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若嫺氣呼呼地握緊雙手,“是啊,我爸真過分,和親生女兒也打太極,估計今天和我大嫂說話的時候也這樣,反正他就是自私,一點不爲大哥的幸福着想。我又是軟磨又是硬泡,他說什麼事情都依着我,就是這一件事不行。”
對於岳父,簡君易無法再說什麼,挑了挑眉說,“若若,我認爲現在你父親到是其次,關鍵是你大嫂,如果是你大嫂執意要離婚,別的人想攔都攔不了。”
“我大嫂?不可能!”溫若嫺搖頭,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易,你不會是動用了黑司曜那邊的情報網查出了……”
她總是這麼聰明,什麼事也瞞不了,他也是剛剛查出來的,簡君易啞然失笑,只能點頭承認,“知道你父親爲什麼會插手他們的事嗎?要知道只要不鬧太大的動靜,你父親一向不管小輩們的事,因爲他收到了一份對他十分不利的東西。”
溫若嫺轉動腦筋,轉而說,“該不會是什麼我哥在外面和那個夏嫣然有一個家的證據……”
簡君易點點頭,“不止,裡面還有一份你大哥在停車場打你大嫂的錄影帶。”
這下溫若嫺徹底懂了,這寄東西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嫂。大嫂她,真的想和我哥離婚……
溫賢寧坐在窗前,仰頭看着碧藍的天空出神,外面陽光那麼好,那麼強,真適合出去走走!可惜他現在沒力氣,只能象這樣坐着,從前他太忙,錯過了很多風景,也錯過了很多人。
這些天他總在回憶,無法自拔,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她把一個公子哥弄到臉紅脖子粗,偏偏又發火發不得。
想起她第一次叫他大叔的情景,那小小的臉蛋上露出調皮的神采,那麼好看,那麼動人。還有她提到早婚的好處,明明她那麼小,才十九歲,爲了逃避對自己一直忽視的母親,她選擇了完全信任他。
她的心,她的一輩子幸福選擇交在他的手上,他不珍惜,熟視無睹地浪費掉。
溫賢寧又覺得身體的某部位開始疼,疼到他毫無辦法,疼到他不能動,不能思考,不能說話,不能呼吸。滿耳朵全是她的哭聲,眼前全是她在他虐待下掙扎的小臉,滿臉淚痕,哭着向他求饒。
那哀求的聲音帶着最尖銳的力量捅進他心口,那顆跳動的心臟被戳穿,任那撕裂劇痛在肆虐着身體,因爲這是他該得的。
他知道自己活該,知道自己的罪行,知道自己該死一千次,一萬次。
可是他又不想這麼放棄,他親眼見證了父母從偷偷摸摸到成功正名,把大伯母從溫夫人的位置上踢開。他不相信這世上有愛情,可是命運卻和他開了一個大玩笑,他愛上了唐珈葉,他愛這個女孩,愛她甚過一切。
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求的不多,只是渴望愛情,難道他錯了嗎?
溫若嫺從外面進來,溫賢寧怔怔地盯着窗外,“推我去外面曬曬太陽。”
溫若嫺什麼也沒有說,知道他沒力氣,從外面推進來一輛輪椅,扶他坐下去,慢慢推到醫院花園裡。剛好這時候有電話進來,溫若嫺坐完月子,重新開始管理珠寶公司,每天都有大量的事要處理。
“就把我放這兒。”溫賢寧朝妹妹虛弱地微笑。
左右看了看,這裡空氣新鮮,陽光又好,這裡適合曬太陽,溫若嫺點點頭,走到遠處去講電話。
妹妹一走,臉上硬繃起來的笑瞬間消失,溫賢寧目光黯淡,腿上的手機傳來震動聲,拿起來接聽,“溫先生,您好,您專門訂做的結婚戒指已經在指定時間完成了,請問您什麼時候方便收?是送到您手上,還是您抽空來取?”
