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ound 5 (下)
第二天,皛皛是第一個起的,她的生物時鐘不允許她懶惰,一如往常的帶着芝麻晨跑,順便買早餐回來。
晨跑完回家,景颯和安卉還沒醒,她衝了個涼,換好衣服,開始收拾閨蜜之夜殘留下的垃圾,將茶几上的易拉罐和包裝袋,分類的往垃圾袋裡扔,再把地掃掃乾淨,腳跟碰到了景颯放在地上公文包,包蓋沒上鎖,傾倒時,將裡頭的一些文件灑了出來。
皛皛彎腰,正準備收拾,低頭就看到一張照片,照片裡的男孩7歲左右,身上的衣服都覆蓋着土灰,看不清原本的顏色,頸部有很明顯的淤痕,雙手雙腳都被麻繩捆綁着,雙眼緊閉,臉色蒼白,顯然已死亡,照片被粘在一張檔案紙上,上頭寫着男孩的姓名、籍貫,失蹤時間,死亡時間,還有法醫鑑定。
皛皛的手抖了抖,她發現這樣的照片不只一張,下面還有,至少有5個孩子,一模一樣的年紀,一模一樣的死法。
這些孩子竟然都是綁架案的受害者。
綁匪撕票並不少見,但贖金呢,贖金交付了沒有。
她翻開資料,上頭寫着:綁匪通過郵件索要贖金,金額、地點、時間都寫得很清楚,但贖金交付當天,綁匪沒有出現,之後聯絡全失。
“皛皛,看到我的拖鞋沒有?”
景颯揉着睡亂的短髮,從房間裡走出來,正問着,看到皛皛手裡的資料,她愣住了。
皛皛也是一顫,清冽的黑眸閃過一絲懊惱,迅速將手裡的文件塞進景颯的公文包。
“我買了早飯,趁熱吃!”
景颯本想張口說些什麼,見她那麼明顯的扯開話題,話又吞了回去。
這時,安卉也醒了,聽見有早餐,活蹦亂跳的跑到餐桌前,見只有豆漿和包子,抱怨道,“怎麼沒有小籠包,我要吃小籠包!”
“我去買!”皛皛動作迅速穿上外套。
“我還要鹹豆漿,記得多加點醬油和辣油。”安卉吩咐道。
皛皛點點頭,打開門便走了出去,關上門後,她背靠在門上,仰頭望着天花板,沉默的扯了一記嘴角,像是在嘲笑自己,最後又淡淡的消失,恢復一貫的淡漠。
吃完早餐,三人分道揚鑣,景颯往公安局趕,安卉帶着皛皛直奔機場。
助理辦好登機手續,安卉帶着皛皛通過貴賓通道直接上了飛機的頭等艙,她知道皛皛討厭人多,所以儘量避過人羣。
一個半小時後,飛機穩穩降落,助理已經安排好一切,皛皛只要跟着安卉走就行,兩人很快上了劇組的車,趕往影視城。
b市的影視城是集旅遊、度假、休閒、觀光爲一體的大型綜合性旅遊區,在國內頗負盛名,成爲國內拍攝場景最多,配套設施最全,歷史跨度最長,全球規模最大的影視拍攝基地,吸引了衆多海內外影視導演率劇組前來取景拍攝,很多熱門電影電視劇均產自這裡。
這裡,每個景點有劇組在拍戲,很多車子前面都會寫着劇組的名字。
安卉帶着大墨鏡口罩,拉着皛皛避過人流,除了遊客,大多是羣衆演員,等開戲的,也有懷揣着夢想尋找機會的。
助理在前頭替他們開路,很快進了一個頗大的院子。
看建築風格像宋朝時期的,左建宗廟,右築社壇,亭臺閣軒,堂室樓榭,無所不備,紅牆黃瓦,雲階玉壁,輝煌壯觀。
安卉找了個僻靜的角落,讓皛皛呆在那,便風風火火的去找武術指導。
皛皛儘量往角落裡站,遠離人多的地方,儘管如此扔抵不住人來人往的熱鬧,看他們的穿着打扮應該都是羣衆演員。
國內的羣衆演員也分三六九等,被劃分成了普通演員和特約演員。普通演員就是被徵集去演“路人甲”的,每天收入幾十元,有些能混到盒飯就算不錯了。
像女支女,擡棺材的,演死人的,這樣的角色是沒人願意演的,演了報酬也相當低,一般都是5元、10元。有身體好的羣衆演員嘗試一些捱打的角色,劇組爲了鏡頭逼真往往是拳頭鞋底真往身上打,這樣也就30元。
因爲涉及到禁忌,有些“講究”點的劇組,對擡棺材、戴孝或者演死人的演員會有些額外的紅包獎勵,也不過是5元、10元而已。
極少一部分普通話過關、形象較好的演員,能混成“特約羣衆演員”,混到這個級別後,每天的酬勞是500至1000元,臺詞相對較多,但並不是每天都有戲演。這些演員運氣好的話,遇到好劇好片,播出後,一段時間內也會有些名氣,但也只是曇花一現。
