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銘臣不以爲意地笑了笑,說道:“你二嬸看起來,可真不像是和這樣人戀愛的那種。”
“人總有單純的時候,大概沒了愛情,只剩下金錢與地位了吧。不過她當初如果真的愛他,恐怕就不會妥協嫁進晏家了。”唐黛脣角微彎,目光靈透。
紀銘臣點頭說道:“是啊!當初蘇家能與晏家聯姻,肯定樂瘋了,估計哪怕綁了她也會促成這門婚事的。”
唐黛低頭看了看照片,嘆道:“宋玉蒼一生沒有結婚,偏偏留着這麼一個邊框都包漿的相框,大概和這也有關。”
紀銘臣低頭看看相框,果真邊框圓滑,一看就是經常摩挲,那相框上的玻璃,沒有一點灰塵,可見天天擦拭。
“你打算怎麼做?”紀銘臣看出來,她似乎不打算無動於衷。
唐黛的目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說道:“宋玉蒼殺了兩個人,肯定是死刑無疑,他的執念這麼深,當然要滿足他最後一個心願了。”
紀銘臣仔細地看着她,半晌才說:“恐怕沒這麼簡單吧!”
“如此明顯?”唐黛看着他笑問。
“說說,怎麼想的?”紀銘臣饒有興趣地問她。
“到時候就知道了。”唐黛說着,將照片放進包裡,然後說道:“我先走了,你上樓看看吧!”
“好,等着你有新的突破。”紀銘臣也不問,他大概猜出了她的心思。
唐黛坐上車,高坤問道:“少奶奶,要去公司麼?”
“不,看看二嬸在哪裡?”唐黛吩咐一聲。
高坤立刻讓人去查看,然後說道:“少奶奶,二嬸在她自己家。”
“現在過去!”唐黛說道。
高坤立刻啓動了車子,唐乙不明白自家小姐又要幹什麼,她轉過頭看向小姐,發現小姐面沉似水,彷彿陷入沉思中,她沒敢打擾,只好轉過頭來。
很快,車子駛到了蘇春嵐居住的別墅前。
唐黛看着這座別墅,發現這裡雖然不若晏宅佔地大,但在別墅中也非常豪華講究的了,看樣子二叔對自己的享樂真是一點都不含糊。
別墅的風格完全不同於晏宅的中式風格,走的是西式田園風,白色的別墅,白色的圍欄,還有鋪設的石子路,鵝卵石間也撒滿了白色的碎石,一切看起來清新極了,配以滿園的綠化,可以想象,花兒全開的時候會有多美。
這樣舒適的別墅不住,一直在晏宅裡過着勾心鬥角的生活,也是夠累的。
高坤過去叫了門,蘇春嵐親自出來,顯得有些驚訝,又帶着警惕問她:“唐黛,你怎麼來了?你二叔去公司了,沒在。”
顯然,她認爲唐黛是絕不會找自己的,唯一的原因就是唐黛因爲公司的事務找晏銳才。
唐黛露出一個微笑,看起來素淨又無害。
蘇春嵐被唐黛設計了不止一次,現在又關係着自己兒子的生死,所以她不敢大意,只是警惕地說,“你還是去公司找他吧!”
唐黛笑意加深,說道:“二嬸,我是專門來找您的,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有事?”蘇春嵐沒有開門的意思。
“自然是有事,並且這件事,如果讓二叔知道了,恐怕不太好。”唐黛收起了些許笑意。
蘇春嵐看她眸底如霧,還透着那麼一絲神秘,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唐黛又補充道:“二嬸,這事兒和二少無關,您大可以放心。”
蘇春嵐給傭人遞了個眼色,示意開門,她雙臂環胸。
唐黛看的出來,這是缺乏安全感和防備的姿態。
唐黛大大方方地走進門,蘇春嵐和她一起向屋裡走。
一進門,撲面的熱氣將唐黛包圍,她脫下自己的外套,遞到了唐乙的手中,問道:“二嬸,您不住回晏宅,是在這裡等二少嗎?”