是的,他訂了一對結婚戒指,某天晚上偷偷量了她左手無名指的尺寸,然後在某國際知名珠寶品牌那裡訂做了一對。
一年前他給她的那枚戒指是秘書挑的,不代表他的心意,這一次他花了心思,特意按照兩個人的手指大小去訂做,爲的是在結婚典禮上給她以愛的見證!
溫賢寧還沒有回答,不知從哪裡飄來歌聲:
用藤草做的戒指
我用真心去編織
夜美得像一首詩
我們埋下愛的種子
等它漫漫滋長成
甜蜜的果實
送你一枚草戒指
……
“溫先生?”電話裡對方輕聲催促,溫賢寧收回思緒對着電話說了一聲,“以後再說。”
歌聲還在繼續,並不是哪個播放器放出來的,是有人在吟唱,他把手機擱在膝蓋上,慢慢推輪椅,繞過一邊的花圃,看到有個小女孩坐在上面低頭開心地唱着。
要在以前他忙生意還來不及,哪有閒心聽這種隨口吟唱的歌謠,溫賢寧想離開,卻禁不住好奇推着輪椅過去。
小女孩坐在花圃上,兩條小腿晃呀晃呀,嘴裡邊唱歌,邊在做什麼東西,小女孩編得很仔細,編完了戴在手指上,咯咯直笑,突然見一個臉色過於灰白的陌生人在自己面前,一點不俱生,“大哥哥,你覺得好看嗎?”
這不過是一隻草編的戒指,小孩子的玩意,溫賢寧發覺自己還真是無聊,嘴裡回答,“好看,怎麼做的?”
問完這個他驚了一下,倒不是驚訝於自己爲什麼問,而是想起了曾經也有個關於一根草的故事。
在海邊度蜜月的時候,他記得她小臉笑得神秘,“大叔,把手給我。”
他依言把手心攤在她面前,只見她嘟脣,往他手裡吹了口氣,嘻嘻笑着說,“大叔,握緊了,這是我的心,現在全部交給你。”
他看了看掌心,握起拳,除了空氣還是空氣,覺得她很幼稚。
可是如今他再回想,原來她曾經那麼鄭重地把自己鮮活的心雙手捧在他面前,那麼卑微,那麼毫無保留,他居然什麼也沒看到。
太痛苦了,這種後知後覺的感覺太痛苦了!他撫住疼痛難忍的胸口,他想自虐,想揪打自己,想把自己的腦袋切開,把自己的心臟剁開。他很想看看自己爲什麼會那麼鐵石心腸,她表達得那麼清楚,他爲什麼可以做到視而不見?
原來他曾經擁有過,是他不懂得珍惜,現在失去了,其實失去的又何止是她的心。
還有她的靈魂,被他無情地撕成碎片,碎得血肉模糊,當初他那種不爲所動,如今看來是那麼愚蠢與自私。
以至於在民政局大樓前那個畫面又映在腦海裡,背對着光的她笑容那麼淒涼,“大叔,把手伸出來,伸出來要握成拳哦。”
他握拳伸到她面前,她變戲法似的拿出根草,點在他的拳頭上,“謝謝你,釋放我。”
那時候他很不屑於她的幼稚,沒空理會她這些,只想去登記,如今恍然明白,當時的忽視將會令他抱憾終生,因爲他錯過了得到幸福的機會。
與幸福就那麼擦肩而過,這太殘忍了,真的太殘忍了!