這樣的世界不是皛皛喜歡的,太過光鮮亮麗,她更喜歡默默無名的過一輩子,至少有很多事情不會發生。
過了一會兒,安卉便和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看對方穿着打扮應該就是安卉嘴裡那個看不起她的武術指導。
武術指導大多爲男,女人能做武術指導真是少之有少,安卉曾說她在這這個圈子裡很有名氣,皛皛瞬間明白她爲什麼看不起安卉了。
武術指導不看臉,看得是實力,是技術,他們在武俠片幕後,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能混出一片天地,要付出難以言喻的勤奮和艱辛,像安卉這樣靠臉吃飯的,男指導可能還好些,女指導的話,安卉可能是她最看不起的人。
遠遠就聽見安卉邊走邊哀求,“林姐,求求你了,最後一次,你再耍一下那套動作,不用分解,我再看一遍就好。”
林姐鄙夷道,“你之前學了十幾遍都沒學會,怎麼回去一天就開竅了。”
安卉聽出她的嘲諷,但沒回嘴,“我有我的辦法!”
皛皛此刻藏在一顆樹後,能聽到兩人的對話,林姐卻看不見她。
安卉不停的磨着嘴皮子,林姐仍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揮了揮手打斷她,“要我教你也行,不過說好了,這次是最後一次,你要再學不會,就去跟導演請辭,我可不想把一套好動作浪費在你身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死乞白賴的就太沒尊嚴了,安卉一口答應,“好!”
林姐不再爲難她,接過身後助理的劍,“那你看清楚了!”
武術指導一般都有戲劇功底和武術功底,他們本身的功夫,也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通過後天學習積累的,很多武術指導出自於京劇學校,而少部分是出生於功夫世家,林姐是屬於後者,自小練武,一招一式都分外利落。
動若脫兔,靜如處子,雙臂如分水之勢,虎虎生威,她左手從腰間衝拳而出,轉馬步爲弓步,右手的劍使得流光飛舞,一個烏龍盤打,又接一個旋子,撲步着地,手引身形,虛步亮相,行雲流水。
一套動作下來,安卉看得眼都花了,記了後頭,就忘了前頭,她偷偷看向皛皛,皛皛朝她點點頭,意思是已經記住了,招式對她而言,就跟記筆畫一樣。
林姐停下動作,問安卉:“怎麼樣?記住了?”
安卉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記住了!”
林姐自然不信,“那你試一遍給我看看。”
“你急什麼,我的戲份在後天,到時你就知道我的厲害了。”
林姐哼了哼,“你就吹吧!”突然將劍一指,“看招!”
劍是假的,傷不了人,但是安卉仍是被嚇得不輕。
皛皛踏步而來,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根樹枝,擋下了林姐的攻擊。
林姐沒想到另外有人,也是大吃一驚,“你什麼人?”
安卉躲在皛皛後頭,探出腦袋答,“我師父!”又對皛皛悄聲道,“你怎麼出來了?”
皛皛回道,“條件反射!”小時候,安卉很調皮,每次惹了事,她都會像這樣保護她。
“原來是背後有高人!”
安卉見被戳破了,也不害臊,“那又怎麼樣,你不肯教我,自然有人教我。”
林姐對自己還是很自信的,她不信有人能看一遍就記住所有的動作。
皛皛手持樹枝將剛纔的動作耍了一遍,一招一式毫無差錯,比之林姐更多了一份靈動,流暢的動作就像一副水墨畫,看得林姐都呆了。
安卉在一旁直叫好,更有了底氣,對着林姐鬼臉道,“怎麼樣?怕了吧!現在有人教我了,不勞您操心。”
皛皛停了動作,臉皮子卻緊繃得厲害,對安卉說道,“這套動作我不能教你。”
安卉驚叫,“爲什麼?”
