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雅蓮當時是江城大學音樂系的一名大三學生。她學的是大提琴。她的家庭條件不太好,學這個又要花費很多,那時候她就在課餘時間打工。剛好有一個清吧的老闆看中了她拉大提琴的技藝,答應她在他的店裡每晚拉兩個小時的琴。
那時候靳致承還很年輕,生意上的夥伴很多,他的一幫狐朋狗友們也多,大家知道他婚姻生活不好,於是平時裡在私下也愛開他的玩笑,說他這輩子都遇不到真愛什麼的,又說他老婆現在剛好懷孕了,正是在外面瀟灑快活的時候……
靳致承沒表示什麼,也沒反駁什麼,身處在那個圈子中,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有一次,他們幾個朋友喝多了酒,其中有一個人說最近遇到了一個美女,長得是賊漂亮,可是人也十分的高傲,誰都不甩,給多少錢也沒用,那人徹底沒轍了,就想讓他們這一幫人想辦法。
幾個都是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人,這種事,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
於是,那人帶着他們去了徐雅蓮當時打工的那家清吧。
他們這幫人,平時玩也都是去那些比較刺激的酒吧或者歌舞廳之類的,這種有點無聊的清吧他們是不會來的。
當時他們幾個坐下後,剛好那一晚有徐雅蓮的演出。
只見一個穿着白裙子,黑直長髮的女生拿着大提琴靜靜地走上臺。
女生的五官精緻而柔美,讓在場的男人都不由得眼前一亮。而她身上那種獨有的清冷淡然的氣質,更是不自覺地吸引着衆人的目光。
靳致承他們都是常年在女人圈裡混着的,美女他們早就見怪不怪了,但是像這樣有氣質的美女,倒是不容易見到。
那個朋友有些得意地道:“怎麼樣?兄弟眼光還不錯吧?”
“有這麼漂亮的女人你不早說!”
幾個男人一頓吹捧和互損,唯有靳致承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聆聽着那悠揚低沉的大提琴曲。
曲子很動聽,很唯美,他雖然不懂音樂,不過竟意外聽得很投入。
那一晚之後,靳致承便經常去那個清吧。
可以說,只要有徐雅蓮的演出,他就在場。
時間長了,想不注意到他也難,更何況他本身還是一個十分英俊迷人的男人。
他也從來不做什麼,不像有的男人那樣給她送花或者給她小費,他從來只在臺下安靜地聽,整整一個多月,他們之間零交流。
真正讓他們接觸的是時隔兩個月後,靳致承那段時間因爲工作原因,出差了半個月。等他回到江城的時候,那一晚再次去了清吧找她,發現她已經不在那裡打工了,詢問了老闆才得知,原來她說家中有事,已經辭職了。
靳致承隨後找去了她的學校,那邊也是她請假的消息。
那時候,他竟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
但是他沒有再繼續找下去。
他知道,自己是個已婚男人,也許在外面玩一玩還可以,有些女人,卻碰不得。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星期,他沒想到自己再次遇到了她。
那是在一場飯局上,她被人推到了他的身邊,“靳少,這都是我們店裡剛來的姑娘,您瞧瞧……都嫩着呢!”
兩雙意外的目光對視上。
靳致承打量着她,她穿着一身水紅色繡花旗袍,長髮綰了起來,姣好的臉蛋上還有一抹彆扭。
那一頓飯,他與人吃吃喝喝的,身邊的女人就一直如坐鍼氈般。
飯桌上有的男人喝多了,手腳也開始放肆起來,摟着身邊的女人調笑喝酒,好不風流。
但是他卻沒動,他不動,她自然也不動,兩個人連話都不說。
一頓飯結束,很多男人摟着女人要去下一場。
他拒絕了。
別的男人詢問原因,他意味深長地看向了一旁的她。
那些男人頓時恍然大笑,一個個“我明白”的眼神傳遞着,識趣地走了。
等到包廂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周圍也都安靜了下來。
靳致承姿態慵懶地點了一根菸,吐出一個白色菸圈,他目光微眯地望向她,“爲什麼辭職了?”
他問的沒頭沒尾,但她聽懂了。
徐雅蓮微垂着頭,露出了潔白修長的脖頸,她輕聲道:“家裡有事。”
“還回去拉大提琴嗎?”
“……”她頓了下,輕輕搖頭。
靳致承修長的手指夾着菸頭,朝菸灰缸內彈了幾下,“爲什麼?”
“……”她沒有回答。
靳致承吸了一口煙,“以後就打算轉行做這個?”
他說這話時,語調很平靜,似乎就是一句很簡單的疑問句。
他們都明白,“這個”工作意味着什麼?
徐雅蓮咬着脣,清冽黑潤的大眼中閃過複雜的光芒。
靳致承按滅了菸頭,他突然站起身,順順西裝,道:“你不適合做這個。”
說完這句,他就徑直擡步走了。
可是到了門口的時候,他又突然停住,回過身道:“要是下次你遇到的不是我,可就沒這麼幸運了。”
說完,他拉開門正欲走,身後——
“先生!”
徐雅蓮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叫住了他,她鼓起勇氣來到他面前站定,擡眸迎向他的視線,“先生,如果我請求你幫我一個忙的話,你會答應嗎?”
靳致承垂眸望着她的臉,“那要看是什麼忙了。”
她抿了抿脣,“我想……借錢。”
“借多少?”
“……五十萬。”
靳致承有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薄脣微勾,兩個字,很無情地吐出:“不借。”
“……”徐雅蓮錯愕地瞪着他。
“想知道我爲什麼不借嗎?”