溫賢寧哆嗦着脣,搖着頭把臉慢慢埋在手掌裡,手心裡空空無也,荒涼一片。曾經在手裡緊握的就那麼失去了,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後悔的痛楚宛如一隻大火爐在焚燒吞噬着他,他身體的每一寸地方都在痛,痛到想要大叫,痛到想要哭,痛到接近死亡的恐懼。
小女孩歪着腦袋問,“大哥哥,你怎麼啦?我教你就是了,不要難過哦。”
難過?何止難過,他恨不得拿刀殺了自己。
溫賢寧,你真是混帳,爲什麼你到現在才明白過來,才能體會到唐珈葉當時內心的掙扎與煎熬,她知道你在外面有個夏嫣然,卻選擇包容,她想以真心打動你。
那時候你居然一心只想着登記,只想着利用她,利用她對你的感情,利用她對你的愛,來達到你那骯髒的目的。
那時候哪怕他多認真一點,去發掘她的好,多用心和她處處,或許會提前愛上她,或許他們今天不會是這樣,不會有後面的暴力,不會有後面的虐待,不會有,不會一系列的錯誤、痛苦……
悔恨如一張從天而降的大網將他整個人罩住,來不及防備,另一種從骨頭深生滋生出來的錐心的疼又把他折磨得死去活來,她說得不錯,他虐待她,折磨她,這一年來他都能吃得下睡得着,她爲什麼不能?
他帶給她什麼了?除了痛苦還是痛苦,除了利用還是利用,什麼也沒有。
枉你還一直在說愛她,你知道她曾經有多痛苦嗎?溫賢寧,你是個瞎子,一個自私自利的瞎子,一個徹徹底底的劊子手,是你親手把她對你的真心打碎,踐踏,是你的無情與冷血摧毀了到手的幸福!你該死,你真該馬上去死!
有很長時間,好象一個世紀那麼長,他沉浸在悲傷的苦海里,那小女孩還歪着頭在打量他,大眼睛那麼清澈,如同好看的玻璃珠子,輕輕地喚,“大哥哥……”
身體劇顫,他彷彿中了邪一樣僵直着身子盯着這張小臉,怎麼那麼象一年前活潑可愛的唐珈葉,噘起嘴巴的唐珈葉。在他面前,臉上成天有毫不掩飾的快樂、不顧一切對他愛的表達,對他們未來美好生活的嚮往,毫無保留地鋪展在他面前。
溫賢寧面部痛到扭曲,俊臉瞬間變得更加煞白,他想說點什麼,想說我願意,卻什麼都發不出,拼命用力,拼命想說,卻慢慢明白,原來他在回憶裡神遊。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嗎?他現在才明白,這世上有兩樣東西用金錢無法賣到,時間和後悔。
他想讓時間倒回,想讓自己回去過去,想在她大膽示愛的時候迴應她,而不是象過去那樣表面溫柔,內心冷漠。
不堪忍受這樣的結果,他想的,他想回到過去的,想讓她看到自己的真心,如果再給她鑽戒,或許她不會稀罕,早不給晚不給,決裂了纔給,說不定不會領情。與其這樣,不如做個更有意義的事。
這種感覺如此強烈,強烈到他又對小女孩說了一聲,“教我編這隻草戒指行嗎?”
“可以呀,大哥哥。”小女孩嘻嘻笑,從花圃裡拔來兩根狗尾巴草,然後交給他,“給你。”
“謝謝!”他勾起一個十分難看的笑,眼睛疼到模糊,接了過來,“這草戒指有什麼含義嗎?”
小女孩大概十三四歲,邊編邊唱:
“握着你的手才瞭解
原來與你近在咫尺
月光下兩個影子
或許就叫做彼此
看着你開心的樣子
也是我最幸福的事
用藤草做的戒指
我用真心去編織
夜美得像一首詩
我們埋下愛的種子
等它漫漫滋長成
甜蜜的果實
送你一枚草戒指
守護你一輩子
兩個人的名字‘我願意’三個字
是我聽過最悅耳的盟誓
戴上這隻草戒指
勝過璀璨鑽石
纏繞的無名指被眼淚打溼
這一秒開始愛從此不會流逝
……”
溫賢寧聽到愣神,聽到忘我,聽到醒悟,突然間他笑了,是啊,最貴的東西有時候並不代表最好,其實只要有一顆真心,草戒指也能勝過璀璨的鑽石。
小女孩搖着小腦袋,還在用稚嫩的童聲輕輕唱着,“送你一枚草戒指,守護你一輩子,兩個人的名字,‘我願意’三個字是我聽過最悅耳的盟誓,戴上這草戒指,勝過璀璨鑽石,繞過的無名指被眼淚打溼,這一秒從此愛不會流逝……”
溫賢寧眼含熱淚,一邊用心在聽,一邊用顫抖的手,一點點在學編草戒指,等我,小乖乖,請你等我!
