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暗的客廳,沒有暖氣,容清歌抱着一個熱水袋坐在舊沙發裡。
她渾身凍得直抖,沐小言給她拿來一件衣服披上。
“怎麼樣,好些了麼?”沐小言問她,順便把燒好的熱水給她倒上。
她這裡條件有限,也實在委屈了容清歌,“要不你還是早點回去,免得駱向卿擔心。”
容清歌喝了口熱水,身上的血液像是開始回暖,她默默打量着房間裡簡陋的擺手,冷的呲牙,“言言,你真的要住這裡嗎,就算你不爲自己着想也得爲孩子想想啊,如果凍感冒了可怎麼好。”
這麼冷,晚上根本沒法睡。
沐小言同樣也穿的厚實,可能剛纔拿着行李過來又收拾了一番東西,運動過後,她倒是不覺得有多冷。
容清歌是千金小姐,雖然從小沒爸媽疼愛,但總歸沒受過經濟上的苦,也是情有可原。
“你放心,我以前都是這麼過來的,習慣了。”沐小言倒是漠然的很,那副態度彷彿對什麼都不關心。
她不是公主出生,什麼樣的生活都能過。
只是她這再平常不過的話,卻足以讓容清歌心疼。
若是讓墨少辰知道,大概也不會好受到哪裡去。
容清歌抿緊身上的外套,即使穿着厚重的大衣她還是感覺不到溫暖,平時在有暖氣的房子裡待習慣了,她哪裡能過這種日子。
現在誰家還能沒有暖氣啊。
容清歌想了下,“言言,要不你搬家吧,這裡的條件也太差了,晚上連路燈都沒有,人生安全堪憂啊。”
沐小言手掌落在小腹處,她身上穿的還是好幾年前的一件羽絨服,沒有妝容的臉顯得有點憔悴,“沒事,我這個樣子也不會有人打劫我。”
一個孕婦,到時候肚子打起來,大概也不會被人想入非非,更不會有人去搶她的東西。
本來,她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壓根過不來那種生活。
特別是在墨家的那一套,她感覺很累。
兩人聊了一個晚上,容清歌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
“駱向卿給我打電話來了。”女人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她起身去陽臺接。
沐小言坐在她剛纔坐着的位置,還是熱的,她盯着容清歌的背影,隱約覺得不真實。
嬉笑聲從陽臺那邊傳來,儘管容清歌特意壓低了,可還是被靈敏的沐小言聽了去。
“呵呵,我知道了,囉嗦的。”
“……”
“好了好了,我不對,不該說你囉嗦。”
“……”
沐小言默默聽着容清歌略帶嬌嗔的聲音,她不禁感嘆這幾個月的生活經歷。
轉悠了一圈,她又回到了這裡。
當初跟着墨少辰搬去江南世家,她也沒退這裡的房子,那時候好像就有預感,一定會回來。
只是,她沒有想過,竟然會這麼快回來。
她和墨少辰之間,似乎連一場美好的回憶都沒有。
“言姑娘。”容清歌打完電話回來看到沐小言坐在沙發裡發呆,調侃,“想什麼呢,那麼入神。”
沐小言勾了下脣,她很好的扯開話題,“駱向卿是不是要過來接你了?”
容清歌點頭,在她身邊坐下。
“小言,你剛纔跟我說的,我也都清楚了。”兩個女人暢談了一兩個小時,基本什麼情況容清歌也能理解,“你有你的無可奈何,但三少他也有他的顧慮。”
容清歌拉起沐小言的手,“作爲朋友你必須聽我一句話,無論什麼事,你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和墨少辰提出離婚啊,男人的自尊心一般要比女人強,他現在又待在駱家,可以說是除了駱老爺子他壓根無處可去,說句不好聽的,你這是落井下石。”
“我沒有這個意思。”沐小言反駁,她聽不得這種話,卻不知她的所作所爲在外人眼裡看來就是這四個字的意思。
在墨少辰最艱難的時候提出離婚,不是落井下石是什麼?
這是對她無情的最好詮釋。
容清歌接過話,“可是我看到的就是這個意思,小言,你這麼做的話不光是三少會誤解你,包括所有人都會誤會。”
連駱向卿那麼明智的人都發了火,可見當時對沐小言有多氣,更別說作爲當事人的墨少辰。
“發生了事你應該去問他啊,怎麼就一味的自己去瞎猜呢。”
“你覺得我還能問什麼,關係到以前的事,我也不想問。”沐小言還是想就這樣算了,反正話已經說出口,她即使再心痛難受也得扛着。
況且,她的目的只是想離婚。
“小言,去見他一面吧。”容清歌終而說出了心裡話。
夫妻之間,什麼事情都得當面解決,這個樣子只會把事情鬧大。
沐小言雙手抱膝而坐,她抿着脣,頭埋在大腿間,就是不肯鬆口。
“就算要離婚,話也得好好說啊,也可以讓他身體好了再商量。”
容清歌拿起玻璃杯把剩餘的水喝下,爲了他們兩人的幸福,她也是拼了,“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但這個時候和他說那些,你不覺得太殘忍了麼?”
