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隊帶着幕籬的白衣女子在身着黑色袍服的宦官護衛下離開了曹氏莊園,踏上了上林苑的古道。
紗衣飄飄的侍女,以及一身黑衣的宦官,在踏上古道的那一刻,就把這個世界變成了仙境。
雲琅早早地守候在大門口恭迎皇后的到來,在他身邊是一身宮裝打扮的宋喬,至於蘇稚,則穿着一身彆扭的綠色裙子東張西望。
雲音張大了嘴巴在打瞌睡,霍光則跟師傅一樣,穿着一身小一號的藍色常服,見雲音瞌睡的搖搖欲墜,就抓着雲音的肩膀,好讓她站立的直一些。
雲琅不得不承認,美麗的女子戴上幕籬就多了一份神秘感,尤其是數量多了之後,就讓人無端的生出天上人間的感覺。
“夫君,我們要不要也戴上幕籬?”蘇稚踮起腳尖眺望一下古道對雲琅道。
“應該用不着,沒看見有護衛前來。”
宋喬擔憂的道:“就怕皇后以家禮來咱們家,說是恩典,還不如說是威脅。
這些年妾身見過衛皇后三次,每一次見她都覺得有所不同,頗有些千變萬化的意思。”
雲琅挑挑眉毛,揹着手來回走了兩步,就對宋喬道:“千萬不要小看任何白手起家,最終身居高位的人。
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人。
想想阿嬌當年的氣勢是何等的囂張,最終,在這個女子面前同樣折戟沉沙。
最奇怪的是,阿嬌居然對衛子夫並沒有多少惡感,風雲再起之後不但沒有處處爲難衛子夫,反而處處避讓,這就讓人難以理解了。
都說雲從龍,虎從風,卻不知這位皇后纔出現在我們的眼中,就已經讓我們進退兩難。
這沒法子拒絕,都說禮多人不怪,真正禮數周到了,也是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爲難的卻是我們這些個主人。
今日不談其它,只說農桑!
我們全家向前走走吧,皇后趨步雲氏,這禮太重,我們受不起。”
宋喬點點頭,就跟着雲琅離開了雲氏大門,踏上了古道。
古道上除過這兩撥人之外,一個外人都沒有,平日裡,這條路上的行人商賈不絕於途,現在一個都看不見,只能說明這一條路已經被兩面封鎖了。
大漢朝的皇后並沒有鎖在深宮不能見人的規矩,只是衛子夫平日很少出宮,此次突然出現在人間,讓雲琅憂心忡忡。
就在昨晚,黃氏再一次派人來到了雲氏,以極低的姿態希望與雲氏和解,甚至提出了黃氏將退出長安絲綢買賣這樣自殺一般的條件。
少府監是皇后權力的具體表現,而商賈與皇后的聯繫歷來是緊密的,黃氏這種以商賈之道起家的人,更是與皇后的關係堪稱密不可分。
此事發生的如此急促,恰恰又是在皇后駕臨雲氏的前一天,其用意算是不說自明。
領頭的大長秋器宇軒昂,如果不是穿着宦官服色下巴光溜溜的且音色陰柔,很難讓人將他與宦官這個職業聯繫到一起。
這種一看就是人才的傢伙,如今站在上風位,僅僅是揮動一下拂塵,動作優美的就讓雲琅嫉妒。
何愁有的笑容沒有人願意看到,也基本上沒有幾個人看到,看到何愁有笑容最多的是雲音,至於霍光,何愁有從來沒有給過他什麼好臉色。
長門宮裡的大長秋,笑起來比哭還要難看,他這種真正的笑容除過給紅袖,別人看到的笑臉都像是畫上去的一般,在雲琅面前也不例外。
何玉樹的笑容就不一樣了,在跟雲琅的目光相對的那一刻,他的笑意就在眼中醞釀,笑容最終如同火星一般在眼中點燃,最後瀰漫到整張臉上,這讓他的笑容非常的溫暖。
雲琅幾乎沒有感受到他跟自己有什麼別的交流,兩人就已經親熱的拉着手在互訴衷腸。
“久聞雲侯盛名,何玉樹這才得見,真真是來晚了。”
雲琅嘆息一聲道:“農桑乃是國之大事,不客氣的說雲氏恰恰擅長此道,雲氏早就盼着皇后殿下能夠早日駕臨,好讓雲氏可以藉助皇后殿下之東風將些許農桑之術傳播天下,好早日惠及萬民,固我大漢江山。”
聽雲琅說的豪邁,何玉樹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和煦,拉着雲琅的手輕輕地拍兩下感慨一聲道:“終究還是來了,只要是好事,任何時候開始都不算晚。”
雲琅同樣拍着何玉樹的手笑道:“此言甚佳!”