“會害了你!”
“什麼意思!?”
皛皛冷冰冰的瞟向林姐,“這套動作太過講究腰胯合作,招式美麗,銜接卻不順滑,很容易拉傷韌帶,若是有武術基礎的,沒什麼問題,但對沒有基礎的,沒等練會就會進醫院。”
林姐臉色刷得一白,皛皛繼續道,“不會嚴重,但足夠讓人疼上幾天!”她頓了頓,又看向站在林姐身後的助理,“你身邊的這位助理就不一樣了,看得出是從小練武的,上了妝應該也很上鏡,身形和卉卉也很像,但鼻子卻像極了你,年齡不太像你女兒,我猜應該是你哥哥或者是姐姐的孩子。”
“你胡說什麼?”林姐急躁起來。
皛皛迅速捉住她的手,按住她的脈門,“心跳很快。”又側眼看了看她的脖頸,“動脈起伏明顯,手心開始出汗,這是心虛的表現。”
林姐用力甩脫皛皛的手,“你……你不要亂說!”
安卉再蠢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原來你想害我!我就說你怎麼老帶着這個助理在導演面前晃,原來是想捧你家親戚進演藝圈。”
她越想越氣,衝到皛皛前頭,抖着手指,指着林姐的鼻子,“你欺人太甚!皛皛,上!給我揍她!”
林姐見事情敗露,又不好發作,周圍的人也感覺到這裡的動靜,紛紛往這裡看,她不想把事情鬧大。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反正……反正要是後天安卉還不行的話就要辭演。”說完,人就溜了。
安卉氣急得猛跺腳,“你怎麼就讓她走了!”
“你不是要翻身嗎,你和她鬧僵了還怎麼翻身。”
“那我要怎麼辦?我可不要進醫院。”
“我會在她招式的基礎上做點改動,風貌不變,根據你說得角色形象,我覺得招式再柔美些會比較好,你可以拿給導演看看,如果他不笨的話,應該會選擇我們的,你也會比較好練習,晚上辛苦一些,至少演起來你不會太丟臉。”
安卉心情立刻陰轉晴,“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導演,趕緊把事情解決了。”
裡頭的人更多,道具師、場記、燈光師、攝影師、各色演員,拉拉雜雜一堆,人聲鼎沸,一路進去,皛皛顯得很不自在,莫名有些焦慮,看着烏壓壓的人,她只覺得頭脹,鬆開安卉的手,“我不進去了,我就呆在這。”
安卉知道她的顧慮,也沒勉強,“那你在這裡等我,我馬上回來。”
皛皛又找了個角落,一雙眼睛警惕着人潮。
ptsd症狀之一是多疑,尤其在這種人羣裡,一個都不認識,讓她心悸。
等了好久,也不見安卉回來,她開始手心出汗,人漸漸的越來越多,直往她角落這裡靠,她避無可避,被擠到了人羣裡。
不遠處的大屋裡,導演正和康熙講話,化妝師忙着幫他補妝。
導演嘰裡咕嚕的說了一大堆,像以後都沒機會說一樣,這位導演和康熙合作了很多回,正是曾經在頒獎典禮上哭訴康熙不ng的那位,趁着沒開拍,他像機關槍一樣說個不停。
這部劇是古裝劇,朝代是架空的,這幾年影視劇條件放寬了不少,讓很多網絡小說有了搬上熒幕的機會。
戲裡,康熙演一個皇室私生子,一步步走上帝王之位,他的古裝扮相一直是粉絲們最鍾愛的。
此刻,燈光淡雅如霧,他烏髮束着紫色絲帶,一身紫袍,宛若無暇美玉熔鑄而成的玉人,更像傲然綻放的一抹清冷月華,孑然獨立間散發出傲視天地的強勢。
底下,一些女演員都看入迷了,明明還沒到自己的戲份都來湊熱鬧,人也就越圍越多。
這場戲有封妃的場面,導演指了指一邊的臨時演員,讓康熙選幾個順眼的做他的妃。
康熙覺得隨便就好,又不是他真的老婆,他看女人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一點區別都沒有,見導演還在那唧唧歪歪的不停口,他只好朝那堆女演員瞧去……
那羣女演員都上了妝,穿着花花綠綠的古裝,髮髻高盤,珠翠步搖,環佩叮噹,都很極力的表現自己,皛皛恰巧被擠了進去,一身黑風衣,個頭儘管小,依然格外扎眼。
康熙的眼一濁,那眼神就像當年他爹看到她娘一樣。
深埋在記憶裡的一張小臉與此刻的她重疊,小小的臉盤子,細白如瓷,只是那時圓圓的眼睛變成了杏眼,鼻子和脣形還是一樣的輪廓。
剎時,他眼裡的濁氣更濃了,“導演,等一下,讓朕先立個後!”