蘇春嵐猛地回過頭,警惕的目光夾雜着惡毒的眼神,射向唐黛。
唐黛笑了笑,說道:“二嬸不必這麼大的反應,這是誰都明白的事。”
蘇春嵐冷笑一聲,說道:“唐黛,你今天來,不安好心吧!”
“二嬸,您說的話也太難聽了,我什麼時候不安好心了?您可別忘了,以前都是別人來害我,我什麼時候害過別人?”唐黛說着,自作主張地坐到了沙發上。
蘇春嵐臉上神色變幻,半晌才說:“唐黛,我知道以前我做了很多不對的事情,你看呢,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她換了一個語氣,說道:“當然,我不是說這些事兒就一筆勾消了,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能放過寒墨,我保證他不和你爭什麼,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行嗎?”
唐黛抿了抿脣角,收起了笑意說道:“二嬸,二少想做的事,您可一點都保證不了。俗話說惡有惡報,我找不到以前的證據,那算我倒黴,但別的事情,還是一件歸一件,不能混淆而談。”
蘇春嵐的臉沉了下來,她走到一旁的沙發坐下,腰板挺得筆直,彷彿這樣就能表現出她的氣勢一般。
她揮退了傭人們,看着唐黛問道:“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
雖然態度是倨傲的,但她把傭人們都給趕走了,就證明她對這件事的在意。
唐黛微微一笑,說道:“我先給二嬸講個故事吧!”
蘇春嵐的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唐黛沒等她說話,便跟着說道:“這是一個富家千金愛上一個窮小子的故事。”
蘇春嵐的臉色微變,她將自己想說的話壓了下來,看着唐黛,一言未發,等着唐黛說下去。
唐黛頓了一下說道:“這樣的故事太多了,結果無外乎兩種,一種是私奔,從此幸福或不幸地生活在一起。另一種就是富家女聽從家裡的安排,嫁到門當戶對的人家。但是那個窮小子,如果不恨,反而單身一輩子,是不是令人特別的感動?”
“你到底想說什麼?”蘇春嵐沉不住氣了。
唐黛從包裡拿出相框,放在茶几上,緩緩地說道:“就是想說他,一生未娶!”
蘇春嵐看着照片中的自己,無比震驚,她猛地擡起頭看向唐黛,她多麼想把照片拿在手中,收起來或是毀掉,可她什麼都沒做,目光緊緊地盯着照片,彷彿渾身力氣被抽乾一般。
唐黛也不說話,等着對方反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蘇春嵐覺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然後才擡起頭問她:“你想幹什麼?”
唐黛斂下眸,目光落在照片上,說道:“他當年被拋棄,大概是想要出人頭地,所以爲了錢,去殺了人。”
說到這裡,她擡起頭看了一眼蘇春嵐。
果真蘇春嵐露出震驚的表情。
唐黛繼續說道:“這麼多年,他用殺了兩個人的那筆錢慢慢做大,終於也做得像模像樣了,雖然不比以前的蘇家,但現在也不能小看了。他一生未婚,收養了一個兒子,孤單一輩子。”
蘇春嵐偏過頭,沒有說話。
唐黛看到她眼睛一個勁兒地眨,顯然是控制自己的情緒,讓不該流的千萬別流下來。
“你想幹什麼?”這次蘇春嵐調整情緒,顯然比之前要快很多。
唐黛看到蘇春嵐的樣子,倒是很同情,但也僅僅是同情罷了。
“去看看他,算是最後一面吧!”唐黛輕輕地說道。
“不可能!”蘇春嵐口氣強硬,等說完,她又後悔了,口氣軟下來,吸了吸鼻子說道:“我不是不想見,而是不能見。”
她看向唐黛說道:“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來了,那我也不瞞你,我蘇家現在已經沒有了,之前齊覓的事情,我和你二叔鬧得很不愉快,現在他雖然礙於你爺爺,給了齊覓一筆錢,算是分手了,可我知道他不願意。”
說到這裡,她自嘲地笑了一聲,說道:“想想也是,有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哪個男人會願意天天面對一個老婆子呢?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大概也就體會到了。你說如果我真的去見他了,被你二叔知道,他不定要怎麼收拾我呢!”
