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二容嫂分別之後,蘇婼是帶着一腔疑惑回的府,她也不知道就此放任容嫂離去是不是正確?畢竟對她所有的信任都只來自於那封匿名信。但蘇婼又想賭一把,賭三日後容嫂真的會再次出現,也賭再次出現的她會帶來讓人震驚的信息。
傍晚時徐氏派丫鬟來喊她去正房一起用晚飯,蘇綬晚上不回來吃,母女倆正好搭伴,一問原來是今夜裡要審常蔚,蘇婼關心審問結果,便央徐氏:“回頭父親回來了,太太幫我問問,審問的結果是怎麼樣了?”
徐氏一面掏蟹腿裡的肉,一面輕睨她:“你老關心這個做什麼?”
“那常蔚落網我也有一份功勞,關心關心進展豈不是正常?再說他和那方枚,在那山上的時候還差點要了我的命呢。”
徐氏聽到這裡,把牙箸放下來,一本正經看着她:“丫頭,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私下裡與韓世子在做什麼?”
“沒有啊。”蘇婼吃着蟹肉,“我和韓世子沒做什麼。”
“還騙我呢?”徐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輕輕嘆氣,“自從你養病回來,我就覺得你與從前大不相同了,從前的你乖順,溫和,嫺靜,如今卻好比換了個人。不但氣質大變,做事也不同了,深謀遠慮,又有心計。說句實在的,連我都常常自覺不如你。我也不想去探究你在莊子上到底經歷過什麼,但我內心裡,是早拿你當親生看待的,別的我不多說了,只想你知道,你若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只要是不損人也不損己的事情,那麼你有需要我幫忙之處,我定然會幫你。”
蘇婼看着低頭重新舉起了牙箸的她,莫名有些愧疚。
兩世積累下來的情份了,她哪裡又不是真心的呢?只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實在是不知如何向她這個“繼母”說。
低頭扒拉了幾下飯粒,她擡起頭來:“是我不懂事了,方纔搪塞了太太。我與韓世子,確實是有些事情在辦。只因爲這件事事關我的母親,我怕太太知曉後夾在其中會不自在,故而一直沒吐露。”
徐氏不知說什麼好了,她從來沒想到過會是這樣的事。
徐氏訥然:“謝家姐姐……她不是事出意外嗎?”
“當然不是你的錯,我們是一家人,是我早該跟你坦陳。”
“我不能肯定兇手來自哪裡,但是,要做這一切的,肯定是我母親極爲熟悉之人。所以兇手有可能出自蘇家。”
蘇婼思索着該從哪裡着手講述,徐氏卻以爲她是有難言之隱,有些內疚地說:“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能理解。”
“我們交底之後,父親也是準備要查了,但是這件事說起來有點複雜,並不是能馬上動手的。”
“正是。”
可是他們倆的悲情又不是那麼純粹的,也不是一兩件事促就的,在複雜的案情面前,固執地懷揣着恨意也不能起到什麼積極的作用,所以,她心裡頭恨還是有的,但擺在這股恨意前頭的,卻是許多更要緊的事,眼下這當口,她便也沒那麼多心力去鑽牛角尖了。執意讓父女不和的事實坦露人前,只會讓人鑽了空子。
但她又不情願把這份心思訴之於口,因爲她不想讓蘇綬有機會知道,他有個這麼講道理明事理的女兒。
“那你,還恨他嗎?”
“我母親死的有些不明不白。”蘇婼把碗筷放下,“我想相清楚。”
蘇婼搖頭:“不是的。意外只是個假象。她是被謀殺的。兇手做的非常隱密,手法老道,而且籌謀得極爲縝密,他甚至還僞造了遺書,騙過了父親。這些事情,是前陣子我與父親攤牌後,各自交換了信息才知道的。”
徐氏似有所悟,攪了兩下碗裡的湯,又道:“最近你們父女間好像不那麼劍拔駑張了,他對你也頗多寬容,就連前番你半夜隨韓世子去緝兇,他都沒有說什麼,對了,他還給咱們都帶了零嘴兒回來,這在從前簡直是不可能的,這麼說來,你們之間應該也消除了一些誤會吧?”
徐氏定了片刻:“你母親?她怎麼了?”
“早前有天晚上,你們都很晚纔回府,莫非就是去攤牌了?”
蘇婼望着她:“我沒有在防備您,母親的死發生在您過門之前,可以說兇手有可能是這府裡任何人,都絕不可能是太太你。只是這件事我查了幾個月,結果發現居然種種跡象竟與朝廷——或者說,跟常蔚這個案子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三言兩語是沒法說明白的。”
徐氏默默點頭,又道:“這麼說來,你對你父親那般冷漠,也多半是因爲你的母親吧?”
蘇婼沉氣:“那天晚上,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與自己的父親說那麼多話。”
放在從前,這簡直不用多想的。可是蘇綬在把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後,蘇婼的理智卻佔了上風。蘇綬的確是對不起謝氏,以蘇婼的標準,他簡直愧爲人夫,也愧爲人父,他就是有再多的悔恨,謝氏也回不來了。
徐氏默凝,喃喃道:“難道當初你連鮑嬤嬤都下起了狠心,你一定是懷疑過她吧?”
“那有線索了嗎?……你父親沒立刻查嗎?”
蘇婼點頭:“父親對母親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沒有錯怪他。”
蘇婼沒有否認:“鮑嬤嬤雖然對我母親忠心耿耿,但她這個人太自以爲是,我少不了要查查她。”
徐氏點點頭:“說不清就不說,我不是非要知道的。”說完她又自責起來:“都怪我,應該相信你纔是,剛纔卻非得刨根問底。”
這問題把蘇婼問沉默了。
大家相互謙讓,反而不自在起來了。徐氏坐着坐着,“嗐”了一聲,給她夾了個丸子:“你既說是一家人,那咱們就別拘着了。”看着蘇婼吃起來,她也低頭喝起了湯。末了遲疑道:“你剛纔說兇手有可能是這府裡任何人,莫非你的意思,是蘇家有人害死了謝家姐姐?”
徐氏看她不答,也不問了,直說道:“這些事我憋在心裡很久了,今日知道是這麼回事,也就舒坦了。你以後就只管和世子去忙你們的,謝家姐姐有你這樣孝順的女兒,可真是她的福氣。你爭取早日查出真兇,好讓母親泉下瞑目!”
蘇婼點頭正要回應,木槿來了:“姑娘,韓世子有急事找。”
徐氏聞言笑起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已經兩世的蘇婼老臉有些掛不住:“我去去就來!”
徐氏微笑端起茶來:“你趕緊去忙吧!我回頭也找國公夫人逛園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