殘忍?
連容清歌都這麼說,那麼她的做法真的是殘忍的。
“墨少辰,他不是已經脫離危險期了麼?”所以,她去不去都沒有關係吧。
只要他沒有生命危險就好。
“你是沒看到他命懸一線的時候,連爺爺都陪在他身邊,你說,能不嚴重嗎?”
容清歌也沒有誇大其詞,墨少辰當時整個人真的像死了一樣,牀上到處都是血,無論怎麼叫都沒有反映。
今天駱家所有人都是心慌意亂。
沐小言動心了,她雙手死死抱着橘色抱枕,在容清歌的說服下點頭。
“那好,我和向卿說說,我們一起過去。”
沐小言想,只要墨少辰給她一個解釋,她估計也能釋懷。
畢竟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
她之所以這麼計較,大概是因爲她愛了。
自從容清歌懷孕,駱向卿開車就很穩重,等三人到達駱家已經到了後半夜。
車上的兩個孕婦都一臉疲倦,駱向卿讓容清歌在大廳歇着,他帶沐小言過去後院。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沉冷的空氣裡夾雜着男人的怒氣一通傳來,沐小言感覺呼吸沉重。
她身體弱,有流產的跡象,今天又爲了墨少辰的事情奔波,這個時間點也有點撐不住了。
“三嫂。”駱向卿突然轉過身,喊她。
還是從前的稱呼,卻少了那份該有的尊重。
“有話請說。”沐小言敢來,自然也做好了被數落的準備。
“我還叫您一聲三嫂都是看三哥的面子,如果你再做對不起三哥的事,哪怕你和清歌有再好的關係,我也不會放過你。”駱向卿盯着她,語氣彷彿對一個陌生人的警告。
沐小言聽着,她張了張嘴,最終放棄了反駁。
就像容清歌說的,大概所有人都認爲她是那種狠毒的女人。
那麼,這件事是她錯了,一切都是她該受的。
沐小言的默認讓駱向卿的怒火稍稍消散了些許,畢竟她還是一個孕婦,情緒很重要,有些話也不能說得太重。
然而,等兩人推開房間的門,裡面卻不見墨少辰的蹤影,牀鋪也收拾得乾乾淨淨。
看這架勢,墨少辰應該不在駱家了。
駱向卿第一反應是,三哥病情加重去醫院了,他想也沒想的往老爺子的房間跑去,沐小言愣了良久後跟了上去。
駱家大院裡因爲墨少辰的失蹤再次炸開了鍋。
駱老爺子剛剛睡下,傭人看到駱向卿意欲闖進去,趕緊攔着,“少爺,老爺子剛睡下,這幾天累壞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三哥呢?”
“三少不是在自己房裡嗎?”
駱向卿單手撐着額頭,“我必須見爺爺。”
跟在身後的沐小言始終沉默着,這個時候她除了安靜的等着,似乎也做不了什麼。
墨少辰受了那麼嚴重的傷,到底會去哪裡?
沒等到老爺子出來,沐小言便先離開了。
她不能等下去,必須找人問清楚。
再次回去墨少辰的房間,和她來時一樣,白色的牀單整齊的疊放着,沐小言打開衣櫃,裡面什麼都沒有。
不過她也不奇怪,墨少辰從長大以後就沒在駱家過過夜,這幾天也就帶了點換洗的衣服。
他是病情嚴重去醫院來了麼?
沐小言坐在牀沿邊,男人應該剛走沒多久,房間裡彷彿還殘留着他的氣息,還有縈繞在鼻翼間的血腥味。
“小言,喝點水,彆着急。”容清歌給她端了一杯檸檬汁,她剛纔在車上看到沐小言差點嘔吐,應該身體不舒服。
沐小言說了聲謝謝,小口把杯裡的檸檬汁抿下去。
不多時,駱向卿過來,他給出的結果是,“我們來晚了,三哥已經走了。”
說實話,他對沐小言是一肚子意見。
逼走了三哥,現在過來貓哭耗子假慈悲有什麼用。
走了?
走了是什麼意思?
