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姐的話實在太刺耳,任安秋的臉色慘白,指甲狠狠的掐入了自己的掌心裡。
鞏姐看着她笑了笑,又說道:
“一個人吃什麼東西也要看習慣的,貪一時新鮮,償從沒償過的味道,久了也難免會膩,而且還會給身體帶來不可估量的後果。就像你上次去俞宅吃飯,每樣菜都只隨口償償,我知道,那是因爲你從小在內陸長大,並不喜歡海鮮。你們兩個人,你喜歡山珍,他卻喜歡海味。”
任安秋的腦中發熱,差點脫口想說:俞漠明明很喜歡我媽做的菜,一盤臘肉最後被他包圓……
不過她到還是忍住了,因爲強忍,以致鼻子酸脹得難受,嗡着聲音說道:“鞏姐今天過來,應該不會只是跟我討論一個人的口味這麼簡單。”
鞏姐看了她一會,然後又笑了,點頭說道:“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小任,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還記得當年在儷影,我複試你時的樣子。當時我就覺得你這孩子聰明,所以毫不猶豫的在衆多面試者中選中了你。”
任安秋抿了抿脣。
“我想不通的是,你這麼聰明的一個孩子,爲什麼現在會做出這樣的事?”
“我沒有聽懂鞏姐的意思……”任安秋低聲說道。
“你懂。”鞏姐道,“你懂的,小任。你現在很緊張,你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頓了一頓,鞏姐又道:“你開價吧,要怎麼樣才肯離開阿漠。”
任安秋覺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響,好像聽清了鞏姐的話,好像又沒有聽清。
一瞬間她希望自己的耳朵失聰了就好,這樣無論她說什麼,她都能找一個聽不見的理由。
該來的還是來了。
只是這暴風雨來得太快,她和俞漠在一起快樂生活的日子這樣短,短到好像只是一眨眼間。
她想起她還有好多話沒有跟俞漠說,好多事情沒有跟俞漠一塊去做。
眼睛澀澀地發疼,卻仍耐着性子說:“鞏姐,我和俞漠是真心相愛的,我們……”
“真心相愛?”鞏姐彷彿是聽到了這個世間上最可笑的笑話,“你唆使他住到你這裡來,以致他玩野了心,天天不肯回家!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讓他拋棄父母、不孝順他奶奶,跑來跟你婚前同居,這就是你所謂的真心相愛?”
“我沒有……”任安秋眼眶紅了,臉也紅了,這紅色似火燒,直燒到她的脖子根,讓她無地自容,只覺羞憤:
“我沒有唆使他,他是租的我的房子,因爲我們兩家公司有合作,他是來考察,我們沒有同居,我們沒……”
鞏姐看着她的樣子冷笑不止,“沒有同居?沒有同居他會把他的東西放到你的房裡?自己的牀上卻連個牀單都沒有?”
任安秋的臉色又開始發白,嘴脣抑制不住的輕抖,蠕了蠕,竟吶吶得無言以對。
“現在的年輕人,簡直毫無禮義廉恥!”鞏姐的臉上又是尖厲,又是鄙夷。
“鞏姐……”
“好了!”
鞏姐猛的一揮手,臉上已經現了一股不耐,擲地有聲說道:“我不管你們有沒有住到一起,也不管你們是不是真如你所說,是那所謂‘真心相愛’,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你跟阿漠不合適!更加不可能!”
任安秋埋着頭,心中惶惶,漫起無力感,彷彿要將她淹沒。
這個時候,如果俞漠能在她身邊,該有多好?
“我跟他哪裡不合適?我們聊得來,有話題,我喜歡的,他也喜歡;他喜歡的,我也喜歡……”
“小任。”鞏姐似乎覺得任安秋真是天真得可以,竟嘆息了一聲,說道:“今天真的不是鞏姐要來棒打你們,實在是你們不合適。門不當戶對,你和阿漠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個年代,還要講什麼門當戶對嗎?”任安秋懦懦低聲,姿態可謂是放到了塵埃裡。
想起了俞漠的話,她也想要勇敢一次。
“難道你竟然覺得門當戶對不重要?你家是什麼社會地位?俞家又是什麼社會地位?”鞏姐反問道,“你想過嗎?”
“我家並不窮。”任安秋說道,“我媽媽是老師,爸爸是裁縫,有鋪子。雖然生意不大,但衣食無憂,我自己創業,有公司……”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什麼話都敢講!”鞏姐的語氣又冷下來了,“隨便租個辦公室,註冊了小小一家有限公司,就敢妄言自己是富豪了嗎?”
“我沒有……我……”
“我隨便揮一揮手,就能讓你那小公司立即破產!讓你公司賴以生存的鹿女郎聲名狼藉!你信嗎?!”
