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萬一,他老子得氣得從棺材裡爬出來,那他就是自取死路。”吳爭沉聲道,“過幾天,我會由海路北上,是時候去會會興國公了,不能由他這樣懶散着不幹活。另外……得去見見那兩不省心的,不知道他們如今怎麼樣了?如今可不比之前,那時好歹有一紙協議在,就算被擒,清廷還不至於真殺了他們,可現在多鐸被我砍了腦袋,他們……就真懸了。”
宋安眼睛一亮道:“少爺,我也同去吧?”
吳爭搖搖頭道:“你不必去了,你有更要緊的任務。”
“啊?”
“錢翹恭、沈致遠不在,軍校火槍兵的訓練就停滯了一半,方國安不擅此道,需要有得力的人去……你這次領火槍兵在紹興府一戰,確實指揮有度,我想讓你去訓練火槍兵,擴編起一支萬人的火槍軍,你意下如何?”
宋安猶豫道:“我覺得少爺還是另派人去吧,我得守在少爺身邊……。”
吳爭皺眉道:“你應該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將來火槍兵必定成爲我軍除水師之外的絕對主力,而你更會在這支不斷壯大的軍隊之中,奠定你邁向名將行列的根基。況且,那二百外籍兵的開銷太大了,早日練兵成軍,能省不少銀子,我在想,僱傭期滿之後,讓這些外籍兵回去了。”
可宋安卻道:“我還是想待在少爺左右,對我來說,少爺的安危纔是最緊要的。”
吳爭有些感動,但依舊沉着臉道:“這是命令!”
宋安委屈地應道:“喏。”
說完他突然想起一事,“說起來,方國安一早到了大將軍府求見,說是沈致遠擅自帶走三百火槍兵和數百支火槍及彈藥,這事他有罪責,要向少爺請罪。”
吳爭想了想道:“讓他候着,再晾晾他,得讓他長點記性。一營火槍兵就從他的眼皮子底正被拉走,還帶走一船火槍和彈藥,他是得好好反省。”
“是。”
吳爭突然想起一事,對宋安道:“你速去張公府上,讓他在之前的奏疏後面加上一句。”
斟酌了一下,吳爭道:“……請陛下遞解罪臣陳子龍來杭州府,交於臣處置爲盼。”
宋安聞聽一愣,問道:“少爺這是想救陳子龍?可陳子龍與少爺作對……爲何救他?”
吳爭微笑道:“將廖仲平放回京城,再怎麼掩飾,雕琢之意也有些明顯,我需要將那娃的目光轉向另外之人,陳子龍是個合適的背鍋之人。再有,雖說陳子龍固執、昏饋,可我對他的品行還是認可的,這樣的人,可恨,但不可殺。讓他來杭州吧……他的才能不是朝政,而是教書育人。”
“可皇帝未必肯放人。”
吳爭嗤聲道:“他會放的。對他而言,陳子龍已經沒用了,不僅沒用,更象個燙手山芋,殺不得,放不得,能丟到杭州來禍害我,再好不過了。況且,這個時候,他不敢拒絕我!快去,莫要等到張公派人送信出城再追回來。”
宋安精神一振,應道:“我這就去。”
……。
杭州城中,與吳爭這樣還沒歇着的人,還真不少。
莫宅主樓,莫執念的書房。
這是個禁區,閒人莫入。
敢入的,得有沉入白洋池的覺悟。
這閒人包括的人很多,除了孫女莫亦清和莫執念的長隨,幾乎誰都是閒人。
甚至連已經被召回,負責着財政司事務的嫡長子,也就是莫亦清的父親,未得通傳,也不得入內。
莫執念此時正埋頭書寫着,桌上一疊帳本,還時不時地撥弄一下面前的一架沉香木算盤。
他的長隨端着一紅木長盤進來,將上面的一碗冰糖燕窩,輕輕放在莫執念的右手邊。
這距離是有講究的,既要不影響莫執念撥弄算盤,還得是一旦莫執念想端起來喝,只要一擡手就能夠着。
做任何事,都難。
所謂做一行精一行,做下人,那也是技術活。
長隨放下碗碟後,抱着紅木長盤,悄悄退到一邊,躡手躡腳地,如同沒有進來過。
直到莫執念放下帳本,悠悠長吁一口氣。
長隨才上前一步道:“老爺先喝了吧,莫等涼了。”
莫執念微微點頭,右手端起碗來,輕輕吸了一口,然後就放下不喝了。
長隨遞上一塊雪白的帕子,莫執念接過,往兩邊嘴角輕輕按了按,問道:“長林啊,這事有下人做就行了,就不必你親自侍候了,你若困了,先去歇息就是。”
莫長林低聲道:“老爺說笑了,老爺尚未安歇,我怎能先睡呢?”
莫執念一嘆道:“一轉眼,你我都老了,這等熬夜之事,還真吃不消了。可如今杭州府鬥進石出,這窟窿是越來越大,要不是截留下運往應天府的商稅,怕是半月之後,連官員俸祿和將士餉銀都發不出了。”
莫長林輕聲道:“恕奴多句嘴,這大將軍也太能折騰了。養活三府官員和數萬大軍已是不易,還辦軍校、軍工坊,擴大港口什麼的,這可都是砸銀子聽不見聲響的無底洞啊,若不是老爺用莫家的產業幫襯着,恐怕紹興府一仗,士兵連飯都吃不上了……這還不算,前些日子,大將軍還辦起江南學堂,辦也辦了,可還不收銀子,說是要免費,免費了還不算,還要白白讓學童吃頓午飯,吃飽還不成,定了什麼標準,一人必須二兩肉一個蛋,白米飯管飽……您說說,這若不是莫家支撐着,杭州府衙門、大將軍府怕早就垮了。可問題是咱莫家也不是採不完的金山銀山啊……。”
莫執念平靜地看着莫長林道:“你啊,這麼多年了,眼光真沒什麼長進,就看見了鼻子底下一張嘴了。港口可以錢生錢,你沒見港口往來的貨物總量,每月都在遞增嗎?軍工坊已經開始製造火槍,這關乎北伐大業,若杭州府自己能大量製造了,就無須向衛匡國購買了,這其中的差價,可不是一星半點。辦軍校,這是大將軍守業的根基。至於江南學堂,收買民心懂不懂?莫家每年還花上幾萬兩賑濟窮人、修橋鋪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