沐小言不懂,她端着杯子的手都在抖,卻沒有力氣擠出一句話來。
容清歌倒是明白,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墨少辰身上有傷,怎麼能出遠門呢。
她看向身邊的沐小言,女人臉色蒼白垂着頭不語,雖然什麼都沒有說,這一刻的容清歌知道,沐小言應該是後悔了。
“他是和沈念薇一起走的,那女人也可憐,對三哥真心,比某些人強多了。”駱向卿意有所指,說出的話要多酸有多酸。
所有人都是這麼看她的,包括墨少辰。
他竟然和沈念薇一起離開,那麼還帶着之前的那個孩子吧。
……
七個月後。
G市的天正值炎熱,沐小言大着肚子在家準備小孩子的衣服,她是後天的預產期,醫生說了,讓她最好提早住進醫院。
沐小言之前做過心臟手術,整個孕期要比別的孕婦辛苦許多,每天夜裡因爲身體的不適已經記不清會醒來多少次,這樣的折磨進行了六個月,總算快苦盡甘來了。
墨少辰離開G市後一直沒有消息,倒是容清歌前幾個月給駱家生了個女兒,一向高調的駱老爺子給寶貝重孫女辦了滿月酒,可見駱家對這個孩子的重視。
懷孕的關係,兩人現在見面的次數並不多,經常都是在電話裡聊。
有了孩子的容清歌更忙了,月嫂帶着不放心,什麼事情都得親自動手。
“言言。”
容清歌打來電話沐小言剛把準備好的衣服疊好。
沐小言抱着肚子坐在牀上,她屋裡的空調效果不好,不過也熱不着她,也過得去日子。
“嗯。”沐小言手裡拿着一件寶貝的衣服,嘴角挽起,“清歌,有事嗎?”
“我擔心你一個人在那裡沒人照顧,今天我把孩子給月嫂帶,向卿的媽媽也回來了,今晚我就過來陪你。”
沐小言婉言拒絕,“不用了,我已經讓我媽過來了,清歌,你就放心吧,我沒事的。”
早在幾天前沐小言就給冷秋琴打了電話,讓她這幾天空出時間陪自己,好爲生產做準備。
如果這幾個月不是容清歌偶爾幫忙,她的生活大概會更辛苦。
懷孕六個月的時候,沐小言雙腿腫的厲害,到後來沒辦法下牀走路,是容清歌叫來駱家的人幫忙,這才把她送到醫院裡去,那時候的容清歌,已經快了生產了。
沐小言又怎麼好再麻煩她。
“那行,你去醫院的時候給我打電話,一定要通知我啊。”容清歌也不勉強,她確實有很多事情要忙。
“嗯,好。”
強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折射進來,沐小言的笑容漸漸在小臉上暈開,模樣俏麗。
一般的女人懷孕會變胖,可沐小言除了肚子大了一點,其他都沒什麼變化,臉上的皮膚更是白皙透明,像個小姑娘般水靈。
第二天一早。
冷秋琴在廚房做早點,沐小言醒來的第一時間就覺得小腹痛,她不敢大意,趕緊讓冷秋琴開車把她送去醫院。
醫院是幾個月前就聯繫好的,產科醫生也是容清歌介紹的,一切都沒有問題。
“言言,別怕,睡一覺就過去了,媽媽會一直在外面等你。”在推進產房之前,冷秋握着沐小言的手,輕聲安慰着。
沐小言點頭,此時她的手都是抖的,可一想馬上就要見到孩子,她心裡更多的是期待。
九個月都過來了,還怕撐不過現在麼?
根據她的身體狀況,沐小言選擇的是剖腹產,母女倆簡單的對話後,她被護士推進了手術室。
容清歌也在幾十分鐘後趕過來,醫院的走廊裡,兩個女人並沒有太多的話,安心的等待着沐小言和孩子平安出來。
大概四十分鐘後,醫生滿手是血的走過來,冷秋琴當時差點暈過去。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女兒可能出事了。
“醫生,情況怎麼樣?”還是容清歌先走過去問。
“實在抱歉,孩子沒保住,是死胎。”
“什麼!”冷秋琴和容清歌幾乎同時出聲,太過於驚訝。
冷秋琴不信,聽到這個消息她就要往手術室裡衝,被幾個跟出來的護士拉了回來。
她兩手拽着醫生的手臂,“我不信,不是說一切都正常嗎,怎麼會是死胎?”
“阿姨,你先別激動,聽聽醫生怎麼說。”容清歌安慰冷秋琴,她瞭解沐小言的身體狀況,三年前做心臟手術,主治醫生說過,以後懷孕可能會有風險。
“之前我也和產婦說過,她的心臟可能承受不住,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醫生很專業的解釋,字字冰冷,後面一句話是對冷秋琴說的,“我們也問過你,如果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個,你說,保住大人。”
冷秋琴咬着牙,淚水很快模糊了雙眼。
大概在醫生眼裡看來,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
可冷秋琴壓根接受不了,她大力的撇開護士,瘋了般的往手術室裡跑。
她在意的是,沐小言醒來後要怎麼承受這一切?
她的女兒懷孕那麼辛苦,幾乎是用命在保住這個孩子,怎麼能說沒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