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中案
S市公安局——
虐殺案的專案小組已全部在會議室就位,皛皛姍姍來遲,來的時候沒找到景颯,順着指示牌摸到了刑警大隊的專用樓,在走廊上遇到了張又成,他是個老煙槍,見人還沒到齊,趕緊溜出來抽一根。
吞雲吐霧之際,見皛皛在走廊上轉悠,好心道:“姑娘,辦戶籍的大樓在前面一幢。”
最近在作人口普查,來公安局辦理戶籍業務的人特別多,他已經遇到過好幾個走錯路的,以爲她也是。
“請問刑警大隊的會議室在幾樓?”
張又成吐了一口煙,“在三樓!哎?你問這個做什麼?”
“謝謝!”皛皛沒理他,直接上了樓。
會議室裡,景颯左等又等,沒見她來,正想給她打電話,眼角餘光便看到她走了進來,立即迎了上去。
“你怎麼這會兒纔來?”
“路上堵車!”
S市是國際大都市,不管是工作日,還是雙休日,往市區方向的車流量永遠密集的像螞蟻搬家。
“我以爲你迷路了,怎麼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半路上手機沒電了。”她平日不太用手機上網聊天或者刷微博,所以是隔一天充一回電,昨晚沒充電,今天和曹震說了很久,導致電池告罄了。
景颯清楚她的生活模式,對手機完全沒有依賴性,有沒有都一樣,不會因爲沒手機而坐立不安。
“來了就好,來,這裡坐。”
本來會議室挺嘈雜的,刑警雖然大多是男人,八卦起來可不輸女人,趁着還沒開會都在打諢聊天,皛皛進來時沒人注意到,等她坐上會議桌的首位成了最扎眼的存在時,整個會議室瞬時安靜的連根針掉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景颯介紹道:“哥幾個都聽好了,這位就是我們S市公安局特聘的犯罪心理專家端木皛皛。”
除了小李,其他人都一臉不可置信,抽完煙回來張又成更是嚇了一跳。
這麼年輕!?
還是個姑娘!?
不是說FBI犯罪分析小組的組長嗎?
不是說是個破案無數的神探嗎?
不是說FBI和CBI爲了搶這位犯罪心理專家差點打起羣架來嗎?
不是說特別能打架,能把特警隊的新人揍得哭爹喊娘嗎?
怎麼完全和聽說得不一樣!?
特聘的犯罪心理專家不應該是一個四五十歲,一張刀疤臉,孔武有力,身高一米九的大漢嗎?怎麼會是個年輕的姑娘!看上去就像個在校的大學生,做專家的助理還差不多。
不能怪他們會這麼想,除了景颯和曹震有接觸過皛皛外,只有小李因爲接送景颯的關係和她碰過幾次面,但也知之不深,其他人則是壓根就沒見過她,消息也是聽人說來的。
特聘皛皛的事雖然有提過,但沒怎麼詳細說,她又要求低調,從沒在公安局露過臉,成了一個神秘的存在。
這越是神秘,越是會被人傳得邪乎,誰想會是這麼一個年輕的姑娘。
景颯對他們的意外倒是在意料之中,瞅了一眼皛皛打扮,清湯掛麪的髮型、一如既往的白襯衣牛仔褲,脂粉未施的臉上秀麗清純的仿若初生的鳶尾,又恬靜美好的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絕對是現今大學校花兼女神的標準長相。
“不是讓你穿套裝過來嗎?看上去成熟點!”這年頭流行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話,年紀成熟會看上去閱歷豐富,有能力。
“我穿套裝的樣子你又不是沒見過。”OL的套裝她倒是有的,那還是回國後爲了找工作買得,穿了一次就壓了箱底。
頂多從在校大學生變成了應屆畢業的大學生,完全掩蓋不了她長了一張蘿莉娃娃臉的事實。
“那至少看上去大了兩歲,不是嗎?”
