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太熱就不要再勞作了,雖說日子不好過,也要照顧好身體。
老命都沒有了,家業再大也沒有用。
你這是痰蒙心竅,高熱神昏,且有嘔血之症,這很危險了,我給你開了犀角地黃湯送服安宮牛黃丸。
晨昏各一,不要嫌棄藥貴,犀角,牛黃丸去長門宮開的藥鋪購買,能得不少的折頭。”
宋喬剛剛給一個老嫗看完病,洗手之後就開始書寫藥方,順便將注意事項一一告知了老嫗。
就在老嫗被兒子攙扶拿着藥方千恩萬謝的準備離開的功夫,就聽門外有人高聲道:“犀角地黃湯,安宮牛黃丸雖然對症,藥物靡費太多,百姓萬萬負擔不起這樣的藥物。
我看她四肢抽搐,不如開羚角鉤藤湯爲好。”
正在喝茶的宋喬頓時就愣住了,茶杯無力地從手裡滑落,眼淚頓時溢出眼眶,嘴脣蠕動兩下,就要起身爲眼前的青衫人行大禮。
身體還沒站起來,就被一雙手牢牢地按在椅子上,就聽背後的蘇稚怒道:“還是像以前一般窮酸!犀角地黃湯送服安宮牛黃丸有神效,豈是區區羚角鉤藤湯能比擬的!”
青衫人嘆息一聲瞅着同樣淚流滿面的蘇稚道:“囡囡啊,四年不見,一聲耶耶也不叫了嗎?”
蘇稚哽咽着對驚恐莫名的老嫗道:“放心去拿藥,長門宮的藥不吃白不吃!”
老嫗這才衝着蘇稚施禮,連忙走了出去,對她來說,宋喬跟蘇稚纔是神醫,至於青衫人——誰知道他是誰!
蘇子良僵在原地,正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時候,卻看見蘇稚從桌案後面跑出來,擡腿就要踢父親的小腿,終究沒有踢下去,張開雙臂抱住青衫人嚎啕大哭。
蘇子良輕輕地拍着蘇稚的後背任憑閨女哭泣,目光卻落在宋喬的身上。
宋喬盈盈下拜道:“不肖弟子宋喬拜見恩師!”
蘇子良眼中溼潤,慘笑一聲點點頭道:“是師傅不好,當初不該讓你們下山的。”
蘇稚猛地擡起頭瞅着父親道:“母親呢?”
“被藥婆婆帶去了內室,耶耶想早點看到囡囡,就忍不住來到了藥堂。”
蘇稚立刻離開了父親的懷抱,大呼小叫的向後堂跑去。
蘇子良見狀不由得搖頭苦笑。
宋喬準備邀請蘇子良進入內室,卻聽師傅道:“囡囡的脾氣你是知道的,還不知道怎麼埋怨她母親呢,等她靈智恢復之後再見不遲!”
今日是看不成病了,宋喬就吩咐旁邊的羌女道:“醫者今日有事,暫停一日!”
蘇子良搖搖頭道:“外邊的病患還多,斷沒有讓他們白跑一趟的道理。
你平緩一下心神,繼續給病患瞧病,爲師就在這裡看着,看看我徒兒這四年來是否有長進。”
宋喬見師父正在看藥堂門楣上的“神醫堂”就笑道:“這面匾額可不是弟子不知廉恥的自吹自擂,而是我夫君親筆書寫掛上去的,他常說,有了神醫堂,就該有神醫,即便現在不是,將來一定會成神醫!”
蘇子良搖頭笑道:“你夫君好大的口氣!”
宋喬給師傅倒了一杯茶笑道:“他本來該是神仙中人,只是喜歡自苦,這才自貶人間。”
蘇子良手裡的茶杯抖了一下,漾出一點茶水,穩住手苦笑道:“你如此推崇你夫君?”
宋喬大笑道:“這也是他自己說的!”