“啊?”導演翻了翻劇本,“立後?哪來的後,沒有這場戲啊。”
皛皛一忍再忍,耳畔的嘈雜讓她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焦躁。
她從人羣裡擠了出去,找了一塊空地,大口大口的吸着氣,捂住耳朵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是腦子裡始終轟亂,嗡嗡發響。
康熙來到她身後,想拍她的肩打招呼。
皛皛感覺到後頭有人,神經已經緊繃到了極限,所以當康熙伸手過來時,她的身體主動判定爲有敵人攻擊,一把抓住康熙的手肘,迅速切入,以自己的背部作爲支點,使出槓桿原理,把康熙丟投了出去。
俗稱——過肩摔。
柔道中的必殺技!
過肩摔不需要太大的力量,因爲柔道講究的是四兩撥千斤,但是被摔出去的人就不一樣了。
康熙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狠狠砸在地上的痛感,傳遍四肢百骸,眼前頓時一黑,什麼也看不見。
他一直是注目的焦點,很多人的視線都會跟着他移動,也都看到了這一幕,離他最近的是一位打風的師父,手一滑按下了巨型風扇的開關,立時風捲殘雲,吹起了皛皛的濃密的黑髮,將她漂亮但殺氣四溢的小臉曝露了出來。
耿不寐坐在康熙專屬的演員休息椅上喝着茶,因爲晚上有個飯局,他要和康熙要一起參加,他就在片場等着,康熙從裡頭出來時,他的視線習慣性的跟着跑,自然也看到了這觸目驚心的一幕,一口茶水當場噴了出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嬌小的姑娘竟然把康熙這個身高187cm,體重80公斤的男人就這麼摔了出去。
康熙躺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耿不寐心急火燎的跪在地上直喊他,“康熙,怎麼樣?醒醒!”
康熙沒反應,耿不寐一驚,捋起袖子,拍他的臉,見他還是沒動靜,心裡急得團團轉,扯着嗓子就吼,“萬歲爺!你醒醒啊!”
萬歲爺是康熙的綽號,在場的人都知道,所以也見慣不怪。
倒是有個新來的羣衆演員,第一次演戲,又是演太監,一直很緊張,在角落閉着眼睛,一個勁的默背臺詞,冷不丁聽到耿不寐的話,正好是自己臺詞的觸發對話。
他一緊張,扯開嗓子就喊,“皇帝陛下,賓天了!”
頓時,整個現場騷亂了。
另一邊,這部劇的製片人齊麗華也在,她先是被嚇到了,但是看到皛皛的臉後,整個人抽瘋似的顫抖不停,身旁的小秘看得一陣心驚。
齊麗華對着小秘一陣掐,“看到沒有,畫風,畫風統一了!”
齊麗華是國內很著名的製片人,她和康熙合作過很多部片子,最苦惱的就是有人老跟她說,女主不夠漂亮和康熙站一起就像佈景板,這個問題讓她成了心病,日思夜想。
如今,她終於找到個畫風堪比康熙的了。
“那姑娘是誰?”她抓着小秘的手問。
“不知道,看着不像是我們圈子裡的。”
齊麗華迅速反應過來,急吼吼的往皛皛那跑,一定不能讓她給跑了。
比齊麗華更快的是安卉,她和所有人不一樣,她驚嚇的是皛皛這是發病了,完蛋了,她把康熙給揍了。
趁着別人都在關注康熙的時候,她一把拉過皛皛往外跑,到了門口直接將她推給自己的助理,“趕緊去機場,送她回去,不能用劇組的車,叫出租車。”
助理見她急得臉色分外猙獰,沒敢問原因,迅速護着皛皛去機場。
裡頭,康熙終於醒了,擡頭沒見着皛皛,那張臉黑得讓人膽顫。
二十二年後,第二回合:他依舊慘烈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