皛皛環視坐在下頭的衆位刑警,他們眼裡都閃着一小簇質疑。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句話,難道他們都沒聽過?”
一語雙關,既諷刺了這幫刑警沒眼力勁,又突顯了她的能力,還讓人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除了景颯和小李,其他人的臉皮都抽搐了一下。
這、姑、娘、不、好、惹!
景颯覺得氣氛有點僵,趕緊拍手打圓場:“哥幾個,別大驚小怪的,沒見過美女啊。”
衆刑警會意過來,紛紛表示出熱烈歡迎的態度,但皛皛看得出來,他們臉上仍有那麼一丁點懷疑,她已經習慣了,真金不怕火煉,她從來不會去頭疼長相帶來的不公平。
因爲,她的存在就是證明。
在景颯的鼓動下,大家都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完事後,會議開始。
行政部的姑娘坐在角落裡開啓了視頻,大概是信號有些差,正前方的白幕上曹震的臉歪歪扭扭的,一會兒又變成了雪花,調試了幾分鐘,畫面才正常。
曹震的那張臉一出現,張又成就咋呼道:“曹隊,你怎麼看上去這麼憔悴!”
何止憔悴,那張五官端正,特別陽剛的臉,看上就像在建築工地裡風吹日曬了好幾年的民工,特別乾枯,一點光澤都沒有。
“屁話,你來這裡試試,又幹又燥,我全身都起皮了,一抓全是白屑,這裡到現在都還有沒通電,喝水靠的是地頭水櫃,我這套視頻系統和信號機還是到200公里開外的市裡借得!”
但凡窮的地方都乾燥,缺水是一大主因,否則我國怎麼會有南水北調的舉措,有水喝就算不錯了。
所謂地頭水櫃,就是在山腳下的旱地旁,用砂石、水泥建造容量在數十至上千立方米不等的蓄水池,通過地頭水櫃收集雨水,爲田地、人畜飲水提供水源,條件好些的話,這些水櫃內還會養魚。
“我說什麼來着,讓你去的時候多帶兩瓶大寶!你還不聽!”
“我又不是娘們,要什麼潤膚霜,別和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見天的吃鹹菜蘿蔔乾,沒力氣和你瞎掰!”
衆刑警聽了曹震的一番話,鬨堂大笑。
“端木!”曹震像是沒聽到他們的取笑,直接看向了皛皛。
皛皛面無表情,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見曹震找自己,應了一聲:“說!”
曹震舔了舔幹得起皮的脣,一下子臉就凝重了起來,“和你猜的一樣,這村子有買賣兒童的習慣。”
“女童?那有沒有成年的女人?”
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起話來,讓其他人不再起鬨,嚴肅了起來。
“都是8—10歲的女孩子,被人販子拐了以後,輾轉運到這裡,再賣給村子裡的人,前前後後有十幾個。”
景颯看向皛皛,“真被你說中了。”
曹震又說道,“這村子有百多年曆史了,因爲地域位置極其偏僻,地理條件惡劣,相當的落後,連山村二級路你都看不到!”
別以爲二級路是一條路,那其實就是條小徑,一個人走都嫌窄。
“因爲太窮,民風未開化,重男輕女的厲害,光是嬰兒塔就有七八座,女嬰在這裡比豬狗都不如,爲了兒子能活,女孩子就成了犧牲品,溺死、掐死、好些的就是放進嬰兒塔自生自滅,幾十年下來,女人少得可憐,爲了傳宗接代,只好問人販子買女童,但不要太小的,因爲還要養,也不要太大的,怕逃跑,就要8—10歲的,飯能自己吃,吃得不多,又能幹農活,還不用擔心逃跑。”
皛皛突然提了個問題:“你說前前後後有十幾個,指得是多少年裡的事情?”
曹震翻了翻自己的記錄,“就這三四十年裡的事情。”
“太少!”