唐黛說道:“這個您放心,我會幫您編造一個合適的理由,瞞着二叔,保證他不會知道的。”
蘇春嵐猶疑不定地看着唐黛,試探地問:“唐黛,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她與唐黛不說不共戴天,那也是非常不合的,中間再夾雜着她兒子的仇恨,怎麼想唐黛也不會對自己那麼好心是不是?
唐黛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說道:“他是我老師的大哥,他收養的兒子也是我的朋友,這照片也是他兒子給我看的,我沒想到竟然是熟人,就算是我爲他的癡情所打動吧!”
蘇春嵐看着唐黛,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你是我家的兒媳婦該有多好。”
這一句,是發自真心的感慨。
唐黛沒有迴應,只是說了一句,“走吧!”
“現在嗎?”蘇春嵐有些意外地問。
唐黛點頭說道:“想必二叔很快就會知道我來過,我想還是儘快,到時候就說紀銘臣找你問案子,我會和他說明的。”
“好吧!”蘇春嵐站起身,她看着桌上的照片,沒有擡頭,說了一句,“這個,你還是拿走吧!”
唐黛拿起桌上的照片,放進包裡,說道:“我會物歸原主的。”
原本蘇春嵐可以把這個證據似的照片留下,讓任何人都不再威脅到她,可她選擇把照片讓唐黛帶回去,這證明當初她對宋玉蒼的感情是真的,在現在感情不和的情況下,她分外珍惜過去那段真摯的感情。
唐黛甚至認爲,如果宋玉蒼沒有殺人,蘇春嵐也不牽扯晏寒墨的事情,她會不會離婚,和宋玉蒼重新在一起?
但這些都是猜測,眼下是什麼都不可能的了。
唐黛帶着蘇春嵐去見高玉蒼,紀銘臣十分默契地什麼都沒說,然後和唐黛在外面看着。
蘇春嵐見到高玉蒼,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高玉蒼無比震驚地看着她,遲遲說不出話來。
蘇春嵐更是說不出話,過了一會兒,高玉蒼才慘淡地笑了笑,說道:“我一直想着,我們重逢的時刻,是什麼樣子的。我努力工作,終於,我的公司有了規模,我們快要在一個圈子裡了,可是沒想到,我卻成了這個樣子。”
他感嘆一聲,說道:“少年時,總有那麼多的不甘,有那麼多的幻想,可是到了此刻,我才覺得沒意思,結果如何呢?就算真的達到我想的那樣,又如何呢?”
蘇春嵐低着頭,嘀嗒地掉着淚,泣不成聲,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看着她問:“你怎麼來了?”
“唐黛告訴我的。”蘇春嵐抽噎地說。
唐黛驚奇地發現,此刻的二嬸,有別於晏家的高貴太太,也有別於那個尖酸的婦女,竟然像個少女一樣,帶着羞澀與不安。
愛情果真是神奇的,她也相信,二嬸在心裡,是真的愛着他的。
紀銘臣在一旁問了一句,“這樣有用?”
“且看着吧!”唐黛神秘莫測地給了他一句。
紀銘臣看看她,撇了撇嘴。
高玉蒼嘆道:“她是個好孩子!”
蘇春嵐頭一次沒有否定這一點,她哭着說:“你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什麼?啊?”
