
“可就是少爺不給錢,我也不會不聽少爺命令的。”
“我也不會,我宋安生是吳家人,死是吳家鬼。”小安子的話引得池二憨白眼。
吳爭沒好氣地說道:“你們不會,可那些降兵會。”
池二憨想想也是,“可惜百姓未必會知道少爺的苦衷。”
吳爭聽了心情惡劣,指着池二憨道:“你給我聽好了,一會讓莫老頭帶着,你們帶兵把那些個投靠過韃子的富戶一家家輪流地敲榨一遍,他X的,我們在城牆上拼命,他們在家摟着娘們樂呵,還誰來了效忠誰?沒得這麼便宜了他們。百姓指不指我脊樑骨我不知道,但你要是再敢在少爺面前提這事,我抽斷你腿骨!”
池二憨、宋安連聲道不敢了。
可池二憨想了想又問道:“少爺真要把那些投靠過韃子的富人,全都勒索個遍嗎?”
吳爭無語,這廝真不會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