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以懷正扶着容允惜,好一個柔弱的美人,雙眼紅腫,卻有着梨花帶淚的楚楚可憐。身上的重量基本上都壓在薛以懷身上,這個樣子就差一陣風就能倒下去了,何念念關切地向前扶過她:“允惜,你還好嗎?都這個樣子了,還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她沒有回答薛以懷的話,反倒是把容允惜從薛以懷的懷中拉過來。可她又不知道房間在哪,薛以懷又一動不動,她輕咳一聲:“你還愣着做什麼,帶路啊!”
薛以懷點點頭,送她回房後,正欲離開,容允惜卻忽然叫道:“懷,你別走!”
好嘛,這憔悴外加柔弱的樣子,薛以懷又怎能視而不見?薛以懷沒有遲疑,坐到牀邊柔聲安慰:“好,我不走,你閉上眼休息一下。”容允惜點點頭,手卻抓住他不放。
何念念捂着額頭,至於這樣嗎?
薛以懷似乎忘記了何念念的存在,江心樂站在門口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轉,搖搖頭對何念念叫到:“念念,你去給我那杯水,我得先吃點藥。”
薛以懷這才轉過臉來,看着何念念的目光有些複雜,似乎有話要說可終究是什麼也沒有說。
客房很簡樸,江心樂吃了藥後讓何念念關上門,拉着她坐了下來:“吃醋了?”
何念念一愣,果然是過來人,她點點頭:“有點。”江心樂笑了笑,這哪是有點,分明是爲了薛以懷才特意來這裡的。她說起容允惜,這個女人對於薛以懷的童年以及青春佔據了多大的分量,恐怕是很難有人超越。
“我也一直都以爲容允惜必然是我們薛家的兒媳婦,可是,她的性子我並不喜歡。她太要強了,不能接受自己需要依靠男人,也不能接受我們老家的各種習俗。以懷很早之前就跟她求過婚,可她拒絕了,她選擇出國追求自己的理想。可事實證明,再強的女人也會累,最後都需要一個肩膀停靠。”
何念念聽着江心樂柔柔的聲線,心底卻是很凌亂。她爲什麼要跟自己說這些,是要寬她的心,還是言外有意?
見她不啃聲,江心樂拍拍她的手:“我告訴你這些,並沒有別的含義。只是讓你明白,是允惜自己選擇放棄以懷的。即使她現在後悔了,想重新回到他身邊,我也是不答應的。允惜是我看着長大的,她的性子太要強,從小不管什麼事都要別人比個高下,這點我一直都很不喜歡。”
何念念垂首低聲問:“媽媽,您是不是也不喜歡我?”雖然她沒有直接說過,可何念念也能感覺到。她跟薛以懷對她的態度有些相似,若即若離,忽冷忽熱,叫她捉摸不透。
江心樂笑了笑,直言不諱地點點頭:“不錯。允惜性子太強,你性子又太弱,你們的性子要是能綜合一下就好了。不過你放心,無論如何你都是我薛家明媒正娶的兒媳婦,我會站在你這邊。我沒有阻止你來,確實也是想讓你受點刺激。女人沒有危機感是不行的,何況你的對手還是一個對你丈夫來說那麼重要的女人。”
容允惜陪他熬過一段最難熬的日子,薛以懷到底經歷了什麼?這一點,江心樂卻閉口不談。
何念念心情有些複雜,江心樂嘆了一聲:“女人最能鞏固地位的自然是孩子,你們也結婚這麼久了,肚子怎麼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又提起這茬了,薛以懷壓根都沒碰過她,她肚子又哪來的孩子?江心樂還想教育她一番,莫宛彤敲了敲門打斷了他們的話題:“大姨、表嫂快出來吃飯了。”
容家也來了不少親戚,晚餐擺了好幾座,何念念跟着望了望卻不見薛以懷和容允惜的身影:“媽,我去叫他們。”
