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浦遺佩

澧浦遺佩

當長沙郡王蕭定樑輕輕的走入閣中,那人正倚牀而坐,未施脂粉,一隻纖細的素手,戴一隻金鑲白玉手釧,輕輕放在小腹上,白皙得幾近透明。那人也看見了他,未感驚訝,向他溫和笑道:“小將軍,你來了。”

定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怎樣才能夠安慰她,只好泛泛而言:“臣來看看娘子。”

她的神情安定平和,似乎也並不需要別人的安慰,只是笑道:“多謝小將軍。”

定樑慢慢走上前去,好奇的看看她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輕聲問道:“裡面是小郡王還是小郡主?”

她笑道:“小將軍是喜歡侄兒還是喜歡侄女?”

定樑想了想,老實答道:“我喜歡侄兒,他可以和我一起玩耍。侄女不好,要避男女大妨。”

她被他逗得輕輕一笑,道:“不管是侄兒還是侄女,都請小將軍好好的照顧他,可以嗎?”

定樑篤定的點點頭,道:“請娘子放心,臣一定竭全力保護他的。”

她微微頷首,道:“有小將軍這句話,妾就安心了。”

定樑擡頭道:“娘子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娘子可以時時看着我和他啊,我要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請娘子儘管責罰。”

她搖頭笑道:“不用了,我知道小將軍信近於義,言出必行,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地方。”

定樑看着她,覺得她的精神不佳,有些擔心,問道:“娘子可是玉體不適,既如此,臣便不再打擾,先告退了。”

她疲憊笑道:“小將軍先請回吧。”

定樑向她行禮,剛要退出,終於又忍不住道:“這段日子下面人看臣看得很緊,娘子生產之前,臣不知還能不能過來向娘子請安,請娘子千萬恕罪。娘子安心休養,待小侄兒出世,臣再謹具賀儀,前來致禧。”

她又搖搖頭,笑道:“屆時再論吧。只是小將軍既不便再來,妾此刻還有一語,望小將軍折節附耳。”

定樑忙跑回她牀前,點頭道:“娘子請吩咐,臣但無不從。”

她伸過手去,憐愛的摸了摸他的額發,低下頭將嘴脣湊近他的耳畔,道:“你哥哥說過,這孩子不論兒女,乳名都叫做……”

她的手掌是那樣的溫暖,一如她輕輕吹入耳中的氣息,定樑在隱隱欣喜的同時,也感到了隱隱的不安,和不明所緣、莫名其妙的傷感,這些情緒混雜在一處,使他滿心做痛。

不知爲何,他突然想哭,爲了掩飾,他匆匆告辭:“臣告退。”

她看着他轉身跑開,笑着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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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終於都結束了,現在她終於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想想自己最早與那人相見時的情景了。那一年,她剛滿十六歲。

她看見李侍長攜着衣物離去,悄悄轉身,快走幾步來到了中廷,她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他,她不過要去試一試,若不成功她還有退身的餘地。庭中雲淨天高,苔綠楓紅,蛩音不響,嫋嫋秋風不興,亭臺寂寞,金綠小池塘平靜無波。

一個戴白玉蓮花冠,穿天青色廣袖襴袍的少年,一手卷起他闊大的衣袖,露出半截臂膊,側着身子向池內擲出了一枚殘破的琉璃瓦片,那時的西苑到處都撿得到這種殘磚敗瓦。瓦片擊打在水面上,復又躍起,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五下。少年擡起了頭來,他眉目如畫的面容正如往日大家所議論,卻又不屬於任何一個人的形容,他發現了她也正在觀看自己的傑作,用那樣的容顏,向她露出了一個明媚如春光的得意而友善的笑容。她的心突然往下一沉,像琉璃落入靜水,錚錚有聲。

秋水橫隔在他們之間,此時秋風乍起,一池水皺,他的廣袖開始迎風飄舉,半空中有蕭蕭木葉下,他適才擲下的琉璃瓦就如他遺入水中的玦,他清朗潔淨的態度就像上古詩文中稱爲君的水神。

他們隔着秋水互相張望,直到片刻後他的侍臣們急匆匆趕到,其中有一個宮裝的麗人,並立至他身後,如同一對璧人。

她想起了自己的任務,於是轉身跑開。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是在玩弄欲擒故縱的把戲,還是真正起了臨陣脫逃之心。

結果是一樣的,她被帶到了他的面前,聽他的侍臣們狐假虎威的喝問,她不答一字,只是發現他已經冠帶濟楚地端坐,面上也換上了君主該有的端莊和不該有的傲慢。

那個麗人後來對她說:“他那時候的神情就像真的一樣,我的心咯噔往下沉了一下,就明白自己的心意變了。”

她中正正直的家教,以及她的立場,她的處境,讓她比那麗人遲鈍了許多,所以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過來,原來心動是真的有重量,也真的有聲音。她的心動,非如她所想是在書窗下看見他的天真驕矜時,也非是在囹圄中看見他的痛楚眼淚時。她的心動,遠早於她的心知。她的心,是在一見他時便動了。

如是我聞,衆生舉心動念皆是罪。其實她的失敗是一開始就註定的,而且註定敗得一塌塗地,萬劫不復。那麼爲什麼非得要徒勞無功的糾纏這麼多年,掙扎這麼多年,爲什麼不從一開始就放手,一開始就聽命,還偏偏要明知不可能而爲之?

