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5 將死餘恨

麻秋再次恢復神智的時候,已經身在由襄國逃往信都的路途上,只覺得頭疼欲裂,腦海中思緒只是不流暢的片段畫面碎片。經由隨行士卒講述,他才知道了後續事態的發展。

他氣急昏厥之後,其軍也被攔腰斬斷,其中一部分被強阻在大陣之外,而陷入大陣中的這一部分自然遭到晉軍瘋狂的殺戮,潰不成軍。

原本按照這樣的態勢發展,陷入大陣中的麻秋並其部伍應是絕難倖免,但在關鍵時刻還是有變數發生,那就是一部分城北守軍突然出現在戰場側翼,這牽制了一部分晉軍攔截之師的卒力,這才讓陣外的羯軍騎兵衝破阻撓,又向陣內稍作增援。

而此時大陣中也已經一團混戰,趁着戰場上這一點變故,麻秋身邊的親兵們護持着他衝出了大陣。

不過,麻秋的這一點小幸運卻是襄國羯軍整體之大不幸,突然出現的這些羯卒卻非援軍參戰,而是準備向晉軍投降。

確定這一股卒力不成威脅後,晉軍再次發起了猛烈的包抄圍堵,令得麻秋的親兵們拱衛將主歸城整軍的打算落空,不得不逃離戰場開始逃亡。大概晉軍也不能確定麻秋的具體位置,之後雖然擴大了追剿範圍,但還是讓護從麻秋的這一路人馬走脫。

麻秋默然傾聽,過了好久,才漸漸開始接受襄國戰況已是大敗虧輸的結局。眼下的他尚不知城北張賀度並武安王石琨準確情況,但既然城北軍衆出現於城南戰場且主動向晉軍投降,也可以想見局勢已經惡劣到了哪一步。

因爲逃亡過於倉促,如今還拱從在麻秋身畔的軍衆只餘數百之衆,且人人狀態都算不上好。將主甦醒過來,這些軍衆們也總算是有了主心骨,眼見麻秋狀態仍然不算太好,且後方也並無晉軍追兵蹤跡出現,他們便於左近選擇一處荒僻林野稍作休整。

脫離戰場時,他們剛剛從晉軍大陣中衝殺出來,給養自然無存,只能宰殺受傷的兩匹戰馬,又因爲擔心野外生火會暴露自身的行蹤,於是便只能生啖戰馬血肉,聊作果腹。

麻秋此刻仍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模樣,對於將士奉上的馬血、馬肉俱都推開不食,只是望着荒僻郊野怔怔出神。

僅僅只過了兩天時間,襄國多達數萬卒衆,竟然敗得如此慘烈,若非僥倖,只怕他與身邊這僅剩的數百卒衆都要不存!

這一敗,不獨打散了麻秋作爲羯國重將的所有志氣,甚至連他作爲一個人生存下去的勇氣都變得微弱至極。

特別重騎衝殺將近謝艾所在,眼見成功在即卻人馬頹然摔倒、任人宰割的畫面,更讓麻秋骨髓中都泛起寒意。

“謝艾果真絕世之才,可笑麻秋愚不自知,妄起爭勝之念,害人害己,累軍累國。此等愚蠢之人,已是人間笑柄,還有什麼面目苟活世中!”

枯坐良久,麻秋驀地站起,望向襄國所在方向,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濃郁至極的衰敗氣息,喟嘆幾聲之後,突然抽出腰際佩刀,直向喉間抹去。

“將軍不可!”

早有士卒發現麻秋狀態不妙,視線須臾不離,眼見其人萌生死志、拔刀自刎,已是奮然躍起,撲上前來奪下麻秋手中戰刀。

麻秋被撲倒在地,仍是一副全無生機的木然表情,他澀聲嘆息道:“爾等又是何苦?一敗再敗,大罪之身已是情理難容。你們都是人間難得英壯,不幸追從我這庸劣可恥之人,我不能回報爾等官爵富貴,唯此一條性命贈予爾等,你們載我屍身回返投晉,活命不難……”

“將軍……”