任安秋看着鞏姐的瞳仁猛地縮了一下。
“你跟阿漠很適合?你是什麼學歷?什麼專業?你將來能對阿漠的事業有什麼助力?你有什麼特長?人際關係如何?你平時吃什麼東西?見什麼人?你認識多少達官貴人?跟政府人脈如何?品過多少珍饈加餚?你會幾種外語?你對藝術品欣鑑如何?會不會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你知道阿漠是怎麼長大的?你眼界如何?見過幾個國家的風景?”
任安秋呆呆的,看着鞏姐說不出話。
“都沒有?”鞏姐又問道,“即便我給你機會,從現在開始學起,我說的這些,你什麼時候能學得會?”
任安秋臉色發白,垂下了眼簾。
“這些阿漠從小耳濡目染的東西,如果我給你機會,你多久能將這些事做得好?你能與各位權貴家的太太小姐們來往時進退有度?”鞏姐的眼睛緊緊將她鎖定,“跟一個人結婚,卻不能對他的未來有任何助力。你憑什麼認爲我們做父母的,會同意並且接受你?”
“我認爲夫妻之間完全可以有不同的興趣愛好,可以有不同的事業……只要真心相愛,我認爲生活不應該有這麼多功利性的東西……”
“功利?”鞏姐反問道,“你敢說你跟阿漠在一起,不是出於功利?你父母見他一面,就迫不及待向我家示好,送上這些你們所謂的制癌食品做心意,不是出於功利?!俞家的財富是你這輩子都想像不到的,你父母就算再花一輩子,也賺不來!”
侮辱她就算了,連帶着的還侮辱上了她的父母。
任安秋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要哭,可是鞏姐頤指氣使,仍讓她忍不住,眼眶紅了,偏過頭,不想讓自己軟弱的樣子展露在她面前。
父母憑着對俞漠的印象,以爲他是個可放心託付女兒的男人,順帶覺得有這樣教養的男人,家中父母定然也是彬彬有禮,所以將戶口本都給了她,叫她自己做決定,當中可見對她的信任程度。
任安秋甚至心底有一絲慶幸,所幸他們還沒有見面,否則如果讓他們看到鞏姐看似親和,實則居高臨下、不可一世的嘴臉,不知心中要難受成什麼樣子。
爲人父母,怎麼忍心看到自己的女兒受人這樣侮辱?
爲人子女,又怎忍心看到自己的父母,因爲自己而承受這樣的侮辱?
她的喉頭滾了又滾,想要壓下這股難受,以說兩句反駁的話。可是壓制得太厲害,以致說出的話仍然帶着一股因隱忍而顫抖的哭音:
“我從來不知道俞漠有多少錢,我也不關心他有多少錢。我自己的錢足夠養活我自己,我爸媽更是……”
“俞家早有考覈好的兒媳婦。絕對不會是你!”鞏姐站起來,打斷了她的話,“今天先聊到這裡,時間就是生命,我希望你不要再浪費你自己和阿漠的生命!這裡有張支票,想要多少錢,你自己填!”
任安秋強壓着自己發抖的雙手,看着鞏姐將一張支票輕輕放到了桌子上,然後站起來走到門口,停了一下,又說道:“今天我來的事,希望不會讓除了你和我的第三個人知道,包括阿漠!”
門被嘭的一聲關上,任安秋的眼淚像是下雨一樣落了下來,雙手抑制不住的發抖。
她果然是被鞏姐的外表矇蔽了,曾以爲像她這樣做事果決、又極富親和力的人,應該是一個心平氣和,易相處的人。
直到這一刻,才知道她骨子裡原來是這樣傲慢。
多年長居高位的富家太太的傲慢,屬於那個年代的傲慢。
任安秋承認,她家對於俞家而言,的確是高攀。
恕她眼界狹窄,不知道一個合格的豪門太太應該要具備哪些技能。
以剛纔鞏姐的那番話來看,任安秋彷彿愚蠢無用得連給俞漠提鞋都不配!
俞漠曾說要她勇敢,可是如果這份勇敢如果要以人生剩下幾十年的卑微屈膝爲代價,任安秋寧願不要這婚姻。
何況她這樣瞧不起自己,瞧不起她的父母。
彷彿她就是那最陰暗可鄙之人,如同是她母親精心調製、吃上兩口就能讓她患上癌症的臘肉,將會成爲俞漠人生路上的惡性腫瘤,拖垮她俞家向更進一步世族豪門邁進的步伐。
任安秋抖着手,將手機拿出來,眼淚掉在手機屏幕上,怎麼擦也擦不幹。
等好不容易編輯完成了一條信息,在微信上發給了俞漠:
我們分手吧。
然後她抹了抹眼淚,開始吃剛纔在路上打來的那份快餐。
心裡疼得如同是有尖刀絞着一般,根本吃不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