容允惜的房間裡,只開了一盞壁燈,光線很暗,透過虛掩的門何念念就站在門口卻沒有敲門。
屋裡的兩人相擁着,容允惜的聲音有些哽咽:“這些年你可曾恨過我?如果當初我不是那麼要強,現在也就不會把自己弄到這副田地。”
薛以懷摟着她,沒有遲疑:“我從來沒有恨過你。”
容允惜笑了笑,卻搖搖頭:“你說謊。其實走後的一年,我已經後悔了。可是,我要強不肯對你明說,所以我給了你暗示,可是你沒有迴應。懷,我在異國的機場等了你一晚,可我沒等到你。”
薛以懷鬆開她,暗示?他並不記得容允惜給過他什麼暗示。
容允惜淡淡地笑了笑,他果然什麼都不知道。出國後的第二年,她後悔了,她在他生日的那天給他寄出了一份禮物,是幾張她參加攝影獲獎的照片。照片中是芬蘭的雪景,還有色彩斑斕而神秘的極光。
他曾經對她說過,暗夜裡的光芒是最美的光。她在照片背面寫道:你說過,你會送我一份我最想要的生日禮物。我想好了,我想你陪我去看芬蘭的極光。我等你,可你會來嗎?
薛以懷搖搖頭,這些年裡他從來都沒有收到容允惜的禮物。仔細一想,大概也明白問題出在了哪裡。當初容允惜的離開對薛以懷來說打擊很大,從那以後,江心樂不允許任何關於容允惜的事物出現在他面前。想來,她寄來的照片被她截走了。
容允惜笑得有些苦澀:“那如果當時照片寄到了你手上,你會來嗎?”
薛以懷擡起頭看她,目光深邃看不透:“允惜,我不喜歡假設。”
容允惜笑了笑,淚珠卻滾了下來:“在你結婚之前,我鼓起勇氣又給你寄了一份禮物。是當年你親手爲我做的那枚草戒指,我想這個暗示已經很明顯了,我一直在等着你的電話。然後……”
她苦笑,眼淚卻流得更加氾濫了:“戒指被退了回來,我以爲那是你的回答。我開始徹夜買醉,直到你結婚的前一天,我爲你寄去了一封祝福的郵件。可是你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薛以懷沒有說話,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收到她的任何暗示,除了那封祝福的郵件。如果不是母親的阻撓,他或許早就不顧一切去找她了。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這也許就是命運。
“允惜……”
容允惜忽然吻上他的嘴脣,雙手攀上他的脖子,眼淚順着她的臉滑落。何念念依舊像個局外人一般,透過虛掩的門縫,像那電影窄窄的取景。她冷眼看着裡面的兩人,不聲張也不打擾。
“念念,你這麼還……”
要不是莫宛彤的突然出現,薛以懷大抵不會知道何念念目睹了他們這一切。她沒有再看他們,向前拉着莫宛彤正欲離開,薛以懷已經大步流星開了門出來用力拉着她的手腕。
“我有話跟你說。”他手上的力道很重,她骨架本來就小,被他這麼一抓手腕瞬間就泛紅了起來。莫宛彤一臉不解地看着兩人離開,而屋裡的容允惜環抱着自己的雙腿眼神空洞。
容家老宅不遠處有一個戲臺,因爲辦喪事屋前屋後到處都燈光大亮,把戲臺也照得清楚。薛以懷拉着她走到了這裡才放下。何念念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疼得不行,薛以懷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
“很疼嗎?”
“廢話!”
何念念瞪了他一眼,明明出軌的人是他,她都還沒發火,他竟然還有脾氣了。見她的臉色也不太好,薛以懷頓了頓才道:“剛纔……你都看到了?”