聽到麻秋這麼說,周遭那些將士們亦都眼泛淚光,不乏人哽咽流涕,更有人上前膝行扶起麻秋,低吼道:“襄國此敗,本非將軍之罪!將軍不願犯險輕擊,卻受狗賊張賀度迫害……晉軍得於神鬼助力,本就不是凡人能勝……”

“神鬼助力……嘿、天命在誰,從來都是刀兵決之……”

麻秋雙手都被近畔攙扶兵衆死死按住,稍作掙扎後便又泄力,待聽到將士啜泣之聲更是悲不自勝,嚎啕大哭:“數萬將士、數萬人命,我怎能、我……”

“請將軍愛惜此身,我等癡忠卒衆還要依附將軍才能得活!襄國此敗太玄深,晉軍若再如此施爲,國中全無防備,更無能當之軍……”

一羣人或悲哭、或哀嘆,實在是這一戰敗得太令人猝不及防,別的都不說,就算最終仍是要敗,但襄國守軍尚有數萬之衆,即便是扣除了城北張賀度的兵力,單憑麻秋麾下那兩萬餘名騎兵卒力,也不該敗得如此全無招架之力。

但無論如何,敗了就是敗了,即便是再作懊惱、追悔又或其他,也已經於事無補。麻秋雖然最初無法接受這一結果以至於萌生死志,但在經過一番發泄後,情緒也漸漸歸於平穩,既然僥倖不死,便還要想前往。

他們在野中停留一夜,麻秋心中也漸漸有了主見,目下天寒地凍,再流竄於郊野即便不被晉軍追殺趕上,單單酷寒的天氣便足以殺人。

只是就這樣前往信都也是不妥,雖然他們在晉軍大陣中的確是敗在一股不可知玄力之下,但這一份情報卻不足以成爲脫罪的理由。所以在稍作休養士力後,麻秋又派出十幾人往來路打探,希望能夠招引一部分襄國逃卒並掌握更準確的情報。

可是他們在左近流連兩天,收穫卻幾乎沒有,唯一確定的一件事便是晉軍的確已經成功入駐襄國,至於石琨並張賀度究竟境遇如何,卻不清楚。至於招引的潰卒則更是少之又少,甚至連郊野中的流人都不多見。

眼見再停留於此將會更加危險,甚至單純的殺馬充飢都將要不足維持他們前往信都,於是麻秋只能率領這幾百卒衆匆匆往信都而去。

儘管明知道就算返回信都,主上肯定也不會輕饒過他,但現在他已經沒有了別的去處,最起碼先一步返回信都,還可以將戰敗的罪過往張賀度身上轉移一些。事實上也的確是,若非張賀度鼓譟逼迫麻秋出戰,就算襄國局勢仍然艱難,不至於敗壞到這步田地!

似乎上天都覺得麻秋等人能夠活下來並不應該,途中大雪紛飛,晝夜不停,使得趕路更加辛苦。

麻秋一行人狀態本就不佳,更乏物用隨身,風雪之中不斷有人倒斃於道途上,幸在行至半途又遇上了一路趕往襄國的信都使者,只是這時候麻秋身邊仍然存活的卒衆已經不足百人。

信都的使者前往襄國是爲了傳達羯主石虎的最新命令,爲了穩定國中局勢並人心,羯主石虎打算在新年之際於信都這座新的都城舉辦盛大慶典,並大肆分封酬賞衆將,麻秋作爲襄國守將同時也是石虎心腹,自然也在此列,石虎打算加封其人爲縣公,而這一行人便攜帶着有關詔書並符令。

除此之外,石虎還嚴令麻秋一定要穩住襄國的形勢,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最起碼要守住襄國這座城池,將晉軍北伐中路軍阻在襄國附近。

因爲在經過一年的經營並梳理後,信都的局勢已經初步穩定下來,石虎打算在新年慶典之後,趁着這一股上下振奮的士氣,親自率領信都大軍南下進攻駐守於清河郡東武城的晉國東路大軍。

這一次反擊也算是蓄勢良久,被石虎視作回挽國運的關鍵一戰,對此寄予厚望,自然不容有失,尤其不能讓晉軍其他方面的北伐部伍參與到這一場戰事中來。

可是使者行至半途便遇上了自襄國逃出的麻秋,自然沒有再往襄國去的理由。特別襄國的失守並守軍近乎全軍覆滅變數,更是大悖於石虎的謀劃,使者一行自然不敢怠慢,先派人馬歸國急報,後路則監押着麻秋徐徐而行。