說罷,兩人就攜手拜見站在陽光裡的衛子夫。
清晨的露水打溼了衛子夫的裙椐,有些地方已經沾染了一些泥土,衛子夫很明顯的不在意這些,雖然沒有對雲琅這個臣子還禮,卻微微撩起面紗露出圓潤的下巴笑吟吟的道:“有勞永安侯了。”
雲琅縱聲長笑道:“皇后駕臨,雲氏蓬蓽生輝,今日定不讓皇后殿下失望!”
衛子夫輕笑一聲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那不成器的外甥能與永安侯這樣的當世豪傑爲友,本宮深感欣慰。”
雲琅強忍着沒有去看衛子夫身邊的劉據,這並非他不願意看,而是在衛子夫沒有明確介紹劉據給雲琅之前,冒認皇長子的罪名,是可以砍頭的,且不論是誰。
等宋喬,蘇稚,雲音,霍光見過衛子夫之後,雲琅就很自然的把目光落在躍躍欲試的劉據身上。
“皇長子劉據!”
衛子夫的引薦非常的簡單。
劉據上前一步,深深施禮道:“據見過永安侯!”
雲琅連忙還禮道:“司農寺少卿雲琅見過據皇子!”
衛子夫在一邊長嘆一聲道:“七歲了,卻沒有封國,讓雲侯見笑了。”
雲琅拉起劉據的手,輕輕地握了一下,然後笑道:“昔日有一隻呆鳥三年不鳴,不飛,而後便一鳴驚人,一飛沖天,皇后殿下的憂慮毫無道理。”
衛子夫繼續嘆口氣道:“我這據兒,生性駑鈍,如何能與楚莊王相媲美。”
雲琅繼續觀察着劉據的相貌,緩緩搖頭道:“眼正則心不邪,這是一個極好的少年郎。”
何玉樹在一邊插話道:“爲何是一個極好的少年郎,而不是一個極好的王子。”
雲琅笑道:“因爲據皇子先是一個少年郎,而後纔是一個皇子,成一個極好的少年郎已經殊爲不易,想要成爲一個極好的皇子,在陛下而非在庶人。”
何玉樹楞了一下,馬上笑道:“此言甚佳!”
衛子夫也看了何玉樹一眼就對雲琅緩緩道:“本宮一介婦人,雖然有心扶助農桑,終究有心無力。
如雲侯所言,據兒將來一定會成爲一個極好的少年郎,這也是我這個母親的期盼。
在他成爲一個好的皇子之前,先從認識農桑開始吧!”
雲琅點頭稱是。
揮手招來雲氏的輕便馬車。
衛子夫當仁不讓的上了第一輛兩輪輕便馬車,揮手把宋喬喊了上去。
劉據上了第二輛,揮手邀請霍光與他同行,雲音大怒,首先跳上馬車,霍光連忙跟上去,就聽雲音對劉據道:“爲什麼不邀請我?”
劉據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無禮的人,茫然的向母親那邊看去,卻發現母親的馬車已經在馭者的驅動下,滾滾向前了。
雲音,將站起身的劉據按得坐下,然後問劉據:“爲何不用我家的馭者,這些女子會駕馭馬車麼?”
霍光大急,順手把雲音按在座位上,對劉據道:“我師妹素來頑劣,請據皇子莫要見怪。”
雲音怒道:“我哪裡頑劣了。”
說完話又看着劉據大聲問道:“你覺得我很頑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