何念念嗯了一聲:“看到了。”
她的表情像是根本無所謂,薛以懷扯了扯領帶莫名地更煩躁了:“你就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何念念愣了一下,想問的?她該問什麼?問你們兩如此情深義重,她是不是該主動退位?那可就抱歉了,她目前還沒這個打算。
不過他既然這麼問了,她要是不說點什麼,好像有些對不起他的期待:“不是你說,我這個薛太太只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了嗎?天要下雨孃要嫁人,老公要出軌,我管不了。我餓了,先去吃飯了。”
她緩緩走下昏暗的樓梯,薛以懷並沒有看到,她心頭忽然有些鈍痛,捂着心口卻沒有一刻停留下腳步。他看着她的背影遠去,掏出一支菸猛地吸了幾口,紛紛地自言自語:“你這個薛太太可真是當得太合格了!”
掏出電話又給陳齊打了過去,掛了電話後,他的臉上陰鬱得可以。
晚上,容家人要守靈,薛以懷自然是不會開容允惜不管。何念念翻來覆去睡不着,輾轉到了天亮。吃過早飯後,便要出殯了,可惜天公卻不作美,竟然下起了小雨。
墓地選在一處風水極好的小山坡上,視野開闊,山下還有一彎溪水環繞。哭聲與嗩吶聲交雜,何念念越發頭疼了起來。小雨裡伴着寒風,在這四處沒有屏障的山坡上,吹得是格外的刺骨。
下山可比上山難,下雨過後路變得又溼又滑,何念念小心翼翼還是沒抗住滑了一下。心下想着要丟人了,可胳膊被人拉住了,她回頭對上薛以懷冰冷的臉:“生病還沒放好,非要逞能來做什麼?”
看吧,嫌棄她都不帶委婉的。可還沒等她頂一句,薛以懷已經繞到她前面半蹲下身:“上來!別讓我說第二次。”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她順從地趴上他的背上。
葬禮並沒有算完全結束,在鄉下是出殯後還會有一餐正餐,會請上全村的人過來。江心樂過來後身體也不太好,外加上何念念感冒身體也不好,於是江心樂就提出先回去了。
容家人並沒有挽留,還勸薛以懷送她們回去。不過薛以懷拒絕了,現在容允惜更需要他不是?
回到市裡,莫宛彤一直都有些不放心她:“念念,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去醫院?”
何念念搖搖頭,江心樂回到家就去躺着了,也沒心情管她,只是讓陳齊送她回去。眼看就快到別墅的時候,何念念卻忽然叫陳齊改道:“去石楠路。”
陳齊不明白她爲什麼突然改道,可還是照做了。她選擇一處公交站臺下車,陳齊有些不放心:“夫人,您這是要去哪?要是薛總問起來,我也好有個交代呀!”
何念念笑了笑:“我就是去朋友家去聊聊天,沒事的,你先回去吧!”
石楠路的石楠花園,以前她就住在這裡。連薛以懷都不知道,這裡的房子她一直都沒有退租。也許就是她在潛意識裡就對這段婚姻感到不安,甚至也想到有一天終究會分道揚鑣。所以她還是給自己留了這一間房子,不至於讓自己落到一個無地可去的地步。
房子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住了,灰塵已經積了一層,她昏昏沉沉還是堅持把屋子打掃了一遍。房東太太經過門前,見門開着就探頭進來:“何小姐?好久都沒有看到你了?”要不是每月都按時收到房租,她都想把屋子轉租出去了。
房東太太還記得上次見到她的時候,還有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幫她搬東西,她當時還以爲是她要搬去男朋友那。何念念笑笑:“我只是去出差了。”
這裡薛以懷並沒有來過,她說的那個男人是陳齊。陳齊在回去的路上,終於一拍腦袋終於想了起來:“石楠路,那不是夫人以前住的地方嗎?”他差點就真信了她是去找閨蜜,趕緊給薛以懷打了個電話。
於此同時,寧如姍給她打來的電話:“閆飛很擔心你,我電話都快被他打爆了。你在哪,我去接你,見面吃個飯吧!”
何念念報了地址,卻道:“光吃飯哪夠,我要喝酒,今晚我們不醉不歸!”