那是因爲,她和他一樣,原本都是這樣的人,他們自己也沒有辦法。

我們都知道,人終將會死,不也要先活着嗎?

當顧孺人的妊娠已經足十月之時,她的行動也越發不便宜。長日無聊,她有的是時間耐心的等待,等待閣中各色人等都不在的機會,等着可以一無牽掛孤身出門的機會。

當這樣的機會終於到來,她穿上外衣,悄悄的走出閣去,她拖着已經沉重而笨拙的身軀,機警的躲避着東宮的各處防衛。其實沒必要躲避了,舊主已去,新主未來,東宮空曠得如同一座冷宮,是他說的,沒有了君主的宮殿,和沒有將軍的城池一樣,無需設防。

她按着記憶中的路線,走過了後殿,走過了後殿的廣場,穿過了玉石圍闌,在裸土界面的一顆細小而筆直的側柏下停駐。她拔下頭上的玉簪,將樹下的浮土層掘開,掘起,掘深,直到她認定爲可以隱藏一個秘密的深度。

她從袖中取出了一隻白色生絲的花形符袋,束口處的五色絲絛已經褪色,袋上兩個墨字湮沒,但是尚可分辨一筆一畫,錚錚風骨,鑿金碎玉。她將符袋放進了地下,用手推土一層層隱蔽,最終確認這除了她誰也不會在意的情愫被紅塵徹底掩埋,如同除了他誰也不會在意的風骨、堅持和理想被青史徹底掩埋。

於是這情愫永只屬於她,如這風骨、這堅持、這理想永只屬於他。

那麼還有什麼可遺憾呢?

顧孺人緩緩站起身來,腹部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向她襲來,她在暈迷前扶住那株側柏,向天空伸出了手去。是靖寧七年九月的天空,有暢暢惠風,容容流雲。天色溫潤可愛一如粉青色的瓷釉。在釉藥薄處,微露出了灰白色的香灰胎來。

她伸出手就觸得到天際了。

……

孤臣危泣雪滿梁園所剩沾衣金谷送客林無靜樹豈曰無衣恩斯勤斯青冥風霜卑勢卑身林無靜樹莫問當年一樹江頭荊王無夢鉉鐵既融樹猶如此薄暮心動夢斷藍橋盛筵難再孤臣危泣三邊曙色錦瑟華年襄公之仁亢龍有悔大都耦國豈曰無衣覺有八徵已向季春其介如石會當絕頂茶墨俱香大都耦國鉉鐵既融慘綠少年逆風執炬終朝采綠會當絕頂婢爲夫人謝堂燕子胡爲不歸君臣父子我朱孔陽茶墨俱香青冥風霜孰若別時拂簾墜茵襄公之仁雪滿梁園靡不有初常棣之花停雲靄靄百歲有涯竹報平安所剩沾衣念吾一身露欺羅紈謝堂燕子所剩沾衣西窗夜話茶墨俱香桃李不言莫問當年盛筵難再白龍魚服丹青之信停雲靄靄不謝不怨豈曰無衣茶墨俱香常棣之花停雲靄靄恩斯勤斯悲風汨起停雲靄靄白璧瑕瓋三邊曙色卑勢卑身金甌流光澧浦遺佩亢龍有悔亢龍有悔碧碗敲冰豈曰無衣紗籠中人繩直規圓逆風執炬將軍白髮夜雨對牀金谷送客念吾一身室邇人遠卑勢卑身終朝采綠荊王無夢婢爲夫人莫問當年白璧瑕瓋我朱孔陽千峰翠色孤臣危泣三邊曙色
孤臣危泣雪滿梁園所剩沾衣金谷送客林無靜樹豈曰無衣恩斯勤斯青冥風霜卑勢卑身林無靜樹莫問當年一樹江頭荊王無夢鉉鐵既融樹猶如此薄暮心動夢斷藍橋盛筵難再孤臣危泣三邊曙色錦瑟華年襄公之仁亢龍有悔大都耦國豈曰無衣覺有八徵已向季春其介如石會當絕頂茶墨俱香大都耦國鉉鐵既融慘綠少年逆風執炬終朝采綠會當絕頂婢爲夫人謝堂燕子胡爲不歸君臣父子我朱孔陽茶墨俱香青冥風霜孰若別時拂簾墜茵襄公之仁雪滿梁園靡不有初常棣之花停雲靄靄百歲有涯竹報平安所剩沾衣念吾一身露欺羅紈謝堂燕子所剩沾衣西窗夜話茶墨俱香桃李不言莫問當年盛筵難再白龍魚服丹青之信停雲靄靄不謝不怨豈曰無衣茶墨俱香常棣之花停雲靄靄恩斯勤斯悲風汨起停雲靄靄白璧瑕瓋三邊曙色卑勢卑身金甌流光澧浦遺佩亢龍有悔亢龍有悔碧碗敲冰豈曰無衣紗籠中人繩直規圓逆風執炬將軍白髮夜雨對牀金谷送客念吾一身室邇人遠卑勢卑身終朝采綠荊王無夢婢爲夫人莫問當年白璧瑕瓋我朱孔陽千峰翠色孤臣危泣三邊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