如是又行七八日,途中風雪斷斷續續,不過隨着越來越靠近信都,沿途也不乏羯國所佈置的戍堡營壘,倒是不愁補給。

這一日,衆人抵達一處距離信都已經不遠的營盤,抖落身上積雪便各自入營歇息。

麻秋並其部伍被安排在一處單獨的營帳中,原本依照他的身份,可得更多優待,但是在由使者口中得知主上打算後,麻秋也自知他已是罪大難贖,哪怕主上還沒有宣佈對他的懲罰,但也已經不敢再作樂觀之想,只希望歸國之後能夠在主上面前詳細彙報襄國此戰細節種種,也向主上乞求看在他多年忠義效死、至死不悔的份上,能夠爲他家留下一絲血脈。

夜中時分,營盤外風雪中突然響起一連串輕微異響,響聲雖然不算太大,但是麻秋作爲身經百戰的宿將,很快便察覺到不妥,忙不迭翻身而起,披衣出營。

這座營盤本就不大,駐守有四五百名卒衆,天上仍然飄舞着零星的雪花,寒風仍然凜冽不減,甚至就連一些巡卒都早早推進營帳中,偎在火塘旁取暖。麻秋一連吼叫許多聲,纔有人探出頭來匆匆上前聽命。

麻秋還待要吩咐營中派出斥候巡望周邊,可是風雪中騷亂聲越來越大,同時被積雪映襯發白的夜色中涌出許多的兵衆。

營地雖然被悄無聲息的接近,不過營中守卒也並不慌亂,畢竟這裡距離信都只在十數裡,能夠出現於此的大隊人馬只能是來自信都的軍衆。因是那營主也並未下令警戒,只是忙不迭喝令兵衆趕緊離開營帳準備燒火備暖。

看到營主如此反應,麻秋倒也覺得應是自己過於敏感,正待要返身歸帳,可是在看了一眼急速逼近的軍隊,心中那股警覺越來越強烈,既然是友軍,已經行進至此,爲何還沒有令卒通報?

營外兵衆們越來越靠近營盤,那名營主早率領十幾名卒衆不乏熱切的迎上去準備打開營門,恭迎來自國都的大人物。麻秋則立在營中,待見到營外那些卒衆已經自冬衣中抽出兵刃,這才猛地一瞪眼,大吼道:“敵襲、敵襲!”

陡然間殺聲震天,營外那些兵卒們直接推到營盤周圍那鬆散的籬牆警戒,手中刀槍揮起,直向營中守卒斬去!

本就鬆散狹小的營盤,守卒也都算不上是什麼精悍之衆,包括麻秋那近百部曲也都是奔行日久、氣力大虧,自然禁不住這些虎狼之衆的襲殺,戰鬥在半個時辰之後結束,那些衝入營中的卒衆們開始在營中搜索巡察,遇到仍未氣絕的活口便順手一刀,同時仔細辨認那些死者樣貌。

直到一具趴在營內地溝、周遭許多人屍拱衛的屍體被翻過來,臉龐上沾染的積雪被掃開,那名兵卒才驚喜的將手中戰刀一揮,大聲道:“麻秋在此,麻秋在此!”

幾名兵長匆匆行過來,圍着麻秋屍體稍作辨認,這才確定了對方的身份,其中一人上前彎腰割取麻秋首級,卻見對方至死仍然瞪大雙眼,死狀猙獰又恐怖,心中便有幾分不滿,擡手用刀柄搗爛麻秋那瞪大的眼珠,笑罵道:“狗賊軍敗辱國,還有什麼死不瞑目的餘恨?”

“動作快一些,前路還有幾處營壘要巡。行前郎主已有嚴囑,決不可讓西方戰情傳入國中耽擱典禮,若是出了紕漏,小心你們各自性命!”

一名將領上前呵斥,並順手接過麻秋的首級又忍不住咒罵道:“狗賊實在可厭,既然已經慘敗,要麼死戰襄國,要麼直接投晉,何苦再奔波歸國取死,至死還要累人因其冬日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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