蘇子良聞言大笑,良久,纔看着宋喬發紅的眼睛道:“看來他真的很疼愛你們。”
宋喬笑道:“徒兒的運氣不錯,事事只敢求中庸,卻不知老天把最好的一股腦給了徒兒。”
蘇子良笑道:“你莫要安慰爲師,當初璇璣城倉促遠遁鹿鳴山是不得已而爲之。
我璇璣城上下一百四十六口,爲師身爲城主,不可能爲了你們三個就置他人的安危於不顧。
你們生氣也好,惱怒也罷,再來一次,爲師依舊會這樣做,不會因爲你跟小稚一個是我的弟子,一個是我的女兒就有所改變。”
宋喬委屈的點點頭道:“弟子還好,多少能知曉一點師傅的難處,小稚年紀小,有些脾氣……”
蘇子良擺擺手道:“爲師只虧欠你跟藥婆婆,至於小稚,他是我的女兒,爲師做什麼決定,她還沒有資格質疑。”
宋喬連忙道:“師傅,這些話您對徒兒說說就好,千萬莫要讓我夫君知道了,他疼愛小稚入骨,又是一個狷狂性子,這番話必爲他所不喜!”
蘇子良沉默片刻道:“永安侯?”
宋喬點點頭道:“雲琅,也是山門中人,且是最神秘的西北理工門下,經史子集無所不知,天文地理無所不通,即便是醫道也造詣驚人。
而他常說自己最拿手的卻是庖廚之道!“
蘇子良震驚的瞅着徒弟道:“前面那些話也是他自吹自擂的?”
宋喬微笑着搖頭道:“是弟子自己感悟的,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管我們說什麼,他都比我們理解的更深,有時候不經意的一句話就能發人深省。”
“咦?這倒要見識一下!你繼續瞧病,先讓爲師看看你的本事!”
宋喬笑着敲響了桌子上的金鐘,一個包裹着腦袋的病患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給老虎洗澡是一件苦差事,只要進到水裡,他就喜歡在水裡撲騰,剛剛弄好的肥皂沫,不等雲琅動手揉搓,老虎就一頭鑽進水裡,把肥皂沫全部弄掉。
再加上這傢伙力大無窮,不論雲琅跟霍光兩個如何努力都無濟於事。
倒是霍光用刷子給他刷屁股的時候,這傢伙一副很享受的模樣,把尾巴翹的高高的,方便霍光行事。
一個時辰之後終於把老虎洗乾淨了,這傢伙懶懶的爬上岸,抖抖毛,就臥在他的破毯子上,一雙淡黃色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瞅着雲音。
雲音拍拍腦袋,很快就讓僕役拿來一塊新鮮的帶骨豬肉,這傢伙立刻就來了精神,將豬肉按在木板上狼吞虎嚥。
雲音很羨慕父親跟師兄兩個可以在水坑裡撲騰,好幾次想要下去,只要一想起母親的話,就恨恨的用腳踩一些水花,然後老老實實的陪着老虎,看他吃東西。
太陽西斜,此時正是睡覺的好時候,雲琅,霍光爬上岸,找了一處睡覺的好地方,等僕役鋪好毯子,就躺在上面,給雲音留了一點空隙,三人就愉快的休憩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雲琅忽然聽見老虎在低聲咆哮,睜開眼睛一看,只見一個青衫人站在距離他不到三丈的地方,正在看着他。
雲琅朝四周瞅瞅,果斷的起身施禮道:“小婿雲琅見過大人!”
蘇子良瞅着只穿着一條短褲的雲琅皺眉道:“君侯何故如此失禮焉?”
雲琅笑道:“大人第一次見小婿,裸坦相見也好讓大人看的清楚些,免得以爲阿喬,阿稚所託非人!”
蘇子良大笑道:“這就是你們長安人常說的名士風範?”
雲琅也笑了,披上衣衫,喚醒霍光,抱起依舊酣睡的閨女邀請老丈人去前廳敘話。
樑翁站在遠處衝着雲琅攤攤手,表示愛莫能助,這該是蘇稚搞的鬼,雲琅也不好怪罪樑翁。
換過衣衫之後,雲琅重新見過剛剛到來的老丈人,丈母孃,老丈人給他留下的第一印象不錯,所以,稱呼他們爲大人,並沒有什麼心理障礙。
老丈人很強勢,丈母孃從頭到尾沒有說話的餘地,蘇稚驕傲的坐在丈夫跟父親中間,左看看,又看看,見丈夫跟父親談的和睦,不時大笑,幸福的味道就瀰漫在她的胸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