張又成嘴裡叼了根菸,沒點火,因爲會議室禁菸,老煙槍只能聞聞煙味過個癮,“你說少是什麼意思?”
皛皛沒回答他的問題,問道:“這村子一共有多少人口?”
“四十八戶人家,加上出去務工的,一百二十多人口吧,三四十年前的話更多些,近十年都出去打工爲主,有些外頭混的好,也就不回來了。”
“三四十年的能查到的有十幾個,我算個整數就是20個,以四十年計算,平均每年買兩個孩子,你們不覺得太少了嗎?”
衆人皆是一愣,不知道她指得是什麼?
“以現在一百二十多的人口計算,除去老人孩子,又是男性居多,成年的男丁除去已生育的,至少每年也會有二十來個等着娶媳婦,這還是人口少的時候,要是以前人多的時候,等生孩子的男人恐怕更多,再怎麼算,十來個總會有的,你們覺得兩個女童,要怎麼才能讓全村的人都實現傳宗接代的任務?”
這一問,又讓會議室裡的人愣住了,沒人知道該怎麼回答。
的確是太少了。
“那就是虛報?”
曹震道:“這些買賣都有記錄,數字沒問題。”
過了許久,皛皛從牙縫裡蹦出一個詞:“共用!”
全場譁然,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皛皛咬着牙關,一字一句的說道,“這很符合村莊的經濟環境,窮得連親生骨肉都能弄死的經濟條件,又能擠得出多少錢買女童生孩子,一家一個?不可能,那太貴了,不可能買得起,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幾家人湊錢買一個,輪流用!”
生完一家的孩子,再生另一家的,這才“經濟實惠”!
聽完,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說白了,這些孩子被買到村裡,就是生孩子的機器,又或者說是能生孩子的充氣娃娃。”
這形容好殘忍,卻是最真實的寫照。
曹震沉默的沒說話,也就代表了皛皛的判斷正確。
“他媽的,那裡的警察都是死的嗎?”張又成拍桌子吼道。
皛皛瞟了他一眼,“也不能全怪警察,那種地方基層警察要幹得事太多了,待遇也低,條件也有限,如果有人瞞着不報,他們又怎麼會知道。”
“你說得沒錯,村子隸屬的縣級派出所,真是完全不知道這件事,都被保安隊瞞住了!”
保安隊長王德業就是其中的敗類,要不是他使了點手段,還真是撬不開他的嘴。
瞞是必然的,這是全村的事情,人家生了兒子,難道保安隊就不用生兒子嗎,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全村的人都知道買了個媳婦,本着“人人爲我,我爲人人”的原則,必定相互看管,輪流監督。
“真他媽的禽獸!”張又成點了根菸,再不管什麼禁菸,憤怒的狠吸了兩口。
小李問:“孩子的時候逃不了,大了總能逃吧。”
畢竟8—10歲的孩子已經有很好的記事能力了,小的時候沒什麼體力,等大了有體力了,不就能逃跑了?
曹震在村裡呆了幾天,早把事情摸透了,“你以爲沒人逃過嗎?只要敢逃,全村的人都會出動去找,找到就是一頓揍,就算運氣好躲過村民的搜捕,又能怎樣?連條好路都沒有,羣山環繞,不出半天就能迷路,要是跑進原始森林,死在裡頭也沒人知道。在這裡馬拉松長跑健將,也未必有這個能耐和體力跑出去,什麼叫九拐十八彎,什麼叫山道險惡,這裡全體現了,直接能把蜀道爆出翔來!”
十幾公里的山路,坡度又高,被拐的人在逃跑的時候又一定是心慌失措的,這樣的心理下能跑個兩公里就算不錯了,但是村民家裡還有獵犬,人追不到,狗總能追到的吧。
在這種地方,一個放牛的人都比田徑冠軍跑得快,因爲足夠熟悉。
而被拐的兒童,在這裡是失去自由的,能有多少機會勘察逃跑路線,光是幹活就能累死,一到天黑就會被關起來,敢反抗敢囉嗦,隨時隨地一頓耳光。
逃,簡直是異想天開。
“不過近十年,他們不再買孩子了,因爲出去打工的人多了,能賺錢買外籍新娘,畢竟時代進步了,年輕一輩也懂了點法,知道這種事傷天害理!”