“不甘!”高玉蒼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來這裡之前,我還想着,哪怕是現在,我都要把你搶回來。我知道你過得不快樂,所以我努力地擴大我的公司。”
跟着,他頹然一笑,說道:“可是坐到這裡,我清醒了,這一輩子,冗長的夢,終於醒來了,俗話說善惡終有報,我就算得到了你,又如何呢?讓你跟着我這個殺人犯嗎?然後我被抓了,留給你痛苦嗎?所以我慶幸,我還沒來及行動。”
蘇春嵐哭得更痛苦,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聲,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高玉蒼看着她,目光溫和,說道:“好了,別哭了,享了這麼多年的福,我也知足了,最後我見到你,也無憾了!”
“我呢?我呢?我過得一點都不快樂,丈夫外面有女人,兒子什麼前途都沒了,一輩子只能是個逃犯,你應該高興,我得到了報應,是不是?”蘇春嵐扯着嗓子大聲嚎叫。
高玉蒼沒有說話,眼中的痛苦,難以掩飾。
蘇春嵐大哭着說:“爲什麼,爲什麼就在我心裡想到之前的美好的時候,卻給我這樣的痛苦?我幻想過你過得如何,我想你可能有一個溫柔的妻子,有個聽話的孩子,甚至已經有了可愛的小孫子或孫女,我們見了面,你臉上也是幸福的,而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啊!”
紀銘臣問她,“你說她見這一面,是不是錯了?”
唐黛卻說道:“總比留有遺憾要強吧!”
“那你覺得他會說出什麼來嗎?”紀銘臣問她。
“不知道,不過看他現在的情緒,倒是有些失控了。”唐黛說道。
紀銘臣沉了沉氣,問她,“然後呢?”
“催眠啊!”唐黛說道。
“能行嗎?”紀銘臣問她。
“試試吧!”唐黛說道。
“不是,你怎麼就肯定他有事情沒有交待?”紀銘臣好奇地看着她問。
唐黛說道:“他表現得太鎮定了,我推測過,就算是揹負了這麼多年的命案,在這一刻是放鬆的,但也沒有這樣冷靜的,面對死亡,有頹敗,可絕沒有冷靜。”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這高玉蒼交待的這麼痛快,完全是他在掩飾別的事情?”紀銘臣看着她問。
“沒錯,我猜是這樣的。”唐黛說道。
“希望如此吧,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紀銘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唐黛問他,“那個高個子男人,有進展嗎?”
紀銘臣搖頭說道:“那時候又沒監控一說,上哪裡去找呢?真是很難啊!再說時隔這麼多年,有監控也物是人非了,沒準這個人都讓人給做了,又可能變成一個大腹便便的老頭兒,站你面前都難以認出來了。”
唐黛卻搖頭說道:“他應該是一個殺手,就算不是,也是專門做壞事的那種,我覺得他成家的可能性不大,長年的警惕生活,讓他不敢放下一點功夫,除了歲月在他臉上的痕跡,我想他的變化,應當不大。”
紀銘臣讚歎地說:“我真是服你了,時刻都在推理着,你腦子不覺得累?比我還勤快!”
唐黛說道:“我一直在想那個人的特徵,我想再多得到一些線索,是不是就能做模擬畫像了?”
“真的能行?”紀銘臣一臉驚喜地問她。
“你可別抱太大的希望,我只是說試試。”唐黛說罷,看向裡面,問他:“什麼時候才能訴完舊?”
“時隔多年未見,怎麼也要有會兒的。”紀銘臣嘆道。
“估計一會兒二叔就該到了。”唐黛說道。
“他是緊張他兒子吧!你說後面要怎麼做?”紀銘臣問她。
唐黛想了想,然後說道:“逼他說出來,就看二嬸的魅力大不大了。”
“不催眠?”紀銘臣有些意外地問她。
“先逼問,如果他實在不說,那就再催眠,到時候你配合一下,我催眠的時候,會叫你把二嬸帶出來,到時候他的情緒一定失控,我就在這個時候進行催眠,知道了嗎?”唐黛看着他,目光透出堅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