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這石頭既然是天然形成的,那就斷然沒有可能藏進去一個布帛的道理,更何況那布帛中還包着一塊灰不溜秋的石頭,這隻有可能是人爲藏進去的。可是爲什麼連她的右手都探不出端倪,這布帛藏在這棋盤石中居然如此天衣無縫?
宋雅怡可不相信會有這樣詭異的事,不信邪地又四下仔細查探了一番,仍然一無所獲。
這就奇怪了,之前她撿漏的那個饕餮也是肚裡藏有乾坤,但是總歸還是能看出些東西來的,只要是機關就總會有突破口,爲什麼這塊石頭卻好像是一個渾然天成的整體?
找不到開關,宋雅怡看着那個棋盤發怔,忽然心念微動,目光定定地看着棋盤,若有所思。
宋雅怡不懂下棋,但是圍棋的棋盤還是知道的。盤面有縱橫各十九條等距離、垂直交叉的平行線,盤面上標有幾個小圓點。稱爲星位,共九個星位,中央的星位又稱“天元”。棋盤可分爲“角”、“邊”以及“中腹”。對弈時,棋子的每一步進退都極爲講究,就如同沙場之爭,有時候進一步可能前功盡棄功虧一簣,有時候退一步也可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宋雅怡面前的這個棋盤並非十九線,而是比較罕見的9×9棋盤。盤面做工精緻,盤面除了四角之外,並沒有多餘的花紋雕飾,沿用了至少十幾年仍然保存非常完整,即便石頭裸露在外面的部分遭受過風吹日曬,也並不顯得粗糙,尤其是棋盤面觸摸起來非常光滑,涇渭分明的界限,盤面上雕刻的線條也不知道是用什麼上的色,在宋雅怡倒了一盆清水略微清洗過後,整個棋盤盤面上,黑色的線條極爲亮眼,竟像是剛剛塗抹上去的一般。
宋雅怡感到有些疑惑,這塊石頭的其他幾個面看起來非常粗糙,無論是表皮的色澤還是表象看起來都像是飽經滄桑了一般,可見這塊岩石經受過不知道多少年風雨了。
但是擺在最上面的的那個棋盤卻和石頭的其他幾個面表現得完全不同。宋雅怡本來以爲是棋盤做工精緻的緣故,但是仔細想想卻覺得這個棋盤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勁。
既然這個棋盤和石頭是一個整體,那麼它的材質應該相同纔對。而且棋盤的盤面是擺在最上面的,那麼它經受的暴雨烈日應該是最多的,爲什麼唯有它這一面沒有一絲一毫磨損的跡象?
她皺着眉將右手壓在棋盤上一點點地移動,在摸到某個橫豎線交叉點的時候,微微頓了頓,發現那個黑點之下似乎有一個細孔,因爲在那些交叉點上都塗了紅色的油漆,所以那些細孔根本微不可見。
宋雅怡在第一次觸摸的時候並沒有在意那樣細微的空洞,只以爲是在花崗岩成型的過程中形成的氣泡,但是再摸下去卻發現不對勁了,那樣的細孔居然有五十六個,毫無規律地分佈在那些交叉點上,有的爲圓孔,有的則成方形孔。如果說只有三兩個的還可以說是巧合,但是有五十多個,這就讓人不得不懷疑了。
宋雅怡從一旁的工具箱裡找了一根細鐵絲朝着其中一個細孔用力插了進去,並未發現棋盤有什麼動靜。宋雅怡納悶地看着這塊巨石,不懂那些孔究竟是什麼用意,難道需要什麼特殊的方式才能打開?