“……”她只能輕輕搖頭。
靳致承眼眸微眯,“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在你開口提出要借錢的時候,你想到自己要怎麼還這筆錢嗎?”
他的問題讓她微微一愣,很顯然,她沒想過。
“其實根本不必想,以你目前的狀況和條件,恐怕根本沒辦法還這筆錢吧?”
“……”她無話反駁。他毫無感情的幾句話,直戳她的內心深處。
直到他出了門,徐雅蓮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悲憤和羞辱,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她突然追出去,趕在男人出門之前,擡起胳膊攔住了他。
她目光炯炯地直視着他,微抿的嘴角有一抹說不出的倔強,“先生,你剛纔說的都對。沒錯,我確實沒有辦法還給你錢。我也知道,我全身上下一文不值。可是我現在沒有任何辦法了,我媽媽她就躺在醫院,等着我拿救命錢去做手術……你說我不適合做這行,那我又適合做什麼?拉大提琴?這個又能賺多少錢?有一條命重要麼?我不認識什麼有錢人,甚至我連你也不認識。我也不知道你們這些有錢人都是怎麼看待像我這樣的窮人。以前我覺得,就算我再窮,可我也有自尊。但是就在剛纔,我才發覺,自尊一點也沒用!所以……”她的情緒看起來很激動,雖然她已經極力在掩飾自己了,她悄悄握緊了拳頭,“所以,如果你願意借錢給我,我……可以把自己賣給你!”
他彷彿聽到了一個笑話,輕嗤一聲,“賣給我?”
徐雅蓮清冷的眼中滿是堅決,“與其最終都是要墮落的,不如一開始就找到金主,這樣豈不是更值錢一點?”
靳致承目光沉沉,“如果我不買呢?”
“總會有人買的吧?像你們這樣的有錢人,五十萬對你們來說算的了什麼?不過是一些吃喝玩樂的零花錢,可是對我來說,卻是救命錢!我有自知之明,不過是一副皮囊而已,只要有人願意買,我就賣!無條件!”
她的話,冷而涼。
那張精緻柔美的臉蛋上都是冷酷而決然。
他知道她是在說認真的!
他不答應,她一定會轉身找別人。
想到這一點,他莫名皺起眉。
可他沒忘記自己已經結婚了,玩一玩,跟這種養女人,尤其是這樣一個烈性子的女人,兩者肯定不能選後者。
但他還是選了後者。
從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他往後這一生的痛苦和悔恨。
他給了她五十萬,而她,除了這五十萬,沒有再要過他一分錢。
他工作忙,很少能顧到她,她也不像別的女人那樣,不吵不鬧。從她媽媽做完手術後,就一直在醫院裡陪着媽媽,只有他需要她的時候,她纔會離開。
有一次,他說想聽她拉大提琴,她一愣,說:“沒有大提琴了。”
“哪去了?”
“賣了。”爲了給媽媽治病,她已經把自己最心愛的也是僅有的大提琴賣了。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送給她一把大提琴,最好的那種。
她眼中閃過亮光,但很快就消失了。
她沒有收那把大提琴,連碰都不曾碰一下。
她的性子很犟,但是她也很善良。
她跟了他大半年,後來卻莫名失蹤了。
那時候,因爲高遠茹要生了,他沒什麼精力管她,等到孩子出生,而他終於想起她時,發現已經人去樓空。
學校那邊,因爲她長期的請假和曠課,已經被退學了。
醫院內,她媽媽也出院了。
他找遍了江城,都沒有她的身影。
那時候他整天失魂落魄的,才恍然大悟,他早就愛上了她。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他又重新開始了他以前的生活。
整天美酒美女環繞,紙醉金迷。
有一次,他陪着一個女人去買珠寶,他望着一個款式特別的金鐲子,突然就想到了她。
他想着,如果她纖細白皙的皓腕上戴着這個鐲子拉大提琴一定會非常美!
鬼使神差地,他買下了那個鐲子,並且讓人刻上了在內裡刻上了那幾個字母。
JZCAXYL——靳致承愛徐雅蓮。
這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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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爲這個鐲子沒有機會送出去了,沒想到,三年後,他在江城再次見到了她!
她在街上發傳單,而他的車剛好停在路邊。
他下車來,她把一張傳單遞到他面前,“先生,本店今天剛開業,一律八折優惠,還有小禮物贈送!歡迎……”
她帶笑的話在擡頭看到他臉的那一刻,變了色。
他的震驚也不在她之下。
下一秒,他一把抓緊她的胳膊,眼神幾乎要殺死她,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你去哪了?”
她驚嚇過後,掙扎着,“你放開我!”
“你別忘了,你早就賣給了我!我沒說結束,你就永遠都是我的人!”
她頓了下,冷靜下來道:“好,今晚十點,四季飯店808房間。”
他有點震驚也有疑惑,望着她冷靜的樣子,遲疑地鬆開了她。
“現在,麻煩請你讓開,我還要工作。”
他當然不會聽她的話,他就那麼坐在車裡,一直盯着她發傳單……
時間過得很漫長。
他的眼神,難掩熾烈。
終於,夕陽落下,暮色降臨。
她下班了。
她沒有管他,下班後就直接換了衣服朝前走。
他追上去,“你還要幹嘛?”
她回他,“約好的時間是十點,你放心,我不會遲到。”
“我問你現在要做什麼?!”
“現在是我的私事,你沒權過問吧?”
“你整個人都是我的。我怎麼不能問?”
她輕嘆一口氣,“我要去打工,賺錢。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