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功當然不會去想,鄭家水師會敗。
所以,鄭成功幾乎確定,吳爭不敢作出任何軍事反擊,吳爭只會派人來與自己和談,如此,自己就可以獅子大開口,得到一些原本得不到的東西。
譬如,通過自己控制水域的商船,須向自己交些稅。
鄭成功一直這麼幹,鄭家就是這麼發家的,習慣成自然嘛。鄭芝龍沒降清之前,鄭家一年從海上徵稅高達二千萬兩白銀,不然,怎麼養得起如此龐大的水師和數十萬大軍?
連一向強硬的大明朝,也不得不對鄭芝龍採取招安手段,朝廷水師打不過啊。
所謂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哪個海商敢與水師硬抗,乖乖留下買路錢,花錢消災纔是正理。
如今也一樣,否則,才獨立三年的鄭成功,如何能養得起最多時三十萬大軍?
東番還在紅毛子手裡呢,佔據屁大點地方,哪來那麼多糧餉養兵?
他能做的,只有一個字——搶!
搶,搶誰?
海商,有錢人!
有錢人搶光了,自然得搶民衆。
所以,陳永華聽到的不是謠言,鄭軍確實在對粵西諸府劫掠,美其名曰——“舍水就陸,以剽掠籌集軍餉。”
然而,只要是讀書人,或者是尚有良知之人,都會明白這是錯誤的,不是長久之計。
譬如陳永華就強烈反對。
再譬如連新歸附的施琅,也堅決反對。
但鄭家人不以爲然。
施琅進諫了兩次,皆被鄭成功喝退,到了第三次,鄭成功怒了,削了施琅爲數不多的兵權,令其前往中左所(廈門),此時的廈門還在鄭成功手裡,由鄭成功的叔父鄭芝莞率軍駐守。這是鄭成功和施琅之間,出現第一次齷齪。
但鄭成功錯了,揣摩錯了吳爭的心思。
吳爭在得知王得仁叛反永曆朝,就開始部署應對南面鄭成功的突然進犯。
有一點,二人想法是一樣的。
就是這是一場有限的局部海戰,上升不到決戰層面。
但因爲要安置朱以海及一部分宗室遷往陳錢山,這才影響了部署的進度。
……。
這一天,當一支有二十幾艘大海船,組成的龐大船隊,由北向南,出現在平海衛至永寧衛周邊水域時。
駐守廈門的鄭芝莞,在得到消息之後,立即下令水師出海。
做什麼?
自然是打劫。
鄭家這支水師已經一分爲二,一支在廈門,助鄭芝莞守廈門,另一支在南澳,助鄭成功守潮陽。
當然,鄭成功這些年沒如此公然劫掠海上商船,哪怕是鄭芝龍在的時候,也是以十取一徵稅,只要交了過路費,就可保平安,買路錢嘛。
但眼下不同,進攻福建失敗之後,大軍潰散,鄭成功勢力財政遭到了毀滅性地打擊。
鄭芝莞所部已經快半年沒發餉了,鄭軍士兵大都是當地人,誰家沒個父老妻小?
半年不發糧餉,那不得餓死人?
所以,鄭芝莞早就派出偵察船,巡邏在海道上,劫掠了幾支商船隊,了勝於無,打打牙祭。
如今,得到鄭成功許可的鄭芝莞,就等着劫筆大的,來貼補所部糧餉。
如今一聽說有十多條大海船到來,哪還忍得住?
一聲令下,由鄭芝莞部將陳藜,率大小十六艘炮艦、十二條大海船(裝搶來貨物用的)出港向北迎上商船隊。
和風麗日,微風習習。
海面上波瀾不驚。
是個打劫的好日子。
鄭家水師十六艘炮艦相互間隔大約一海里,以半月陣型,向北方迎面而來的那支大型船隊包抄過去。
在艦首手持單筒望遠鏡觀察的陳藜,心中有些奇怪,按道理,這麼好的天氣,對方應該已經能發現自己艦隊向他包抄。
任何商船船隊,在發現自己被水師包抄的第一反應,就該是減速、調頭。
當然,最終還是逃不掉的,商船怎麼可能快得過戰船?
但這是該有的正常反應啊。
陳藜心裡有種不安,心想難道是以往已經交過過路費的商人老客?
可也不對啊,如果是老客,就應該在船頭掛鄭家的海旗,怎會掛北伐軍的旗幟呢?
眼見着雙方越來越近,陳藜想着鄭芝莞的交待,也想着自己快半年沒發餉銀了。
牙一咬,下令道:“他X的,不管了,誰讓他們掛北伐軍的旗幟,搶了再說……傳令,開炮逼停他們!”
三聲炮響,這不是進攻,而是警告。
陳藜要的是錢貨,不是人命。
所以,三炮只是朝着商船邊上打,距離得很遠。
炮彈落下,被三十多重的炮彈激起的水柱,有一丈高。
照道理,商船此時肯定得減速了,不管想是停下,還是調頭逃。
但現在,商船船隊根本沒有任何反應,一如既往地朝着鄭家水師迎面而來。
陳藜有些懵,見過不怕死的,可沒見過這麼犟的,心想真有要錢不要命的主啊?
陳藜爲難起來,打不打?
打,就會是船毀人亡,啊不,應該是船毀貨亡。
不打,看這架勢,對方是想拼命。
好在陳藜有經驗,他迅速下令,水師各艦左右偏轉航向,從商船兩側靠近,準備強行登船。
於是,鄭家水師開始加速。
大概一柱香的時間,已經可以看清對方船上一切了。
可陳藜又發現一件怪事,對方每條船上,除了船首的操舵手之外,了了數人,沒見過人這麼少的海船啊。
而堆了二層高的船艙裡,都是一個個大木箱。
這確實很不對勁。
陳藜心中的不安感覺越來越濃。
可事已至此,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陳藜一聲令下,鄭家水師戰船,立時向領頭的幾條商船靠近,準備接舷。
只要控制住頭裡幾條商船,後面的就只能停下,沒有別的選擇。
又是一柱香的時間,鄭家水師戰船,以斜角切入商船航道,在接近到距離不足一丈時,戰船上向商船投索鉤,準備強行登船。
戰船上無數的水手,從船頭排到船尾。
只要索鉤一落,他們便會將一丈長的木板搭在對方船舷上,然後蜂涌而過,將商船上的所有人都控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