想了想,她給屋裡的魏紅打電話:“把我房間的那一盒棋子拿下來,另外,叫許師傅下來看看,我這裡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魏紅還沒有問明白髮現了什麼,宋雅怡就直接把電話掛斷了。沒多久,許宣和魏紅就趕了下來,宋雅怡已經用鐵絲將那五十六個孔都刺穿了,每個孔都插進去試了一次,但是棋盤紋絲不動。
“發現了什麼東西?”魏紅一進來就好奇地問道。
宋雅怡把自己對棋盤石這麼多年居然沒有磨損的懷疑說了出來,又告訴二人她在棋盤石上奇怪地找到了五十六個細孔,當然她沒有說她知道石頭裡面有東西,只是說這個棋盤有古怪。
懂行的人只要有一點端倪就能發現不對勁,魏紅不懂那些,但是許宣浸淫古董多年,自然知道宋雅怡的意思,沒有誰會無聊到在一塊石頭上鑽五十多個孔,更何況這塊石頭還是個上了年頭的東西,最大的可能就是,這個棋盤石裡面另有文章。
所以在聽了宋雅怡說的話之後,許宣的眼中就帶着一絲光亮,顯然他也對這個奇怪的棋盤有了一點興趣。他在棋盤石上摸了一圈,隨即也學宋雅怡用鐵絲插進去倒騰,發現棋盤沒有動靜之後,他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忽然盯着那五十六個細孔皺緊了眉頭。
“許師傅,我數了一下,五十六個孔,有二十四顆爲圓形,剩下的爲方形,雖然看起來分佈很散亂,但是其實都緊緊聚攏在棋盤的中央。您有沒有覺得,這五十六個孔……”頓了頓,宋雅怡猶豫着,組織了一下語言才接着開口道,“如果擺上棋子的話,像不像是一個殘局?”
“殘局?”聽到宋雅怡的話,許宣的眼前頓時一亮,他驚訝地發現,那五十六孔的分佈看似散亂無章,卻並非沒有規律可循。而且方圓孔很容易區分,又在這個棋盤上,也只有殘局這個解釋纔是最合理的。
事實上這只是宋雅怡的一個猜測,她在看到這個棋盤的某個瞬間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也不知道怎麼就想到了《天龍八部》中逍遙子爲尋求傳人而擺下的那副曠世奇局——珍瓏棋局。他的的徒弟蘇星河也算是智商極高了,留下八個徒弟,琴棋書畫乃至旁門左道、奇巧淫技,各人有專攻。但蘇星河爲一盤棋皓首窮經三十年,卻一無所得。
珍瓏棋局中“金雞獨立”、“老鼠偷油”等妙招環環相扣,可以說步步爲營,招招殺機。奈何它遇到了不懂圍棋也不會按常理出牌的臭和尚,虛竹二三路自緊一氣,隨後黑棋倒撲拔掉白棋十六子。不料虛竹誤打誤撞用白棋一斷,置之死地而後生,將黑棋八十目都吃掉了。
當然這個棋局只是金庸先生筆下杜撰出來的,與宋雅怡面前的這個棋盤並不盡相同。宋雅怡也不清楚爲什麼自己就想到那兒去了,不過她所說的話顯然給許宣很重要的提醒,許宣急切地從一旁站着的魏紅手中搶過了那盒黑白棋子,就在棋盤上擺弄了起來。
白棋放在圓孔上,黑棋爲方孔,等到棋局完整地擺放出來,宋雅怡和魏紅都驚愕地看着盤面,許宣更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論下圍棋,宋雅怡的棋簍子是真的臭,但是隻說觀看棋譜,她還是能看出一點門道的。這個擺出來的殘局,看似溫和,實則步步殺機。
雖然表面上看,白棋處於劣勢,但是實際上黑棋已經入了白棋的彀中。宋雅怡假設自己執黑子,卻無奈地有種入了牢籠的感覺而且,任她如何掙扎,想要從白棋的包圍圈中撕開一道口子逃出去,既是突圍,牢籠之外,仍有牢籠。
“這是一局死棋?!”宋雅怡額頭見汗,面對這樣的棋局,不知不覺就產生了一種壓力,她忍不住深吸口氣。
這局棋,其實就一步,只要黑棋多走一步,只要走出一步,就能反敗爲勝。然而就是這一步,讓黑子山窮水盡,只能做困獸之鬥,無論怎麼努力,都逃不掉……
這不正是金庸先生筆下所描繪的珍瓏棋局,精巧得如籠子一樣牢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