我知道錯了,是我不好,是我該死,我該死一千次,一萬次,一億次。
不求你能馬上原諒,只求你能聽聽我的懺悔,哪怕要我即刻死去我也願意,我願意爲我曾經的過錯獻出這條賤命。
只請你不要那麼冷漠地對我,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你的冷漠,我受不了你對我的恨,我情願死掉也不願意看到你用我不熟悉的恨意對我說話,求你,求求你……不要那麼殘忍……
小女孩編完了草戒指,套在手指上,“嘻嘻,大哥哥,是不是很好看啊?這是我哥哥求婚的時候編給我嫂嫂的哦,還有這歌也是他唱給我嫂嫂聽的哦……”
“好聽,真的很好聽!”溫賢寧也學着小女孩把編好的草戒指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看着那翹起來的毛絨絨的長尾巴,苦澀從胸口出發,一路蔓延到指尖上。
小乖乖,請你,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溫若嫺接完電話,處理公事,一轉身看不到大哥,不由慌了,好在她馬上鎮定下來,繞過花園找到正在跟小女孩學編戒指的溫賢寧。
她的心在劇烈砰跳,讓自己的動作慢下來,他在陽光下認真聽小女孩唱歌,很仔細很用心地在學編草戒指。
快看不清他的臉,面前的大哥沒有了以往的意氣風發,偉岸的身形上套着過大的病號服,下巴上冒着一圈胡茬,頭髮看起來亂七八糟頹廢到陌生,編草戒指的手指那麼蒼白,蒼白到透明。
溫若嫺努力忍住眼淚,看着明明是那麼一個無所不能的大哥,現在卻變成了眼前滄桑落寞的男人,彷彿沒有了那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失去了一切活力,連活着都沒有了意義。
“嗚……”一聲哭泣從她嘴裡發出,她瞬間用力捂住,慢慢退到花圃後面。
她不能,只能躲在這裡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打斷大哥。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溫若嫺搖頭,她不能這麼坐視不管,她要做點什麼,一定要爲大哥做點什麼。
大哥與大嫂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誤會?她必須要去問個清楚,或許這樣才能幫他們找到解開誤會的辦法。
溫若嫺站在那裡很久,直到簡君易臉色凝重地站在面前,咬住脣撲到他懷裡,無聲啜泣起來。
簡君易什麼也沒說,只是抱緊了懷裡的女人。
溫賢寧這樣,他感同身受,當年他也是這樣,被心愛的女人憎恨,被拒之於千里之外,那種痛真的太苦了,只此一次,終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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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溫宅出來,唐珈葉的眼淚又流下來,她不該哭的,哭什麼,已經得到兩方家長的認同,這婚離定了,爲什麼哭?
是在爲自己即將得到自由高興嗎?喜極而泣?
可爲什麼一點開心不起來?反而被一種悲傷籠罩,揮揮不去,驅驅散不了?
她覺得冷,抱住光禿禿的兩條胳膊,沿着小區路往外走,恍恍惚惚軒轅爵的車停在面前,他現在很緊張,總是怕她再受人欺負。
實際上不會再有了,只要一掙開那婚姻牢籠,她就是自由的小鳥,想往哪兒飛就往哪兒飛,再也沒有暴力,沒有虐待,沒有夢魘的煩惱!
她又是過去那個無憂無慮,愛搞怪,愛開玩笑,愛無厘頭的唐珈葉!
坐進軒轅爵的車子,唐珈葉接到溫若嫺的電話,“大嫂,能談談嗎?可以嗎?”
溫若嫺的聲音帶有鼻音,又有乞求,唐珈葉無法拒絕,約了見面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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