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覺之所以是幻覺,就是因爲這種東西出現的時候會給你最真實的觸感。
不光是視覺上的,還有嗅覺上的,聽覺上的,甚至是觸覺上的,一切的一切都非常真實,真實得讓你不相信都不行。
這就是幻覺。
而顧以安這會兒所經歷的,就是這種幻覺。
如此真實。
真實得不可思議。
談晉承的手就要伸到火堆之中了,火燒的感覺是很疼的,她不想要讓他疼。
可她又很清楚,這是幻覺。
如果不是幻覺的話,她怎麼可能會看到他
肯定是幻覺,一定是幻覺,可就算是幻覺,她也貪婪地想要一看再看。因爲要不了多久,她的意識恐怕就要消失了,到時候,就連幻覺都不會有了。
所以現在的幻覺對於她來說,也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心思千迴百轉,她終究是捨不得眼前所看到的,儘管她很清楚這只是幻覺。
明知道不該沉迷在這樣的幻覺之中,可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這大概就是談耀華所期望的,也是所有的實驗員所期望的,一切都在朝着研究員們想象中的方向發展,實驗正在順利進行。
想要閉眼,卻捨不得,想要打破眼前的畫面,也捨不得,看着他將手伸向火焰,更捨不得。
就算是幻覺,她也捨不得看他受傷,捨不得他那麼難受。
終於,她還是伸出了手。
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最真實的觸感。
其實她早就能夠預料到的,畢竟她跟他那麼熟悉,她的大腦清楚地記得跟他接觸的每一分每一秒,所以在她看到他的手時,她就能清楚地回想起握住他的手的感覺
而當她真的觸碰到的時候,大腦就會立刻告訴她這是什麼感覺,因此即便是在幻覺之中,她也會清楚地感覺到觸碰他的感覺,正如在夢中掐自己真的會疼一樣。
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火焰之時,她抓住了他的手。緊緊地抓住,不讓他再有其他任何動作。
他轉過頭來,看向她。
他的眼眸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又好似那黑色夜幕上唯一閃耀的星辰,熠熠生輝。又彷彿是有着無窮的吸引力,讓她只看一眼,就再也無法自拔。
只看着他,她就完全移不開目光。
儘管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了,儘管她對他已經熟悉到了閉着眼睛也能描繪出他的一切了,可這般看着他,她還是完全沒辦法移開眼睛。
徹徹底底得無法移開眼睛,正如她每一次見到他時一樣。
無論如何,顧以安不得不承認,這個人徹底走入了她的生命裡,走入了她的靈魂之中,甚至是完全填充進了她的靈魂之中,如果要把他給抽走的話,就只能抽掉她的靈魂,別無他法。
跟陸默然之間的那些年,那些甜蜜的回憶讓她覺得,無論自己以後自己愛上誰或者是跟誰在一起,都絕對不可能忘掉陸默然。
可是現在她才知道,她的心中早就只剩下一個他了,完完全全沒有別人的任何痕跡。
其實這一點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只是從來沒像此時此刻這般,感受得無比清晰。
看着他的那張臉,看着他脣邊的笑意,顧以安清楚地知道,她現在這樣子完全是在飲鴆止渴。
可她真的不想再顧忌太多了,什麼都不願意想了。
談耀華要做的事情她已經很清楚了,其實無論她是否反抗,最終的結果都不會改變的。所以,不如成全
成全談耀華
可這個念頭纔剛剛升起,她就開始反胃。
真的是反胃,實在是太噁心了,噁心到了極致。
如果談耀華真的成功了,她的身體裡真在住進了她母親的意識,那對於談晉承來說,將會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
可是現在如果不配合實驗的話,他又會把注意打到小葡萄的身上。
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讓小葡萄重蹈她的覆轍
所以她必須要實驗。
有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讓實驗失敗,又可以不讓小葡萄重蹈覆轍
談耀華也說了,屬於那個女人的意識就只有一份,這一份如果不成功的話,也不可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所以她要做的,只是在把那個女人的意識種進自己的大腦之後,殺掉她的意識,或者是殺掉自己至少在殺掉自己的時候,不能讓他重新提走那份意識,那麼就完美了
這樣她死了,談晉承就不會遇到那樣尷尬的局面,小葡萄也不會被用來實驗。
這纔是兩全其美的辦法,不是嗎
所以現在她還不能放棄。
她至少要跟淡暮生溝通一下,拼盡一切也要讓淡暮生幫她。
幫她在實驗進行到最後一個階段,在屬於那個女人的意識種進她的大腦之後,幫她一起殺掉她自己
當然,如果她能夠自殺肯定是最好的,可她不確定自己能否自殺成功。
淡暮生只是用一個子夜,就能完全看住她,而談耀華的手中,可是有無數的子夜。
只要他想,她真的完全沒有自殺的機會。
關鍵是,她也不能讓談耀華看到她有自殺的傾向,不能讓談耀華知道她的計劃
顧以安深吸口氣,最後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談晉承,她終究是伸手,親自捏碎了這片影像,打破了這個幻覺,重新迴歸現實
迎接她的,是驟然襲來的疼痛。
“啊”
她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
真的很疼很疼啊。
這般劇烈的疼痛,讓她的心臟再度驟停。
又是一番搶救
今天的實驗結束時,她的心臟驟停了三次。
而今天的實驗也終於結束。
顧以安全身都汗溼了。
她甚至沒辦法從那張椅子上下來,因爲劇烈的疼痛刺激,她全身的肌肉都在顫抖,到處的肌肉都在抽筋,但她已經不覺得抽筋有多疼了。
實驗員撤走她身上的那些電子元件,撤走了她頭上罩着的一個巨大的金屬罩,又解開了她身上的束縛。
她完全動不了,像是癱瘓了一樣。
玻璃幕牆打開,一直等在外面的淡暮生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彎腰抱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