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趕在申時三刻到了太平門外。
遠遠就看到了皇帝高大的御輦,和兩列前出的禁軍,還有後面無數京城百姓。
激昂雄壯的禮樂鼓聲響起。
吳爭趕緊下馬,徒步上前。
朱慈烺率文武百官象徵性地往前走了三步。
吳爭此時已經近前,向朱慈烺躬身一揖道:“勞陛下親自出迎,臣惶恐。臣甲冑在身,無法全禮,望陛下恕罪。”
朱慈烺滿臉春風地迎上,伸手作勢攙扶道:“鎮國公爲國征戰,勞苦功高,如今凱旋,朕理該出城迎接。”
吳爭再次謙讓道:“這是臣份內中事,不當陛下掛念。”
這時,朱慈烺身後文武重臣上前與吳爭一一寒喧。
吳爭窮於應付之餘,看到重臣眼中看向自己時,都有一種古怪的神色,連錢肅樂也是如此。
這讓吳爭心裡有些嘀咕起來。
好在,重臣臉上的笑意是掩蓋不住的。
吳爭不好多問,只能含笑頜首不止。
繁瑣的儀禮之後,君臣便要結伴回城。
這時,宮中內侍前來傳皇帝口諭,要吳爭上御輦,與皇帝共乘回城。
吳爭意外至極,這太陽還真是要從西邊升起了嗎?
不過這樣的抗旨,太掃人興了,所以吳爭也就隨着內侍來到御輦前。
吳爭躬身道:“臣奉召前來。只是與君共乘輦駕,太過引人注目,還請陛下容臣騎馬隨輦駕進城吧?”
朱慈烺從半透明的絹紗中伸出頭來,笑道:“怎麼,堂堂鎮國公,上陣與敵廝殺都不怕,那怕與朕共乘?快快上來。”
吳爭左右一顧,一咬牙,扶着內侍的手先登馬紮,再上御輦。
輦輿上,朱慈烺面朝馬頭方向,吳爭也只有坐在朱慈烺對面,背對馬頭。
隊伍慢慢開始前行入城。
一入城,街道兩邊的百姓比城門外更擁擠。
百姓在歡呼,“陛下萬歲”、“義興朝萬歲”、“大明萬歲”……。
看着春風滿面的朱慈烺,吳爭突然懂了。
朱慈烺在向自己顯擺,顯擺他的豐功偉績,顯擺他的得民心。
是啊,能在清軍已經破城這樣危急關頭,將清軍逼退,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京城百姓由此免於被韃子荼毒,自然對皇帝佩服的五體投地,朱慈烺確實有可以自豪的理由。
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吳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鎧甲,看看朱慈烺身上鮮豔的龍袍,再看看輦輿後錦衣緹騎、禁軍和滿眼的蟒、飛魚、鬥牛服,顯然是寒酸得緊。
爲了省銀子和製作方便,吳爭身上的鎧甲是松江軍工坊的產出,烏黑沒有光亮。
與北伐軍所有上、中、下級軍官的鎧甲一樣,沒有任何標識,除了關節處的棉麻繩串連和棉衣的內襯,幾乎沒有任何裝飾。
吳爭微微苦笑,向朱慈烺拱手道:“臣恭賀陛下。”
朱慈烺的目光一直在兩側歡呼的百姓身上,此時聽吳爭恭賀,回頭笑道:“愛卿賀朕什麼?”
吳爭正色道:“賀陛下聚攏民心。如今義興朝已經與清廷簽訂和約,正是一邊秣馬厲兵,一邊與民休養生息的時候,民心在我朝,自然事半功倍,不出三年,二十萬王師定可北伐。”
朱慈烺似笑非笑地看着吳爭,他道:“知道朕最欣賞愛卿哪點嗎?就是愛卿任何時候,都從不忘記北伐大業。不象有些人啊,京城纔剛剛太平,就着急地勸朕大婚、祭祖、拜廟上尊號。”
吳爭平靜地道:“陛下是一國之君,年齡到了,大婚也是情理中事。京城防禦戰,陛下以禁軍出戰,隔斷譚泰和濟爾哈朗會合,當論此戰首功,祭祖、拜廟上尊號,也未嘗不可。”
朱慈烺哈哈笑道:“吳爭,你也學會奉承朕了嗎?”
“臣只是實話實說。”
“好個實話實說。”朱慈烺手指點點道,“不過這些諫言,朕都駁回了。”
吳爭有些驚訝,朱慈烺已經十九歲了,就算此時大婚,在這個年代也已屬晚婚。
“陛下這又是爲何?大婚之後,皇后但有所出,義興朝臣民也能心安啊。”
朱慈烺斂起臉上的笑意,反而有了一絲戚意,“國破家亡,強敵壓境。朕雖有收復河山之心,可僅以義興朝十餘府之地、五六萬兵馬,想要北伐,談何容易?朕自己流亡三年有餘,不想讓朕的後代,也步朕的後塵。”
吳爭安慰道:“事在人爲。只要陛下心中始終有北伐大業,這一日終將會到來。”
“朕已向先皇靈位立下誓言,不收復順天府,朕絕不大婚!”
吳爭有些驚愕,這是要鬧哪樣?
可這時心裡一動,吳爭突然想起當日在宮中,貿然認下的義妹阿樂。
那個曾經陪伴朱慈烺三年流亡生涯的民間女子。
難道是朱慈烺嫌棄她,不願立她爲後?
就在吳爭胡思亂想的時候。
朱慈烺突然綻放笑容,象是自責道:“今日本是迎大將軍凱旋的好日子,瞧瞧……朕竟失態了。”
吳爭心頭大震,朱慈烺今日確實有些反常,義興朝雖然沒有否認過自己大將軍的官位,可也一直沒有正式承認過。當然,更沒有封授另外一人接任大將軍,這就象是一種君臣之間心知肚明的對峙。
可現在,朱慈烺突然稱呼自己爲大將軍,這讓吳爭心裡反而不安起來,難道出了什麼意外不成?
朱慈烺好象怕吳爭沒有聽清自己的稱呼,重複了一句,“朕欲冊封大將軍爲王。”
吳爭驚呆了,回過神時,忙推辭道:“陛下是知道臣並非惠宗後人的,這王爵臣萬萬不敢受。”
朱慈烺道:“大將軍非惠宗後人之事,朕已經說與朝堂諸公了,大將軍不必爲此擔心。”
吳爭怔怔地看着朱慈烺,實在想不通他究竟是什麼意圖。
朱慈烺道:“非宗室封親王,吳王的封號確實不妥。所以,朕讓內閣擬封號,內閣呈上了幾個,朕在其中選了會稽郡王,覺得非常適合大將軍。大將軍是紹興府人氏,慶泰朝當初又是從紹興府起事。”
這話讓吳爭想到,朱慈烺不是臨時起意,他是思慮周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