小李沒了話,他剛當警察沒多久,經歷不夠,有些想法還太天真。
這話題變得極其沉重,這是城市裡的人,沒經歷過的人無法想象的。
皛皛大致瞭解了買賣女童的事情,與她猜測的不盡相同,除了“共用”這慘無人道的事情,但有區別嗎?
這些孩子在被拐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悽慘。
“你還查到了什麼?”
曹震擰了擰鼻樑骨,他最近爲了查案睡得不多,盯着屏幕久了眼睛就發酸,他打起精神說道,“照你的意思,挨家挨戶的問,買女童這事就是一個被拐來這裡的孩子說得,她在這已經二十來年了,逃了好幾次,腿已經被打斷,再沒法逃,生了四個孩子,我問得時候,她還怕得不敢說,直到我把王德業,就是保安隊隊長綁了,她纔敢說出來!”
因此,他去逼問王德業的時候,他才肯老老實實的說。
“王德業二十出頭的時候進了保安隊,前任保安隊長跟他說了不少事情,其中一件就是三十多年前村裡買過一個女童,這個女童倒沒被共用,是村裡一家人獨買得,爲的是給家裡弱智的兒子準備的媳婦,長大後卻生不出娃,那家人以爲她沒用,就想把她賣給王德業,後來村裡來了個支教的老師,願意教他們兒子讀書認字,兩個老的就把這女孩子說成是自己的閨女,嫁給了支教的老師。”
皛皛問:“支教老師?”
“不是張志遙他們,是在他們之後來的,叫閔清河,瘸了一條腿,三十好幾也沒娶到老婆,也就答應了,沒想兩人結婚後就生了女兒,聽說婚後這位閔老師對她很好,一家三口過得很幸福。”
景颯鄙夷道:“真是報應,不是女孩不能生,是那弱智兒子的問題。”
“不過,這女孩的命不好,女兒兩歲的時候,她回孃家,沒想晚上家裡着火,一家四口全被燒死了。”
衆人莫不爲此唏噓,好不容易遇到個好人,最後還被燒死了,這命真是夠苦的。
“那她老公和女兒呢?”景颯問道。
“已經回城了,因爲端木說不管什麼事都要查,我還特地跑讓市裡的公安局查了一下,父女現在都在S市,對了,女兒還是坤華大學的高材生,學音樂的,叫閔麗影。”
景颯和皛皛立時一驚,這麼巧!
“你們倆怎麼了?”
皛皛眼眸發黑的問道,“你確定這個女孩和那家人全都燒死了?”
“王德業是這麼說得。”
“他怎麼說得?”
曹震回想道:“他說,着火原因是兩個老的尖酸刻薄,得罪了另外一戶人家,算是鄰里紛爭,據說兩個老的住的房子是另外那戶人家祖宗留下的,被他們強佔了不肯還,那家人的兒子氣不過,放火釀成了大災。”
“放火的人後來怎麼樣?”
“逃跑了,過了三天在林子裡被發現摔死在山崖裡。”
聽完,皛皛曲起手指叩着會議桌,好久之後她才說道,“這不對,不應該用放火這種手段。”
曹震問,“不用放火?那用什麼?”
“爲了房子的利益而起的殺機,用火燒,毀得一乾二淨,還有什麼利可圖,若是這家人全死了,房子空了,不就回他手裡了嗎,若說直接拿刀捅死人動靜太大,怕被人發現,放火難道動靜不大,這種情況下毒纔是最好的方法!”
既然是利益之爭,殺人的前提也得留存了利益,放火燒得什麼都沒了,完全違背了動機。
“王德業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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